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忍辱偷生

第十九章 忍辱偷生

忍辱偷生深山中,數載磨礪待翻身。

勿忘雪恥頻嘗膽,一片丹心報國民。

1

我又一次從夢魘中醒來。

看著窗外如水月華,我了無睡意。

這些天,國恨家仇將我的心充斥得滿滿的。

每天晚上,只要一閉上眼,就看見父皇、母后和皇兄們渾身鮮血的樣子……想到殘酷狠絕的嘉慶王,想到鳩佔鵲巢的皇后和公主,我渾身的細胞都在發出憤怒的吼聲:報仇,報仇,報仇!此仇不報,死不瞑目!

可是,對於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來說,該如何進入守衛森嚴的皇宮,如何報那國恨家仇?

我走下床,看著樹影婆娑的窗外,再一次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

經過蕭逸的精心治療,如今的我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屋內傳來司徒明慧哄孩子吃奶的聲音。

一月前,太子哥哥和司徒明慧的孩子出生了,當時難產,所幸有蕭逸,大人、小孩才得以保住。

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嬰,眉眼與大哥神似。當時,小傢伙一雙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全然不知道這個世界迎接她的將是什麼。

孩子的出生暫時緩解了失去親人的傷痛,我和司徒明慧將所有的愛和對生活的熱情,全部傾注在這個小生命身上。

司徒明慧給孩子取名明月,意為像月亮一般明亮純潔的孩子。

一會兒,屋內孩子的聲音平息了,小明月應該吃飽奶睡著了吧。

一件帶著葯香的衣衫披在我肩上,我的心一暖:「你還沒睡?」

「夜深露重,你身體剛剛恢復,怎能站在外面,還是進屋歇息吧。」蕭逸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

「我睡不著。」我的目光寂寞地落在山間的樹林中。

「我知道,你在想如何復仇。你認為現在的你有能力復仇嗎?」蕭逸的容顏在月下顯得有些不真實。

我苦澀地開口:「正因為如此,我才睡不著。」

蕭逸沒說話,深邃的眸光隨我一起落在山間的樹林中。

「要不,我拜你為師吧?你教我武功、星象醫理和易容之術!」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地搖晃著。

蕭逸的清眸落在我身上,眸底掠過一絲柔憫。

「你真想學?」他問,「不會半途而廢?」

我堅定地點頭:「我不能總這樣無所事事地混日子,現在的我至少應該學點防身之術吧?」

蕭逸輕嘆:「沒錯,你是應該認真面對以後的生活了。」

我心裡一陣輕鬆:「蕭逸,從明天開始,你就是我的老師啦!」

蕭逸眉眼好看地微微一揚:「有你這樣叫老師的嗎?」

我掩飾地一笑:「那我叫你什麼?蕭先生?才不呢,那樣稱呼感覺你好老!我還是叫你蕭逸吧!」

蕭逸沒說什麼,清眸孤寂平淡,似乎並不介意別人如何稱呼他。

從這天起,蕭逸開始教我醫理星象、易容防身之術。

或許是前世因果吧,那個靈魂穿越到我身上的趙卓雅,車禍前就是一個醫生,以至於如今的我對蕭逸所教的醫理典籍接受得還不錯。

一開始,蕭逸只是教我一些簡單的藥理知識、認識草藥、背藥方等,後來他見所教的我很快就會,便放開手腳教我更多東西。我像一個饑渴的旅客,將他灌輸的知識全部喂進肚子,然後慢慢消化。

我還有一種過目不忘的特點,但凡看過的書記,不管內容多晦澀,不管時間多長久,我都能一字不漏地默出來,這種超強的記憶力令蕭逸吃驚不已。

我將蕭逸所教的十幾本醫理典籍背得滾瓜爛熟后,蕭逸開始讓我為前來求醫的病人診療,若有遺漏,他則會毫不客氣地指出來,這種實際操作比死記硬背更利於掌握醫術精髓。

蕭逸不愧是醫俠,他身上將醫生的妙手仁心與俠士的助人為樂完美地呈現在大家面前。尤其是對我的教學方面表現得一絲不苟,十分嚴格。

如今的我肩負著國恨家仇,知道孰輕孰重,否則,我絕不會像現在這般安靜認真。

有時候,看著身旁挺拔軒然的蕭逸,我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慕秋白,那個戲言要帶我走遍天涯海角,看盡花開花落的男子。

如今的他,恐怕早已忘記我這個亡國公主了吧!

