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抉擇
第十二章抉擇
一天,秦楓正在上班,仙貝卻突然而至。
跟他出差的小弟把她領到他的辦公室,還邀功請賞似的沖他眨眼,「秦總,嫂子來了。」
秦楓抬頭一看,悚然一驚。
他從桌後站了起來,仙貝已經撲到他的懷裡,捶打他的胸膛,「壞人,人家想死你了。」
這裡可是楊曼琪的地盤,公司里的人幾乎沒有不認識楊曼琪的,除了剛才那個愚蠢的小弟。但也不能怪人家,誰讓他在杭州時和仙貝出雙入對,公然夫妻相稱呢。
秦楓捉住仙貝的胳膊,把她從懷裡拉起來,扶到沙發上坐好,又倒了杯水給她。
石仙貝憔悴了許多,臉色蒼白,往日的紅潤不見痕迹。眼睛彎彎的弧度小了不少,嘴角委屈地向下撇著,再也構不成那個可愛的笑臉形狀了。
仙貝說她來是想秦楓了,想看看他,而且,想問問他,楊媽媽開的條件,他是否出不起,他的婚事有沒有什麼變化。言外之意,就是需不需要她時刻準備著,準備當替補新娘。
秦楓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該怎樣開口跟她講。
看著仙貝亮起來的眼睛,他委實不想親自把它給熄滅。
可是,若讓它繼續亮著,他又沒有資格。
秦楓帶她去了酒店,狠狠心腸,想把該說的全說了,可是看到仙貝期盼的眼神,他就說不出口,只能懊惱地打自己的腦袋,仙貝拽住他的手,不讓他打自己。
「你打我吧,打我吧。我知道,我不應該出現,你既然沒有找我,你們必定好好的。可是,楓,我想你呀,想得快瘋了。」仙貝把小小的臉放進秦楓的手掌心裡,淚水馬上濡濕了他的手掌。
「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就是想你,我怎麼做都不管用,我不是故意要來給你惹麻煩的。早知道愛這麼痛苦,還不如不愛了。」仙貝小小的身子在秦楓眼前顫抖,像一隻可憐兮兮的小動物,秦楓剛硬起來的心,不覺又軟了。
「既然來了,就玩玩吧。」秦楓的聲音連自己都覺得不真實。
但仙貝卻突然高興起來,縱橫交錯著淚水的臉上,閃爍著耀人的光輝。
看著她笑,秦楓似乎也輕鬆了。
算了,最後陪她幾天吧,已經對不起她了,不能讓她再絕望而歸。
秦楓借陪客戶的名義,一連四天都陪著石仙貝,觀故宮,登長城,游北海,爬香山……晚上秦楓照樣回到楊曼琪身邊,石仙貝也不堅持,由著他走。
然後第二天收拾好了,由著他領去觀景遊玩。
直到最後一天,當秦楓把早已攥得汗濕的火車票遞過來時,仙貝總是笑眯眯的臉上,彷彿失了所有顏色。
她抬眼靜靜地看著秦楓。橙色燈光下的她,異樣溫柔,潔凈得像超凡脫俗的仙子,長長的睫毛覆在臉上,瘦白柔馴,乖巧可人,美好得像剛從畫里走下來一般,秦楓心中不覺漾起一圈圈憐愛的漣漪。
他像受了蠱惑一般,走上前去捧住她失色的臉,輕嘆一聲,溫柔地把她的眼皮合上,然後,溫柔地親吻她的唇,沒了以往的霸道與激情,只有不舍和依戀。
仙貝被動地仰著臉,淚水大顆大顆地自眼瞼處滑進髮絲,她任由秦楓跟她告別,安靜地一動不動,這是第一次,在和秦楓親吻中,她沒有絲毫回應和欣喜,肋骨間最柔軟的地方尖銳地疼。
