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1.26一更

遺迹世界，開啟。

儘管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從這兩個詞已經可以猜測出一些東西。

南庭這個人，不，不止是他，還有林初見，這兩個人，哪怕早已知曉他們並不普通，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每每還是會被震懾到。

楚辭曾經查過兩人的過往，一切都至於黑街，在那之前，根本查不到任何一點信息，他們就好像憑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一樣。

「你……」楚辭看著晏十九，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還有林初見，你們到底是誰？來自哪裡？就是你口中所說的遺迹世界嗎？那又是什麼？黑街曾經出現過的那種異常區域嘛？」

楚辭心裡有很多的問題想問，但是最終說出來的，只有最關鍵的幾個。

他在等晏十九回答，視線死死盯著晏十九的臉，不想錯過任何一個表情。

而相比他的認真與緊張，晏十九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兩條大長腿往沙發前面一擱，搭在了茶几上，又重新開了一局遊戲，一邊玩著，一邊回道，「我們是誰不重要，反正對這個世界來說，沒有什麼壞處。至於來自哪裡，不是遺迹世界，也不是荒蕪邊界，在更遙遠的地方。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你就能接觸到了也說不一定。」

「而且這些都不重要，因為即使知道了，對你來說也沒太大的用處，與其關心這個，你不如好好準備一下，等遺迹世界開啟的時候，帶著你的人進去，或許有什麼收穫也說不一定。」

……

楚辭來到19事務所的時候，時間差不多是中午十二點左右，而他離開的時候，已是傍晚夕陽落山之時，餘暉染紅了山那邊的天空，顯露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他卻無心欣賞。

臨走時，晏十九讓徐柔給了他一份關於事務所第一個委託的電子版檔案，方便他給基金會總部那邊回復。晏十九好像對這件事一點也不擔心，但如果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這個世界即將發生劇變，對於這種『王座』的預備人選，總部肯定也不會拿他怎麼樣，而且嚴格說起來，他這不算是有錯。

「對了，」晏十九忽然叫住楚辭，「你要不要在事務所掛個名？以後肯定還有這樣的事，與其等事發后再善後，不如直接跟著我們一起去，或許還能商量一下，得出一個你想要的結果。」

楚辭：「……」第一次聽見把拉人上賊船說得這麼清新脫俗的。

「謝謝，不用了。」除非我信了你的邪，才會答應。

……

就像楚辭猜測的那樣，當他把從19事務所得到的委託檔案傳給基金會總部的之後，那邊果然沒有說什麼，反而以強硬的態度態度壓下了小龍山安置區的事，幾乎等同於默許。

至於晏十九提起的遺迹世界，儘管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這件事的真假，但楚辭還是私底下做了一些準備。

然而他還沒等到遺迹世界開啟，老爺子那邊就出了問題。

就像雅雅看到的未來一樣，老爺子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跟軍部大院里的其他人一起打乒乓球的時候，整個過程看起來實在是太正常了，前一刻他甚至還跟對手有說有笑，聊著聯邦大事，偶爾又扯到兒孫輩的事。

結果輪到老爺子發球的這一回合，他手裡拿著球拍，將球拋起。

毫無預兆，變故突生。

他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的法術一般，忽然就僵在原地，表情也凝固了一般。

剛才拋起的球落到地上，幾番彈跳之後，骨碌碌滾遠了。

這一切不過是幾秒的時間，快得其他人根本來不及反應。下一刻就見老爺子的身體一個不穩，直挺挺的往後倒。

好在此前有晏十九的提醒，楚辭跟家裡人說過，也跟老爺子自己說過，這一家都是見過風浪的人，不會因為這兒消息而忐忑不安，只是按照提醒多做了一些細節上的工作，而那些準備，就在這個時候起了作用。

隨行的警衛員及時接住了老爺子，還有醫務官現場急救。

這件事的開頭與雅雅看到的別無二致，結局卻是有了出入。

救護車很快到來，載著老爺子去了醫院搶救，儘管最終結果有些不如人意，三院的醫生已經盡了全力，但也只能拖延一些時日，以聯邦如今的醫學發展水平，想要治癒老爺子的病情，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實現的。

但至少人還活著。

就像晏十九說的那樣，這幾乎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作為楚家的一員，『林初見』不能去看老爺子，所以『南庭』要代替她去。