「嫣然……」蕭逸的聲音將我拖回現實。

「什麼?」我條件反射地問。

「怎麼走神了?」蕭逸的目光隱隱透著擔憂。

我搖頭:「沒事,昨夜沒睡好,有點困。蕭逸,你剛才講到哪裡了?」

蕭逸合上書:「今天就講到這裡吧。」

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我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人今天有點怪!

我追了上去:「蕭逸,等等我!」

蕭逸站在那裡,背影清絕孤寂:「怎麼了?」

我眼巴巴地望著他:「我是不是哪裡惹你生氣了?」

蕭逸的聲音波瀾不驚:「你惹我生氣了嗎?」

我皺眉:「我看得出來,你在生我的氣!我保證,以後一定認真學習,天天向上,當你的乖學生好不好?」

蕭逸沒說話,轉身看著我,清絕的眉眼蘊著一絲暖意。

2

這日晚餐后,蕭逸讓我在谷中的海棠林中等他。

雖然現在外面是仲夏,隱翠谷卻因特殊的氣候條件而一直春暖花開,就連隱翠谷中的海棠花也久開不敗。

月色如水,我踩著月亮的影子來到那片海棠林。

此情此景不由得讓我想起瑞玉宮傾天苑內那片海棠,那是我出生時,父皇親自為我種植的海棠樹。長大后,我最愛在海棠花下跳舞,人們驚羨於我的舞姿,故而取名飛花傾城舞,傾天苑也由此得名。

離開皇宮前,我將陪伴自己十六年的玲瓏玉埋藏在其中的一株海棠樹中。也就是那個晚上,我最後一次在皇宮中跳起了飛花傾城舞。

眼前浮現出那天晚上的情景,心裡悵然無限。

月華如水,花木扶疏。

伴隨著月光,我婉轉歌唱,翩然起舞。

此刻,腳步輕盈,心思複雜。

落葉飛花花非花,

飄雪歲月月非月!

輕風淡霧霧非霧,

瑩瑩薄露露非露!

對月高歌歌非歌,

花下慢舞舞非舞!