秦楓又去吻她的臉,想把她的淚水吻干,成串的淚水不停地自仙貝臉上滑落,越吻越多,不一會兒,秦楓就感覺整個口腔都是鹹鹹的,苦苦的,一直苦到心裡去。
仙貝緊緊地勒著他的腰,他感覺血直衝頭部,再也吸不上氣來。
小小的仙貝這一刻居然力大無比。她努力把他拖到床上去,然後撲上來壓在他的身上,便開始粗魯地解他的襯衫扣子,秦楓剛用手稍一抵擋,她便俯下頭去,用尖利的牙齒,狠狠地咬上了秦楓的手腕,等她鬆口,兩排圓弧形的牙印都滲出血來。
秦楓倒吸一口氣,看著臉色潮紅、呼呼直喘的仙貝便停止掙扎,由著她折騰。
仙貝一句話也不說,像一頭受傷的小獸,又像一隻成形的妖精,刺激著秦楓身上的敏感部位,秦楓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把仙貝掀翻在床,把她的睡衣一把撕了去,欺身而上,像是對付一隻剛出鍋的海鮮,抓住又啃又咬,牙齒竟用了幾分力,仙貝渾身顫抖著,再不知道是愉悅還是痛楚,但她咬緊了嘴唇,一聲不響。
秦楓不知怎麼就怒了,猛地一下把她翻轉過來,又拖著她細細的腳踝,把她拖到床邊,自己站在地上,把她的雙腿掛在腰間,更加用力地刺起來,用手啪啪地拍打著仙貝的屁股,沒幾下,仙貝白嫩的屁股就鮮紅一片,如秦楓漲紅的臉一般。
仙貝再也受不住,嗚嗚地哭起來。
秦楓像是受了刺激,越發興奮,一陣劇烈的山搖地動之後,他終於像從內部被爆破的樓房一樣,緩緩倒在仙貝瘦小的身體上,直把仙貝的身體壓到柔軟的床墊里去。
過了許久,他才彷彿回過神來,有絲懊悔和慚愧,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這次短兵相接,並不是他的本意。
他只想給仙貝留下最後一點可資記憶的美好,所以他盡心儘力地陪她遊玩,但這美好里一點也不包括上床,何況,自己竟然還對她施虐,估計,在她眼裡,自己已經無異於洪水猛獸了吧。
也許,這下就斷得乾脆了。
秦楓輕輕地撫摸仙貝染上情慾而潮紅的臉,她正歪著臉尋求呼吸,鼻尖上的汗珠在燈光下亮晶晶的,像璀璨的鑽石,不時閃爍著五彩的光芒。
不知不覺,秦楓的心裡就塞滿了苦楚和溫柔,「三彎,我的三彎,對不起,對不起,如果,如果……我在5月2日還沒有聯繫你,那麼,請你不要再等我了。恨我也好,罵我也好,之後,都要好好生活,你值得更好的男人愛你。」
仙貝的呼吸一下變得粗重了,緊閉著的眼急速翕動幾下,一滴大大的淚珠從眼角滾出來,越過鼻樑,迅速地流向另一隻眼睛。
5月2日,等到夜深,她也沒等到秦楓的電話,他們已經進入洞房了吧。
心像被無數支尖細的針輕輕地捻著刺進去,痛得她不覺彎下腰去,卻又捂不住傷口。
天一點一點地亮了,而她的眼卻一點一點地暗了。
結束了,一切終於結束了。
多可笑啊,幾個月前,自己尚在享受熱戀,意氣風發,如墜雲里霧裡;現如今,卻孤家寡人一個,獨自品嘗痛苦。
無錫距杭州本就不遠,憂慮的父母居然趕來看望她了。
她多想像小時候那樣,受了委屈,撲進媽媽懷裡,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可是,焦急的媽媽卻把她從懷裡拉出來,非要她回答,是不是失了身。
她的心都丟了,媽媽卻還只顧得她的身,說什麼女孩子身子重要,難道,心就不重要嗎?
