2.似

第二章

莫北辰的話音剛落，他就以一個十分利落的前滾翻出現在街區中間，同時和顏啟一左一右，一槍干倒了兩個守衛，貼著眉心而過，乾淨利落。

顏啟略微驚訝，對著莫北辰豎了只大拇指，表示讚揚。

莫北辰渾身上下包裹的只剩下兩隻眼睛，帶著黑色手套的手拍拍他，弓著腰，繼續小心翼翼的向工廠前進。

同時，無數子彈猶如雨滴一般降落。

原來，防暴隊的另一組同志們已經從天而將，他們單手握緊繩索，雙腳支撐著牆，像蝙蝠俠一般，快速下滑，很快就出現在二樓窗邊。

隨後耳機里傳來組長的一聲令下，隊員把自己當成堅不可摧的子彈，周身緊繃、用力一撞，伴隨著一顆煙霧/彈，工廠二樓所有的玻璃碎片如同煙花雨一般，四分五散。

屋內守著人質的恐怖分子被樓上的聲音驚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廠房的后牆位置已經又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破聲，破舊的土牆土崩瓦解，飛磚走礫迎面而來，他們被巨大的力量衝擊的倒退幾步，然後被一槍爆了頭，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李非念把董央央往懷裡壓了壓，磚頭瓦塊落了李非念一身，她又吃了一嘴的灰，終於沒忍住，罵了一句奶奶的。

李非念剛往旁邊吐一口嘴裡的土，一樓二樓同時爆發出的槍聲又一次像暴風一樣席捲著這個廢棄的舊工廠。

「是救我們的嗎？」董央央的聲音已經沒有最初那般的激動了，頗有一種聽天由命愛咋咋地的感覺。

李非念撐起沉重而疲憊的眼皮看了一眼，一群穿著黑色作戰服的男人很快的制服了持槍的恐怖，他們的左側手臂佩戴者聯合國的國旗，右邊手臂是鮮艷的五星紅旗。

他們來了！

幾個男人拿著槍對著或死或傷的恐怖分子，朗聲喊道：「控制！」

一聲聲「控制」接連著從每個角落裡傳來，落在李非念的耳朵里，卻忍不住讓她鼻尖微酸，終於得救了。

隨後一個挺拔的男人快步走進來，掃視一圈，在抱著董央央的李非念身上若有若無地停留了一下，確定她沒受傷，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很快就轉開了。他大手一揮，示意大家危機解除。

然後，他垂眸和一個蹲在地上嚇得發抖的中國男人對視了一眼。莫北辰那雙明亮的眼睛里的凌厲還沒來得及收回去，裡面似乎是蘊藏了北極冰雪一般，冷得嚇人。

中國男人忍不住抖得更厲害，「……謝謝你們救我。」

莫北辰雙手端著槍立正，「這是我們應該做得，不過，」他眯起眼睛，斂了幾分犀利，音色也緩解了幾分，他掃了一眼扔在瑟瑟發抖的人質，開玩笑地嘆了一口氣，道:「兄弟，你們倒是跑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

一瞬間被解救的所有人，不分國界，也不管懂不懂中文似乎都聽懂了他的這句話，爭相從被中國維和警察從后牆上開出的一條安全之路上逃生。

莫北辰抬手把子彈又一次上膛，抬手壓了一下對講，低聲說:「注意警戒。」

李非念覺得為首的那個男人似曾相識，雖然他只露了一雙眼睛，但是眼神真的太像了……

「師姐，你想什麼呢？快走啊！」董央央看李非念在關鍵時刻居然胡思亂想，真的急死了，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師姐？」

「啊？」李非念回神，「沒什麼。」她嘆了一口氣，拉著董央央也趕緊往外跑。

李非念走了幾步，感覺身後一直有人看著自己，她輕輕地蹙眉，頓在門口，猛地回頭。

果然和那個為首的中國男人四目相對。那男人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回頭，愣了一下，有些慌張的轉開目光，側過身。