……

月色下,我再一次跳起那支飛花傾城舞。

這是我腿傷好后第一次跳舞,也是我離開皇宮第一次跳舞。

一陣簫聲傳來,清澈、悠揚、飄忽、輕盈……每一個音符都與我的舞步暗合。

我忘情地轉著圈,任憑裙擺在月下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

當我停下腳步,朵朵海棠花隨風飄落。

閉上眼,嗅著空氣中熟悉的氣息,我有一種仿若隔世的恍惚。

「你的舞,很美。」蕭逸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寂寞。

睜開眼,看著手握竹簫淡然而立的身影,我的意識逐漸回籠。

「你若喜歡,我再為你跳一遍!」我微微一笑。

說著,我優雅地轉起了圈。

這一次,我跳得很忘情,也很投入。

簫聲再起,悠揚、婉轉、娓娓動聽……看著月下那一抹淡墨青衫,看著那雙默默凝視的雙眸,我的心莫名一暖。

當一個人春風得意時,陪伴在身旁讚美你、追捧你的人不一定是朋友;但當你狼狽落魄時,一直默默守候在你身旁,陪伴並鼓勵你的走出人生低谷的人,一定值得你用一生去珍惜。

蕭逸,無疑屬於後者。

「嫣然,小心!」思緒輪轉間,聽得蕭逸一聲輕呼。

只覺得腳底一滑,我的整個人便落入一個飄著淡淡葯香的懷抱。

「你腿傷剛好,不要太累了。」清寂的聲音中透著一絲溫柔。

「蕭逸,對不起。」我低低一嘆,從他懷裡站起。

「我已經想到教你如何防身了。」蕭逸的聲音冷清且令人安心。

我笑道:「是與這支飛花傾城舞有關嗎?」

蕭逸默默看著我,眼底蘊涵著我看不透的內容。

「嫣然,你知道你最大的優點是什麼嗎?」他的話令我有些意外。

我搖頭,笑中透著傷感。

「你很聰明,可是,很多時候,聰明並不是一件好事。」蕭逸的語氣有些傷感。

我不語,蕭逸的話令我不知如何回答。

「慧極傷身,所以,我寧可你有時候裝不懂。」蕭逸的話再次讓我意外。

我有些憂傷:「你希望我是個傻子嗎?如果我是傻子,你可能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

蕭逸微微一笑,似乎聽到一個很好笑的笑話。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笑。

看著他那張笑得炫目的臉,心裡小小地溫馨了一下。

「你說得沒錯,我要教你的防身術就是從這支飛花傾城舞中演變而來的。」蕭逸張開手,掌心裡居然是幾枚細小的海棠針。

「曾聞你喜歡在海棠樹下跳飛花傾城舞,我便創造了這些海棠針。以後,你可以邊跳舞邊練習海棠針,有舞蹈作為掩護,用起海棠針來也會得心應手些。」蕭逸聲音清洌,我卻聽出了每一個字中的關懷。

我的心一暖:「蕭逸,謝謝你!」

「你準備如何謝我?」蕭逸寒潭似的雙眸凝視著我。

我一怔,如何謝他,我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想了想,反問道:「你希望我如何謝你?」

蕭逸默默看著我片刻,自嘲開口:「我要的,你恐怕捨不得。」

我不解:「你到底要我如何謝你啊?我為什麼會捨不得?」

蕭逸沒說話,從我身旁翩然離去。

我追了上去:「蕭逸,等等我,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要我如何謝你呢!」

蕭逸猛地轉身,行走匆忙的我頓時撞在他身上。

「小心!」我欲撲倒時,蕭逸伸手攬住我的腰。

我赧顏,這種姿勢,好尷尬,也好曖昧。

蕭逸的臉距我不過寸余,溫熱的呼吸縈繞在鼻尖,漆黑如星辰的眼眸深凝在我臉上……那一刻,我在他眼中看見了一種名叫心動的東西,我心裡莫名一慌,隨即垂下羽睫。

「嫣然,知道嗎?你真的,很美。」蕭逸微涼的手指輕撫我的面龐,寂寞的聲音略帶顫音。

「蕭逸,我……」我大腦一片空白。

蕭逸凝視我片刻,微微一嘆,鬆開手。

「很晚了,回去歇息吧。」他的聲音在夜風中夾雜著令我無法辨析的情緒。

3

從那以後,我開始在蕭逸的指點下使用海棠針。

雖然我能熟練地用繡花針穿針走線,可繡花與海棠針的運用卻是兩碼事。

海棠針雖小,掌握起來卻極為不易,要熟練使用更不容易。

一開始,我無法將那小小的海棠針順利飛出手中,海棠針不是落在地上,就是停在手中沒有飛出去,更多的是刺破自己的手或扎在身上。

幾天下來,手臂酸脹得幾乎抬不起來,雙手也傷痕纍纍。

蕭逸見狀,用調製的無痕雪花露為我緩解雙手的不適。

儘管蕭逸看似冷漠,卻極有耐心,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教我,並告訴我如何掌握海棠針的使用要領。直到一個月後,我手中的海棠針能完全飛出掌心。

而這,僅僅是熟練運用海棠針的第一步。

接下來,便是如何命中目標。

蕭逸先讓我在海棠樹下練習,並讓我以小小的海棠花為目標,用海棠針飛向海棠花。

不得不承認,習武的確是一件辛苦的事。

辛苦之餘,當然也有驚喜。那就是我的雙手變得有力了,腳步也更加輕盈了。

三個月後,我已經能在十米範圍內順利地命中目標。

蕭逸又讓我在跳舞時飛針,要想在跳舞過程中以舞姿作為掩護,在不被人覺察的情況下命中目標,就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

此舉不僅考驗我的眼力,更考驗我的意志!

僅僅這一過程,我就練習了三個月!