她倔強起來,隨便問什麼,只管哭,再不說一個字。
最終,父母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石媽媽又氣又急,第一次動手打了仙貝,然後拉扯著她就要去醫院做檢查。
仙貝恨不得立即死掉。
再放蕩的女孩子,也想維護自己的臉面和尊嚴,何況,自小文靜靦腆、受教嚴格的仙貝。
她覺得秦楓拋棄她的痛苦,遠不如媽媽帶給她的羞憤多。
但媽媽的話無異驚雷提醒了她,石仙貝後知後覺地發現,向來準時的例假有陣子沒來了。
看著試紙上鮮明的兩道杠杠,石媽媽恨不得把瑟縮的仙貝打個稀巴爛。
「他是誰?在哪裡?」
「就算他願意負責,可是你還在上學,還有兩年才畢業啊。」
「天高皇帝遠,你竟然把媽媽的話當耳旁風,現在你有得受了。」
「快點聯繫他,不管怎麼樣,他總不能當作不知道吧?」
「他結婚了,就在昨天。」仙貝終於開口了,開口就是一串驚雷。
「什麼?」石媽媽一臉詫異。
「你自己闖的禍,你自己收拾吧。」石媽媽憤恨地摔門而去,她怕再留下,一定會把仙貝活活打死。
石爸爸局促地搓著手,很想把那個害他女兒的男人揪出來,痛快地打上一架,他愛若珍寶,小心翼翼守護的女兒,居然就這樣被人禍害了。
他攬過女兒的肩頭,「別想太多,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要面對,就要解決。你好好休息一下,爸爸去聯繫醫院,明天帶你做手術。」
仙貝沉默不語。
她伸手輕撫小腹,這裡,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在茁壯成長,可惜他的爸爸不要他。
想著,她以為幹了的眼淚居然又流了下來。
她輕輕地笑了,「孩子,你來得太不是時候了,怎麼不讓媽媽早點知道?」
「楓,如果你在昨天以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你還會娶她嗎?」
「也許,現在,還有機會?」
仙貝的眼睛亮了,有小火苗在燃燒。
她愛的是秦楓,他結不結婚有什麼關係,也許,他知道了她懷孕的消息,會離婚娶她呢。
她擦擦眼淚,給秦楓打電話。
秦楓足足愣了好幾分鐘,才理解這個令他震驚的消息,「真的嗎?去醫院確定了嗎?」
「是的。楓,我們有了愛情的結晶。請你給個機會,讓我們的愛情有個好結果吧。」仙貝熱烈地說。
「我們一直那麼小心,怎麼就懷孕了呢?」秦楓像是在問仙貝,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到底是哪次中招了呢?」
「你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孩子?」仙貝的語氣中有著濃濃的失望。
「不是不想要,是要不起啊。第一,我有婚姻,就算要離婚,曼琪不肯也是件麻煩事,需要時間;第二,我經濟條件不允許,現在自顧不暇,哪有能力養孩子?第三,你現在正在上學,要孩子為時尚早,如果你選擇退學生這個孩子,那我不是害了你一輩子嗎?這點我也接受不了,我不能這麼自私。」
「第一,我給你時間;第二,我爸媽有錢,我真生的話,他們能替我養;第三,退學是我自願的選擇,不是犧牲。我只要你,有你就夠了。」
「仙貝,你不要衝動好不好?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你說自願,我心裡就無愧了?好三彎,你理智點,這個孩子不能生。這樣吧,我把錢打到你卡里,再拜託林麗陪你去醫院。」
仙貝不再說話,手機慢慢地滑落下來,掉在地上,把后蓋都摔掉了。
幾分鐘后,仙貝收到一條簡訊:「錢已匯出,請查收,楓。」
緊接著又收到一條銀行簡訊,通知她尾號為8588的銀行卡入賬三萬元。
三萬元。
仙貝嗤笑,秦楓還真是大方,出手這麼闊綽,怕是連她的感情一塊買斷了。
仙貝獃獃地坐了半晌,像想起什麼似的,拿起已經涼了的飯菜,吃了起來。
然後去水房沖了個澡,冷得直打哆嗦,回到屋裡,在被窩裡捂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
緩過勁來的仙貝把窗帘拉起來,打開手電筒,借著手電筒的光,開始仔細裝扮。
看著鏡子里美麗的臉,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像是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也有一張這麼好看的臉。
換好衣服,她靜靜地躺下去,摸出枕頭邊的水果刀,對著左腕用力劃了下去!
鑽心的疼痛把她的眼淚都帶了出來。她摸索著把胳膊放在團成一團的被子里,這樣,就不會被姐妹們聽到血滴的聲音。
左腕一跳一跳地痛,有水樣的東西緩緩流出,融入被裡。
仙貝感覺越來越冷,眼皮越來越沉重。
她好累啊,終於可以睡覺了,真好!