「師姐？又怎麼了？」董央央覺得李非念自從得救之後就好奇怪。

李非念看著那個男人背影，淺淺眯眼，隨後搖了搖頭，「走吧。」

莫北辰鬆了一口氣，握著槍的手卻不自覺的收緊。

手心已經冒出一層薄汗，她一個眼神，讓他比執行任務時的心跳還快。

中國維和隊回營地的防彈車上。

董央央開心地和大家交流生還后的喜悅，回過頭，才發現，李非念正蜷縮在最角落的地方，雙手抱膝，下巴擱在胳膊上。

李非念身上的九分破洞牛仔褲白襯衫白帆布鞋通通都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上面既有鮮血又有污垢。

那張素凈得令人驚艷的臉上已經快要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就像是剛挖煤回來一樣。

董央央擁有最簡單的開心，她揚著笑臉，坐在李非念旁邊，「師姐，你怎麼了？」

李非念的眼圈有點紅，看到師妹，她垂下頭，用額頭蹭了一下胳膊，再抬起頭時嘴邊已經擠出了一個微笑，「我沒事。」她說。

董央央也沒強迫:「師姐，我們接下來該何去何從啊？」

李非念直起身，向後靠在車壁上，「應該會送我們回國吧。」

「這群帥哥哥？」董央央的眼睛瞪得大，驚喜得快要冒泡。

李非念被她的樣子逗笑，抬手拍了一下她的額頭，「傻丫頭，怎麼可能？他們還得在這邊繼續維和呢。」

董央央有些失望，但是卻滿臉驚喜的去看李非念，「師姐，你好厲害哦，你怎麼什麼知道啊？」

李非念的神色明顯一滯，隨後她抿了抿嘴唇，神情晦澀，「我爸給我講的。」

小師妹自知自己說錯話，抬手捂住嘴，大眼睛眨了眨，「師姐，對不起。」

董央央突然想起來之前整理資料的時候，一不小心看到李非念親人那一欄寫的是……父母雙亡。

李非念搖搖頭，「沒事。」

董央央有些愧疚的垂下頭，也不再說話。

車子一路顛簸，終於進了安全區。

車軲轆在黃沙土地上激起塵埃飛揚。

莫北辰臉上的面罩早就被摘下來了，緊緊地握在手裡，車子還沒停穩，他就一個箭步沖了下去。

「哎，莫隊——」王志鵬還沒說完，就被坐在身後的顏啟探身過來拍了拍肩膀，打斷:「莫隊急著彙報。」

「為什麼？」王志鵬不解，一邊慢慢的熄火。

顏啟透過右側的倒車鏡看了一眼剛剛營救的那批人質乘坐的車輛，揚揚眉，「因為，他姑娘在那兒。」

「什麼？」王志鵬被顏啟的話驚到，差點兒吞了面前方向盤，他有些不可思議，「辰哥不是——」

他抬手舉起手指彎了彎。

顏啟用手裡的面罩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別瞎傳了，莫隊比你都直。」

說完，也推開車門下了車。

剩下小戰士對著自己的彎曲的食指皺眉。

***

李非念坐在最裡面，一直在耐心的等別人下完車之後她最後。

她弓著腰，跟著董央央的身後往門口走去。

越接近門口，這才看見外面的天色。

已經是傍晚了，夕陽掛在天邊。

安全區在一個荒廢的地區，周圍還有荒草。

昏黃的光映在蘆葦上，盪起一層海浪，李非念低頭下車。

車子的底座有點高，她跳下來時，身邊的警察同志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謝謝。」

「念念。」那人低聲說。

李非念驚呆，不可思議的抬頭去看。

莫北辰身著硬挺黑色作戰服，頭髮一如之前的短黑硬，額頭上還有汗珠，他的眼窩很深，顯得他的眼睛又亮又深邃。

「……你怎麼在這兒？」李非念驚呆了。

她就覺得那個人像，但是以他的身份，應該不會出現在這充滿戰亂的馬日德。

莫北辰只是深深地看著她的臉，沒說話。

不知怎麼，李非念突然想起了她讀初二那年的聖誕節。

那時莫北辰高三，學業繁忙。那也是他們瞞著雙方的家人，偷偷談戀愛的第一個大型節日。

李非念家裡人忙，很少有人陪她，所以她以為又要一個人在家守著家裡的微波爐和電視機度過，想著，就連回家的興趣都沒有了。

十二月份天黑得早，她放學時，街邊的路燈撐開一盞盞光傘。

她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回走，沒想到不經意間的一抬眼居然看到了不遠處的莫北辰。