漸漸地,手中的海棠針越用越熟練了,我不僅能在跳飛花傾城舞中飛針命中目標,還能在舞蹈過程中命中正在移動的目標,日積月累,我的海棠針運用得爐火純青了。

學會海棠針后,蕭逸教我練習輕功。他認為,在打鬥過程中最重要的是逃生,所以,我必須學會輕功。

蕭逸首先讓我跑步,不停地跑,飛快地跑。當我已經跑得快疾如風時,他就用沙袋纏在我的腿上,讓我繼續練習。直到有一天,我的雙腿能負重十公斤的沙袋並健步如飛時,他才開始教我如何學習輕功。

我這才知道,以前的那些練習都是為了讓我打好基礎,萬丈高樓平地起,只有基礎結實,大樓才能屹立不倒。

我身體輕,加之從小練舞四肢靈活,很快便掌握了輕功要領。漸漸地,我能在他的帶領下在樹林中自由穿梭,半年後,我已經能獨自在樹梢上飛行了。

見我輕功日漸長進,蕭逸又讓我將輕功用于飛花傾城舞之中。他說飛花傾城舞很美,舞步輕盈優雅,如果將輕功巧妙運用其中,將會更加令人驚嘆。更重要的是,融入輕功的舞步將顯得更加輕靈,當舞姿與輕功完美地合二為一時,再施展海棠針的妙用,將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果不其然,又過了半年,融入輕功的飛花傾城舞有了令人驚嘆的效果。半年來,我已經能在經過升級后的飛花傾城舞中熟練地使用海棠針,且針針命中目標。

為了我的安全,蕭逸讓我重新編排了一支飛天舞。說起飛天舞,我是有所了解的。二十五年前,父皇還是太子時,在宮裡看見剛進宮的母后跳飛天舞,對母后一見傾心。長大后,我有幸在鳳儀宮見過宮廷畫師根據母后當年舞姿所畫的飛天舞畫冊,其實,究其根源,我的飛花傾城舞也是根據飛天舞演變而來的。

於是,我憑藉驚人的記憶,開始跳那支曾令父皇痴迷一生的「飛天舞」。

為了檢驗自己的海棠針是否到位,我也會在山林中邊跳舞邊髮針,每次舞蹈結束后,不是滿地落英,便是滿地綠葉。

「嫣然,你已經完全將海棠針熟練運用於舞蹈中了。」這日,見我再次擊落一地落葉,一旁的蕭逸道。

儘管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蕭逸依然叫我嫣然。或許在他心中,我一直就是初遇時那個對他充滿依賴和信任的嫣然姑娘吧。正是有了他的庇護,谷內的姐妹至今不知道我與太子妃的真實身份,這令我們心存感激。

「蕭逸,我想學易容術,你可否教我?」明知道他會答應,我還是用商量的語氣徵求他的意見,畢竟,他名義上還是我的師父,我得給他面子。

要報仇,要混入皇宮,我必須學習更多的本領,易容術則是不可缺少的。

蕭逸開始教我易容時,經常會把自己易容成各種各樣的人來考我的眼力。易容術說起來容易學起來難,要想易容成別人的模樣,不僅要有敏銳的觀察能力,還要有超強的模仿能力,將被易容者的一舉一動學得惟妙惟肖,哪怕是對方的一個細微的小動作,也要學到位,否則,即便做到形似而神不似,遲早都是要穿幫的!

「易容之術的點睛之處在於眼睛,世上沒有兩雙一模一樣的眼睛。不管你易容成誰,只要眼神不隨之而變,就是失敗。所以,你必須仔細揣摩各個階層的人該有一雙什麼樣的眼睛!」蕭逸淡漠的聲音帶著幾分嚴厲。

在蕭逸的悉心教導下,我的易容之術也在不斷提升。

我的日子,過得充實而豐富。

早上學醫,中午易容,下午練習輕功,晚上練習海棠針,有星星月亮時,蕭逸還會教我星象之學。在他的潛移默化下,我懂得簡單的遁甲之術,並能在隱翠谷外布置簡單的石陣。

後來,在我的再三央求下,蕭逸打通了我的仁督二脈,教我學會了氣運丹田,並傳輸了部分內力給我。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走,我已經在隱翠谷學藝整整四年了!我從當年那個十六歲的天真少女,變成一個身體與心理均已成熟的女子,從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亡國公主變成能飛花走葉、劈樹為柴的武林中人。於此同時,我的性格也變得隨性淡然,心中曾經的激情也冰封了,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報仇、報仇、報仇!