她以為她就這樣睡去了,想不到還會醒來。
醒來時,看到爸爸憔悴的臉,媽媽哭腫的眼,心裡不是不難過的。
手腕已經包紮好了,右臂上輸著液,媽媽看到她醒過來,衝過來抱住她,箍得她快要窒息了,眼淚噼哩啪啦掉了她一臉,媽媽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管抱著她。
她也哭了,淚水塗了一臉。
住了幾天院之後,爸爸直接為她辦了休學,帶她回家養傷去了。
孩子越來越大,沒有因為媽媽受到傷害而離開。
她決定無論如何,都要生下這個孩子。這輩子她是再不能愛別人了,如果秦楓回來找她,那麼,他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團聚了;如果秦楓不找她,那麼,她就守著秦楓的孩子平平淡淡地過上一生。
石媽媽當然不同意,就算仙貝單純,不知道孩子意味著啥,她可是過來人,一個未婚媽媽帶一個孩子,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仙貝的一生可就因此全毀了,到時,再後悔也無濟於事。
男人在乎女人是否失身,恐怕更在乎女人是否有一個拖油瓶。
這個孩子絕不能生。
現在,仙貝會怪媽媽心狠,假以時日,就會理解媽媽的苦心,感激媽媽曾為她做的一切了。
仙貝平素不是一個難說話的孩子,奈何在這件事上,鬼迷了心竅,撞到南牆仍不回頭,母女倆為此爭吵喝罵,傷心哭泣。
仙貝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脆弱,但要孩子的堅持卻從未放棄,也不知哪來的力量。
石爸爸眼見昔日美好溫馨的家成了戰場,戰火紛飛,火藥味十足,愛老婆又愛女兒的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最後,他還是向著女兒,不忍看著女兒一天天憔悴下去,生命力一點點流失下去,他毅然通知了仙貝遠在新加坡的姨媽,讓她把仙貝接出去散散心。
仙貝跟著姨媽到了新加坡,先是平靜地適應生活,調整情緒。
然後開始在姨媽的引導下,去上女子學校,積極地投入到學習中去,學英文,學插花茶道,學烘焙廚藝,學營養保健,學家政女紅等,也學禮儀、女性形象與氣質訓練等。
她性格文靜,溫柔如水,這些教育與她的契合度很高,她學起來得心應手。
孩子很順利地生下來了,女孩,她給她取名叫安琪(Angel),把她從痛苦和思念中解脫出來的小天使。她把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從中體會到做母親的偉大和快樂,對於愛情,倒不那麼偏執了。
女兒在幼稚園時期,就有男孩子追,常常有小男生送她小禮物,要跟她回家來玩。女兒用眼睛徵詢她的意見時,她總是樂呵呵地笑著,並不斥責。有時,女兒問起如何對付不同的男生,她也會幫忙出出主意,拿不出主意時,甚至偷偷地上網去搜索答案。
她和女兒的生活波瀾不驚,但也有聲有色。
可惜,女兒再大一點之後,總是會向她要爸爸。
除了照片,除了她的描述,她拿什麼給她?
她曾經想過,給她全部的愛,比一般的媽媽要給得多得多,可是,在孩子眼裡,九分母愛和十分母愛沒什麼差別,但有沒有爸爸,差別就大了。
這麼多年,她也想家了,就答應安琪回國找爸爸,其實,也不過是哄哄她而已。
她和秦楓早就失去了聯繫,到哪裡去找呢?何況,她也不想讓他知道安琪的存在,他一定也有孩子了,一家人正其樂融融呢,她不願也不忍破壞。
她做夢也想不到,在她剛休假回國的第三天,竟然就在父母的院子里見到秦楓,而且是安琪首先認出了他!
安琪能認出爸爸,一點兒也不奇怪,他們曾經在一起廝守幾個月,也曾一起遊山玩水,照片還是很多的。她把其中的一張PS成他們的婚紗照,把另外一張相依相偎的,放大了擺在床頭柜上。
安琪吵鬧著要爸爸時,她也把相片在電腦上翻出來,一張張給她看。
原以為,沒有他,也可以安然到老。
可是,他突然而至,她的心依然在為他狂跳不止。
原來,愛,從未消失,更未遠去。只是,暫時雪藏。現在,乍一相遇,便翻湧著出來了。
仙貝按捺住快要跳出胸腔的心,突如其來的相逢震暈了她。她不停地深呼吸,慢慢張開眼睛,秦楓仍在,並且越來越靠近。這不是夢,也不是她的幻想,這是真實的存在。
仙貝舉起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險些驚叫出聲,疼!真的很疼。
秦楓的臉早已青了白,白了青,變幻之快如夜間的霓虹燈一般。
他走上前去,努力辨認著,「三彎?」
仙貝只管痴痴地看著秦楓,這麼多年過去,歲月對他似乎特別寬容,並沒有明顯老去的跡象。當年英俊洒脫,如今穩重成熟,舉手投足間,不覺散發著濃郁誘人的男人味。她只是看著,便已深深陶醉其中。
他認出她來了!他還認得她,他也把她藏在心底,沒有忘記過吧?畢竟,曾經的瘋狂,曾經的纏綿,曾經的海誓山盟,都是那麼真切地存在過。
仙貝激動得熱淚盈眶,借著父母之力,坐起身來,「是我,是我,我是三彎,你的三彎回來了!」
石家二老的臉已變得鐵青,只是顧及著曼琪的感受,尚未發作。
楊曼琪剛剛放進肚裡的心在瞬間被炸成碎片,再也無法拼合。
她看看眼前這個文靜、白皙、小巧的女人,看看那個瓷娃娃般的女孩,看看石家二老,再把目光轉向秦楓,停頓片刻,再把目光從仙貝身上到安琪,到石家二老,再到秦楓。
嗯,那個漂亮的女孩身上有秦楓的影子,雖然皮膚、眉眼長得像媽媽,可是,她的臉盤,她挺翹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都酷似秦楓,她和秦奮站在一起,竟然比秦奮還像秦楓,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這是秦楓的孩子。
楊曼琪挺了挺身子,搖搖頭,感覺像是走進了一場噩夢,怎麼掙扎也醒不過來。
秦楓也被這場變故驚呆了,剛剛穩定的家,剛剛有突破的感情,怎麼就這麼巧,居然遇到了七八年沒聯繫的仙貝,仙貝居然還生了那個孩子。她怎麼可以?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孩子,她憑什麼想生就生?