晏十九不是一個人去的，除了上次來過的影和雅雅以及趙平以外，他還帶了喬悅。

在這種情況下，喬悅的能力，是楚家唯一的選擇。

軍三院，特殊病房。

距離新年也才過去了半個多月而已，原本面色紅潤身材健朗的楚老爺子，如今躺在病床上，靠著氧氣以及醫療器械維持生命，臉色憔悴到了極致，即便睡著了，眉頭依舊微微皺著，可見是在忍受著痛苦。

晏十九帶著他的人過來的時候，楚家的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

晏十九推開門的動作已經很輕了，但楚家人還是察覺了，一瞬間，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門口。

他自己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影和雅雅他們也適應良好，倒是喬悅，這個姑娘本來出生在小康之家，沒見過這種大陣仗，從進入醫院開始，來的這一路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崗，荷槍實彈的守衛對她來說，就已經是很大的心理壓力了，這會兒又見了這麼多高層，難免有些拘束。

「沒關係的，放輕鬆。」晏十九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喬悅點點頭，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爺爺他才睡下沒多久。」楚辭走了過來，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大概是一宿沒睡，下巴冒出了淺淺的胡茬。

晏十九點點頭，「人我已經帶來了，最後要怎麼選擇，需要你們自己決定。」

還能怎麼選擇？

生或者死，不外乎這兩個。

而對於此刻的楚家人來說，其實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

他們交談的聲音很低，但老爺子如今的情況實在太差了，睏倦睡去，也只能是淺眠，一點細微的聲音，就把他吵醒了。

老爺子艱難的撐開眼，視線投向這邊。

在場的人便圍了過去，但因為情況特殊，晏十九這個外人，反而被擁在中間，站在病床邊上。

只聽老爺子用干啞細微的聲音說，「你是南庭吧……」說完之後，又看到跟在晏十九身邊的雅雅，笑了笑，「雅雅也來了呀。」

小姑娘抱著她的棕色玩偶熊，伸出小小的手，輕輕碰了碰老爺子的手，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著他，但是沒有說話。

「我是南庭，初見的朋友。」晏十九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老爺子，具體情況楚辭想必已經跟你說過了，鏡子里的世界，是無限接近永恆這個概念的，而事物都是相對的，你以什麼樣的狀態進去，就會以什麼樣的狀態永存，痛苦與折磨，還有孤獨，同樣都是永恆的。」

永生這個詞，看起來多麼的美妙，實際上只是一場幻夢，短暫而虛假，快樂與滿足都只是一瞬間，相對的，夢醒之後的空虛與孤獨，如跗骨之蛆，如影隨形。

「你是當事人，最後要怎樣選擇，是你的自由。」

老爺子一生經歷過太多的事，在鬼門關前徘徊也不是頭一次，心胸豁達，有些事已經看開了。他努力的揚起嘴角，眼神透露出幾分嚮往，「我夢到玉芬了啊，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小姑娘，留著兩條麻花辮，穿著花衣裳，那雙眼睛水靈靈的。她站在河邊看著我，嘴角帶著笑，臉上有一個小小的酒窩。她叫我的名字，聲音好聽極了，就像枝頭的黃鸝鳥一樣……」

玉芬，全名林玉芬，是老爺子的妻子，在生下楚薇后，過了幾年就走了。老爺子和妻子，是包辦婚姻，一路走來風雨飄搖，漸漸就有了感情。

楚家一門為人正直，夫妻之間過不下去了就離婚，沒有在外面亂來的例子，就是遺傳老爺子的。

東區這邊有一種說法，老人在快要死的時候，會看到某些人，最想念的，最惦記的，又或者是最愧疚的……

老爺子的情況，就好像應了這種說法，而他看到的，是最想念最惦記的，那個配了他大半生的妻子。

「玉芬這個人啊，膽子小得很，那麼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怕黑，偏偏個性又要強……我答應過要陪她一輩子的，結果卻讓她先走了……聽說下邊很黑的，沒有人給她點燈，她肯定會害怕的，但是她性格那麼善良，不忍心打擾我，所以什麼都不說……」

「這麼多年，終於又夢到她了，一定是她想我了……」

有些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是老爺子的想法，已經很清楚的表達了出來。人都會畏懼死亡，但是當到了一定的年紀，在某種情況下，反而會希望得到一個解脫。

晏十九朝老爺子點頭，「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