蕭逸依然淡漠疏離,唯一不同的是,他看我的眼神中有了幾分眷戀。

小明月也長大了,四歲的她完全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嬌娃,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無邪地打量著這個世界,見了我會張開雙臂跑過來,嘴裡不停地叫著:「姑姑,姑姑……抱抱!」

每當這時,我會抱著小明月快樂地轉著圈,帶她在谷中採花、摘果子、逗鳥玩。閑暇時,我還會給小明月綉美麗的小肚兜,給她的衣服上綉翩然而飛的蝴蝶。就像當年父皇、母后疼我一樣,將自己的所有愛心傾注到這個小生命身上。

有時候,我會教小明月讀書識字,或者教她一些有趣的童謠。小明月聰明伶俐,往往一學就會。

太子妃司徒明慧已經完全蛻變成一個堅強成熟的女性,她習慣了隱翠谷簡單的生活,臉上的笑容也多起來了。她從前那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已經負擔起整個隱翠谷的飲食起居,縫縫補補。因為失去了共同的親人,我們的命運緊密連在了一起,感情也越來越好。

4

「妹妹,你想過今後的生活嗎?」這日晚上,哄小明月上床后,司徒明慧問一旁繡花的我。

我放下手綳,握住她的手:「嫂嫂,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四年來,我們倆在人前一直稱姐妹,人後稱小姑和嫂子。

司徒明慧美麗的臉上掠過一絲傷感:「昨晚我夢見太子了。」

想起那個曾經風華正茂的大哥,我心裡一痛:「大哥說什麼?」

司徒明慧輕撫我的秀髮:「他問我孩子好不好,還問你現在有沒有成家。」

想起大哥的好,我更難過了,垂眸一嘆:「嫂嫂……」

「如今父母兄長都已不在,嫂嫂是你最親的人,嫂嫂知道,你心裡有個人,可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司徒明慧柔聲問。

我心裡一熱,面上卻平寂無波:「嫂嫂,現在我滿腦子裝著國恨家仇,哪有心思想那些啊!」

司徒明慧深深地凝視我,目光憂慮:「妹妹,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能報得了仇嗎?皇宮守衛森嚴,歐陽慶那老賊武功一流,身邊還有不計其數的侍衛,恐怕你還沒出手,就已被他生擒了。」

我動容地看著她:「嫂嫂,那老賊害得我們國破家亡,難道這筆血債就這麼算了?那豈不太便宜他了?」

每當想起父皇、母后和三位皇兄的悲慘遭遇,我就渾身熱血沸騰。

司徒明慧握緊我的手:「可是,你畢竟是獨自一人孤軍作戰啊!我豈能讓你羊入虎口!我不能對不起父皇、母后,對不起太子……」

我微微一笑:「誰說我是孤軍奮戰?我有嫂嫂你,有小明月,還有父皇、母后、皇兄們的愛!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司徒明慧意外地看著我:「花期,你真的長大了。四年來,蕭先生對你的好,嫂嫂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他不僅一表人才,醫德高尚,還有情有義、細緻入微,這樣的好男兒,世上恐怕已經不多了……」

我赧顏:「嫂嫂說什麼呀,我背負血海深仇,怎能將他也拖下水?況且,我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嘛!」

司徒明慧有些意外:「難道你不喜歡蕭先生?」

我搖頭道:「這與喜歡是兩碼事。做人不能太自私,他已經為我們付出得夠多了,我不能連累他,連累整個隱翠谷。」

司徒明慧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你不會還惦記著那個大周皇子慕秋白吧?」

想起那個一劍追風的「獨孤浪子」,我的心莫名一滯。

我苦澀搖頭:「如今的他是高貴的皇子,我不過是一個亡國公主!我們之間能有什麼好結果!況且,人家說不定早已娶妃、兒女滿堂了……」

司徒明慧看著我:「難道你就不想與他再續前緣?」

心裡劃過一絲尖銳的疼痛,我平靜開口:「有緣無分固然惆悵,卻也使我在回首時看到的是滿地繁花,而不是寂寞荒蕪。歲月會將我們的擁有變成失去,也會把失去變成擁有。嫂嫂,經歷這麼多變故,我深深地知道,期望與現實是有距離的。所以,我早已看淡了所謂的緣分,得到與失去,都是命中注定的。」

司徒明慧微微一嘆:「沒錯,緣分的確是天註定的,是你的,不管過去多久,經歷多少磨難,都跑不掉的。可是妹妹啊,你就沒想過有一天你也會老去嗎?難道你不想在青春年華之際找到屬於自己的那個人,與他過著歲月靜好、細水長流的日子嗎?」