「三彎,安琪——她幾歲了?」
「她生於2003年12月25日。」
楊曼琪明明已經神智不清了,偏偏在聽到石仙貝的話后,大腦高速運轉起來,開始由出生日向前倒9個月推算懷孕日期,4月份的寶寶!而5月2日是自己舉辦婚禮的日期!
這麼多年,自己竟然被蒙在鼓裡,像個傻子一樣,被秦楓玩弄於股掌之中。
秦奮跑過來,拉住媽媽的手,使勁把媽媽拉到爸爸身邊,然後用力拉住爸爸的手。他似乎有一種預感,這個漂亮的小姐姐會跟他搶爸爸。最可怕的是,好像能搶得走。
他抿緊嘴唇,手心裡細細的全是汗,他一動不動地看著那個蒼白的阿姨和漂亮的小姐姐,眼裡布滿敵意。
就在安琪從媽媽身邊起身,抬頭尋找秦楓時,秦奮猛地扯住爸爸媽媽向外走,「我們回家,回家,快回家。」聲音里已經有了哭音和急促。
秦楓扭過頭去,看了一眼仙貝,不忍再看她眼中的殷殷之意,毅然拉起曼琪和秦奮向外走去。
石爸爸追過來,掄起拳頭,沖著秦楓的面門就是一拳,秦楓微微側了側臉,那一拳正中面部。
「對不起。」秦楓擦去嘴角的血跡輕輕地說。
石爸爸面對曼琪說:「曼琪,這一拳,我是替仙貝打的,也是替你打的。我曾經說過,你們倆雖然性格不同,但會成為好朋友的。沒想到,竟是這種孽緣,你倆——不值啊。」說到後來,老人已經泣不成聲。
曼琪腦袋裡亂成一團,似乎明白眼前的事,又似乎不明白。
坐在家裡的沙發上,媽媽追問,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又問石家的女兒怎麼樣,漂亮不漂亮,時髦不時髦,好不好相處……曼琪傻了一樣,看著媽媽不停張合的嘴,感覺氣壓越來越低,呼吸越來越難,一陣天旋地轉,她晃了兩晃,就暈倒在了沙發上。
楊媽媽嚇了一跳,急忙喊秦楓過來,楊爸爸掐曼琪的人中,秦楓彎屈曼琪的手臂和腿,折騰了一會兒,曼琪嚶嚀一聲,醒了過來。
秦奮臉都嚇白了,抱住媽媽的腰,伏在媽媽的懷裡,哭都不敢哭了。
「發生了什麼事?」楊媽媽氣勢洶洶地問秦楓,肯定又是他,否則女兒不至於這樣子。
「石爺爺家的安琪姐姐要搶我爸爸。」秦楓尚來不及開口,秦奮已經脫口而出。
「什麼?」
秦奮只說安琪要搶他爸爸,具體的就說不上來了。
楊媽媽憤怒地盯著秦楓,如果眼光能殺人,估計秦楓在岳母的眼光下就已經投胎N次了。
秦楓一臉羞愧,無言可答。
「你快說,到底怎麼了?你連搞小三都大張旗鼓,唯恐天下人不知,還有什麼不能說出口的?」楊媽媽的眼神已由憤怒變成鄙夷。
楊媽媽看眼前這位像是老僧入定,又像是靈魂出竅,不管是出還是入,反正是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她厭煩地瞪了一眼無恥的女婿,把注意力放在女兒身上,「曼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媽媽,別讓媽媽著急。」
曼琪直直地向前看著,大大的眼卻沒有焦距。楊媽媽舉起手,在她的眼前晃過來晃過去,她也沒有絲毫反應。
楊媽媽疑惑地看了一眼楊爸爸,他聳了聳肩,又攤開雙手,他也一無所知啊。
「曼琪,既然咱們一家人都好好地在這裡,說明不管有什麼事,都不是大事。既然不是大事,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你說說看,咱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曼琪依然不言不語。