十七歲的莫北辰還沒有現在高，也沒有現在好看，他穿著藍白色的校服，手裡抱著黑色棉服，肩膀上掛著他的雙肩包，他對她招手，喊道:「念念。」

在那個明亮漆黑的雪夜裡，少年的笑容特別的好看，比月色更甚。

李非念就像一隻小白兔一樣，蹦蹦跳跳地扎進了他已經張開了雙臂的懷抱里。

李非念那時候才到他胸口處，她仰頭看他，「你怎麼在這兒？」

他垂下頭，用自己冰涼的鼻尖抵了抵她的，看到李非念忍不住的往後縮，他抱緊她說:「就知道你可想我了，來陪你。」

「你不用複習嗎？」

「複習算個屁，你最重要。」

想到過去，李非念有些煩躁地皺眉，想抬手揮去握著她胳膊的溫熱手掌，但是莫北辰握得緊，李非念力不從心。

等董央央他們都被人帶著離開了。整個停車場除了身邊這位的呼吸聲特別安靜時，他才開口，「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李非念言簡意賅:「辦事。」

莫北辰皺眉，舌尖抵了抵自己的腮幫，似乎想靜下心來跟她說話，但是說出口的話卻像訓自己的部下一般，「什麼事必須得跑到正在內戰的國家來辦？」

也確實，突然得知人質之一是自己放在心尖上，心心念念了好幾年的姑娘，他沒瘋已經算是抗壓能力大了。

李非念非常不喜歡他一副質問的語氣。

她眯起眼，想把自己的胳膊從他的手心中強行掙脫出來，「不用你管我。」

莫北辰快要被她氣死，另一個手握住她的另一面胳膊，握得死緊，「不用我管你？你知不知道我不管你你今天就他媽死了？」

李非念被他吼的眼圈都紅了，但是絲毫不畏懼的和他對視:「死就死，誰怕啊！」

李非念心下給自己打氣，前男友面前，就得硬氣，可是她好想哭是怎麼回事。

莫北辰看著她的眼睛，一句「我怕」差點脫口而出。

他緩緩地輸出一口氣，重新接管了剛才被腎上腺素控制的大腦。

他舔了舔嘴唇，慢慢的鬆開了手，李非念轉頭就想走，莫北辰伸手攔住，也緩和了語氣，「念念，我們好久沒見了。好好說話不行嗎？」

李非念偏頭看他，「說什麼？」

她的目光有些森冷凌厲，看他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

莫北辰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了。

說什麼？

問她你好嗎？亦或是問這麼多年了，你還喜歡我嗎？

按照他對李非念的了解，她不會回答，只會抬手給他一個大嘴巴，力道重得能把門牙打掉那種。

「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李非念譏誚著眼神看他。

莫北辰舔舔嘴唇，額頭上開始冒汗了。

執行任務的時候都沒這麼緊張。

「念念，你這麼多年，去哪裡了？」

李非念輕笑著挑起眉梢看他:「這位同志，您，和您的隊友救了我和我師妹，我很感謝。但是，」她頓了頓，目光清冷似白霜，「我們，很熟嗎？」

他動了動嘴唇，還沒來得及說話，李非念已經走遠。

夕陽下，她纖細的身影被拉得老長。

莫北辰被那句「這位同志」氣得在原地眯著眼睛雙手叉腰，呼出那口憋在胸口的鬱氣之後，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

挺拔的背影走了幾步隨手抓了一把路邊枯黃的野草砸在地上，又像得了癲癇病一樣，對著空氣踢了好幾腳……

不熟？

睡過還他媽算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