我不解地看著她:「嫂嫂,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司徒明慧深深地看著我:「妹妹,嫂嫂是過來人。這人生就像爬山,小的時候,你在山腳,看見山上滿山風景無限好,便希望自己快點長大;長大后,你在山上,卻不見山的真面目,總以為會有更好的風景等著你,於是你便忽視了身旁最美的風景;當年華慢慢老去,你開始下山時,你卻不停感嘆為何沒遇見最美的風景。其實你不知道,許多美麗的風景都在自己的不經意中錯過了。所以妹妹,嫂嫂希望你在人生最美麗的時候遇到你最美的那道風景,不要等到錯過彼此之後才去嘆息!」

我回味著司徒明慧的話,心裡有著隱約的震動。

司徒明慧從懷裡取出一個玉扳指,扳指在月光下發出幽暗的冷光。

我好奇道:「這就是那枚與戰神聯絡的玉扳指?」

司徒明慧面容凝重,眼中含著熱淚:「這是你大哥用生命守護的東西。」

我心裡一痛,我那英俊貴胄的太子哥哥啊……司徒明慧抹掉淚,堅強一笑:「好了,我現在將它交給你,你拿著它去找戰神吧!」

我連忙推辭:「嫂嫂,這枚扳指是大哥留給你的,我不能要。」

司徒明慧面容凝重:「妹妹,四年來你努力學藝,一心想著報仇,嫂嫂一直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我想過阻止你,讓你別那麼辛苦。可是我更知道,如果你一旦停下來,就會想起從前的一切,你會更傷心難過,痛苦!所以,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不斷用身體的疲勞來麻醉自己,讓自己不去想那些傷心的往事。我以為,總有一天你會放下仇恨,忘記痛苦。可是剛才與你的一番談話后我終於明白,如果你不復仇,你這一輩子都將活在對失去親人的愧疚中,活在對那些被啟兵所屠的百姓的愧疚中!要想讓你重新找回對生活的熱愛,除了讓你解開心結,別無他法。」

聽到她推心置腹的話,我的淚,再也止不住滑落。

四年來,面對嫂嫂,面對小明月,面對蕭逸,面對隱翠谷中的所有人,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快樂,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看似開心的笑容背後,藏著深深的痛楚和無奈。每當從夢中醒來,我的枕頭無不被淚水打濕,也只有在夜晚,在夢中,我才能痛快地哭……「嫂嫂知道,如果你不完成自己的心愿,你會一輩子不快樂!只有讓仇恨的種子完全燃燒了、釋放了,你才可能重新去愛,同時接受別人的愛。為了你自己,為了天堂的親人們,你去吧,去找戰神。嫂嫂相信,以你的機智勇敢,以戰神的英勇善戰,他一定會助你報仇雪恨的!」司徒明慧一臉凝重地開口。

我接過玉扳指,淚水簌簌而落。

這枚玉扳指承載著多少人的夢想,浸染了多少人的鮮血!當初歐陽慶為了得到這枚玉扳指,不惜動用江湖人士一路追殺太子,可見它的分量是多麼重!有了它,就可以找到戰神,找到那支消失三十年的神秘隊伍!如今,嫂嫂將它交給我,這是對我多大的信任啊!

「嫂嫂,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們一起去找戰神!」我的心中充滿希望。

司徒明慧緩緩搖頭:「妹妹,我已經習慣隱翠谷中與世無爭的生活,我很滿足現在的一切,我決定從今以後與小明月長期居住在此。過著『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安靜生活。」

或許她說得對,現在的她雖然生活得清貧,內心卻很充實、寧靜。這是一種無驚無怖、無憂無懼的世外桃源的生活,比從前那種看似榮華富貴,實則提心弔膽的日子不知幸福多少倍。

「嫂嫂放心,花期一定報仇雪恨,告慰九泉之下的親人!」我與司徒明慧緊緊相擁在一起。

次日一早,我開始悄悄收拾出谷用品,不外乎是幾身換洗衣裳,一些細碎銀兩,蕭逸為我獨創的海棠針以及一些必要藥物。

不過,我不能立即向蕭逸此行,我得找一個蕭逸等人都不在的時機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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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情皇子追逃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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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忍辱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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