楊媽媽恨不得去掰開她緊閉的嘴,去看看她肚裡到底藏著什麼。
突然,曼琪烏黑空蕩的大眼睛蓄滿了淚水,她坐直身子,嘶啞地說:「離婚吧。」
說完就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沿著她蒼白的臉滾落下來。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結果,卻偏偏抱有僥倖心理。
其實,曼琪是什麼樣的人,秦楓最是清楚。
如果說,為了兒子,王小米她尚能忍,那麼,不管為了誰,石仙貝她肯定忍不了,何況還有個安琪。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曼琪感覺最幸福最甜蜜的日子,其實已遭背叛。這種感覺,放在任何人身上,恐怕都想瘋吧,何況要強的曼琪。
秦楓再也不敢做任何努力,到現在,也許,放手是唯一的辦法。現在放手,還有些許可能因為秦奮而保持聯絡,否則,恐怕只能做仇人了。
「給我點時間,我很混亂,要好好想想。」秦楓說完,就走進屋去。
楊爸爸楊媽媽很是震驚,雖然一直以來,盼著女兒離開秦楓,可是,女兒的努力和寶寶的存在,他們不是看不到,維持一個家的圓滿,就是幸福吧。可現在……他們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
曼琪走進父母屋裡,躺到床上,拉起薄被蒙上頭頂。
楊媽媽跟著扯下來,「天氣這麼熱,你想捂出痱子來呀。」
「你們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楊媽媽忍住嘮叨的衝動,把床頭柜上的風扇打開,開了一檔,又設置了半個小時的定時,然後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曼琪感覺眼睛熱辣辣的,還是害父母擔心了。
這麼多年,她怎麼就沒有認清一個人呢?如果不是活生生的事實擺在眼前,估計打死她也不信。
那段時間,她和秦楓雖然偶有爭吵,但每次爭吵都以升華感情而結束,以至於他們後來還開玩笑,理不辯不明,情不吵不深。
難道,這只是她個人的感受?
往昔甜蜜的畫面,像放電影一般,在混亂的腦中掠過,時間雖久,依然無比清晰。
相識,相知,相戀,相依,波折頻起,反抗鬥爭,同居,流產,置房,裝修,結婚,求子,生子,傾家,新生,出軌,回歸……有愛有傷,悲歡離合。
終究要分別了。
這樣的一個人,自己花了不下十年,居然沒有看清,而且,自己居然為了他,做過許許多多的蠢事。
他一定一邊左擁右抱,一邊譏笑自己痴傻吧。
這樣看來,石仙貝不是第一個,王小米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楊曼琪捂著胸口,恨不得把肋骨扯開,把心握在手裡按摩,以減輕疼痛。
她翻身下床,拿過爸爸的老白乾,對著嘴直倒。烈酒到了空空的肚裡,很快像火一樣燃燒起來,感覺肚子快要被燒穿了,卻依然溫暖不了冷冰冰的心。
頭腦暈乎乎的,像是踏進雲霧。楊曼琪搖搖晃晃地倒在床上,睡了。
秦楓腦子像炸了一般,他只知道,不管他如何不舍,他必須放棄曼琪,其實,放不放棄,已經由不得他了。
他也回憶了這些年和曼琪的幸福生活。他們原本是幸福的,是相愛的,直到現在,仍在愛著,可為什麼,幸福已經遠離?
秦楓輾轉一夜,天剛蒙蒙亮,就起床沖了個澡,匆匆換上衣服,跑出門去。
石家小院前,秦楓徘徊又徘徊,終於,還是敲了門進去。
安琪歡呼著撲了過來,讓他緊繃的心有了一絲輕鬆。
但顯然他放鬆得太早了,除了安琪,似乎沒人歡迎他。
石爸爸衝出來攔他,拎起腳下的拖鞋,就朝他扔了過來,他偏一偏頭,繼續往前走。
走到院子里,就跪了下來,「對不起。但我想見見仙貝,我要和她談談。」
「談什麼?再給她三萬?你不配跟她談,快滾!」
安琪眼淚汪汪地偎在秦楓身上,撅得高高的嘴,表達了對外公外婆的不滿。
秦楓把她拉到身前,憐愛地撫摸,這是他的孩子呵,不管他知不知道,血管里流的都是他的血,不管他養沒養過,情感里藏的都是跟他的親。
打也好,罵也罷,秦楓只是低了頭跪在那裡,再不多說一句話,泛青的胡碴,深陷的眼窩,終於兩位老人再也打不下去了,忿忿地進屋去了,當他不存在好了。
仙貝站在窗前,痴痴地張望,這麼多年,秦楓其實還是有變化的,可是,為什麼自己眼裡的秦楓還和當年一樣?那份痴迷,那份想親近的心,沒有絲毫變化。就連時間和空間的完全隔絕,竟也像不存在似的。
他那麼憔悴。
她的突然出現,還有安琪,肯定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困擾,影響甚至顛覆了他的生活,所以他才這麼痛苦吧。他來幹什麼呢?跪在這裡非要見自己,難道是求自己放他們的婚姻一條生路?
想到這種可能,仙貝的心如萬蟻噬咬,癢痛難當。
可是,她根本沒打算再出現在他的世界里呀。飛機落地的那一剎那,她是想過,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他,見上一面,哪怕是偷偷的呢,她要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她想知道他現在的樣子。
但也僅限於一面,只是安慰一下懸著心的自己。
不料想,居然是在這種狀態下見了面,本來是歡迎她回國,團團圓圓的場面,誰想女兒首先認出了他,他還帶著兒子和老婆,藏無可藏,躲無可躲,該知道的人,全部一次性知道了。
仙貝感嘆命運的捉弄,她想跳出來時,沒有機會,她想躲起來時,沒有退路。
時間近午,透過樹蔭,斑駁的陽光灑在秦楓身上,雖然已被樹葉濾去一層灼熱,仍然像烤爐似的,汗水透濕衣衫,粘粘地貼在身上,一絲風也沒有,偶爾有幾聲蟬鳴,聲嘶力竭,吼得人心越發煩躁。
仙貝走來走去,手拿扇子,急躁地扇來扇去。
安琪醒得早,此刻掛在秦楓手臂上昏昏欲睡,求情沒有得到許可,她便也倔強地陪著爸爸不肯離去,任秦楓如何驅趕也不離開半步。
秦楓不時舉起手裡的帕子,給她擦汗津津的臉,聽她講述在幼稚園的故事。
直到她說著說著,快要睡著了。秦楓的心裡溢滿父愛,原來,有女兒的感覺是這樣子的啊,果然和兒子完全不同。
他微笑著,把安琪攬進懷裡,微曲著身子,為女兒遮擋著刺眼的陽光。
仙貝終於待不下去了,她勇敢地直視著一直坐在那兒看她的父母,然後把哀求的目光轉向姨媽,姨媽窺了一眼姐姐和姐夫,不著痕迹地輕輕點頭,仙貝長舒了口氣,推開門走了出去。
「起來吧,別中暑了。」仙貝說著去接秦楓懷裡的安琪。
秦楓用胳膊阻止了她的接近,「我來吧。」
仙貝便不再說話,在前面引路,開門,秦楓看了一眼屋裡的老人,微微彎了彎腰,繼續跟著仙貝走進裡屋。
把安琪放在床上,仙貝擰了條毛巾,秦楓自然地接過來,擦拭安琪紅撲撲的臉蛋,親了親她嬌嫩的小臉,拉過一旁的毛巾被給她蓋上,扶著膝蓋緩緩站起。
仙貝遞給他一杯涼茶,他接過來喝下,又示意仙貝再來一杯。仙貝提起茶壺給他續上,他又一飲而盡,放下茶杯,方說:「這麼多年,辛苦你了。謝謝你生了安琪,謝謝你把她養得這麼好。」
仙貝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似乎這麼多年的辛苦,就為了這個人的這句話。
如今得到了這句話,再苦再累也值了。
秦楓慌了神,抬手要去擦,舉到空中又停住了,自己是誰,又有什麼立場?他慢慢無力地把手垂了下來,頭也慢慢地低垂下來。看到手裡的手帕,忙捋平,想遞過去。突然發現,乾淨的手帕上,已經有了汗漬,還有一團一團的黑印。
他忙把手帕卷進手心,緊緊地攥住,「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傷心了。你現在想怎麼辦?你要我怎麼補償都行,目前能做得到的,我絕不推辭,目前做不到的,我拚命努力。」
「跟你沒關係,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現在跳出來負責任,孩子既然是我自己選擇生的,我當時就考慮好了,我有能力也有信心一個人照顧她。她長到這麼大,足以證明我能夠對她負起責任。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就好了,你的曼琪,你的兒子,他們才需要你負責任。」
「他們,現在也不需要我了。」秦楓低迷地說。
「什麼?」
「哦,沒什麼。」秦楓抬起頭來,第一次正視她的眼睛,「安琪既然是我的女兒,我就對她負有義務。何況,不僅是責任和義務,我也很喜歡她。說不出來為什麼,就是喜歡,和秦奮帶給我的感覺完全不同。」
「那你想怎麼負責任?」
「你說。」
「給安琪一個完整的家。」
秦楓眼睛里閃過一絲隱痛,他眨了眨眼,說:「好。」
「那你豈不是不能給你兒子一個完整的家了?」
「事不能兩全。再說,就算我肯,他媽媽也不肯了。」
「你——就沒試著向她解釋一下?」
「這事還用解釋嗎?她昨天就夠清楚明白了。」
「我曾經以為她很大度,但看她陳年老醋也吃,心胸也不是多寬闊嘛。」
「我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一些事情,早已經千瘡百孔,只需輕輕一拂,便已灰飛煙滅。」
「你愛我嗎?」
「以前應該是愛的,現在嘛,還不知道,你出現得太突然,我都來不及思考。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和安琪,以你三彎的溫柔和氣度,想要我愛你還不是易如反掌。」
「但你不愛我的話,我可能不會嫁給你。」仙貝彎彎的眼睛,突然大睜,認真地看著秦楓。
「你還愛我嗎?」
「應該——愛吧。」仙貝以為自己會毫不猶豫地說出愛,想不到在吐出那個字眼時,她還是猶豫了一下。為什麼?她明明就愛著啊。
「我相信你會愛上我,一如我也會愛上你。」
「為什麼?」
「因為你這麼多年一個人,肯定有過許許多多機會,可是,你還是選擇單身,我想,你肯定愛我愛慘了。而我,在經歷了這許多之後,累了倦了,只有你如水的柔情才能撫平我的傷痕,給我安慰和寧靜。」
「我是你沒有選擇的選擇?」
「不是。我秦楓再不濟,想要結婚的話,還是有女人願意的。」
「你還愛曼琪?」
「目前在愛。也許,你有能力幫我把她從心裡剔除出去。」
「你就這麼想忘了她?」
「忘不了,只是不想再愛。你可要手下留情,千萬不能把我兒子也剔除出去。」
「我還要再想想,再想想……」
「當然可以。」
「你和曼琪已經離婚了?」
「還沒有,不過是一紙公文,快得很。」
「如果,日後你後悔了怎麼辦?」
「不會。曼琪跟著我沒有幸福可言,我必須放手,成全她。而你,我除了愧疚,還有感激。如果,這些尚不足以轉化為愛,就請你幫我。」
「如果我不願意呢?」
「你可以選擇你想要的生活。」
「那你怎麼辦?」
「一個人生活到老,但我不會墮落,畢竟我還有一雙兒女,我對他們有未盡的責任,我會努力。」
「秦楓,你成熟了,有擔當了。」
「謝謝。如果是今天的我,絕不會……」
「不會那麼決絕地待我,是嗎?」
「不全是。如果是今天的我,要麼,不和你開始,要麼,對你負責到底。絕不會讓你一個人偷偷地生孩子。」
「還好,我在新加坡生的,有姨媽幫我,倒也沒受太多歧視,沒受太多罪。只是,思念太苦。」
「對不起,我……」
「不要再說了,一切都過去了。愛你是我心甘情願的,畢竟,你沒有騙過我。雖然你開始沒有講明,可誰也沒想到,我們會那麼迅速地相愛,是我自己一相情願地認為你是單身,我並沒有問過你,不能怪你沒說。」
「三彎!」
「你先回去吧,先把你的事處理好,我也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