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恍然如夢
浮世變幻雖如夢,無所怖畏是我心。
長眠任憑至永世,也不夢醒不驚心。
1
我再次進入了一個痛苦而漫長的夢魘,無論我如何掙扎,都無法掙脫那如影隨形的恐懼與黑暗,悲愴與絕望,無助與彷徨……現實與夢境,再一次錯亂無章地交織在一起……經過艱難的長途跋涉,我終於來到了晉國的都城——上京。
儘管易了容,我依然在街上被出宮買東西的宮廷婢女認出。
憤怒的百姓潮水一般湧向我,朝我擲雞蛋,扔石頭,扔爛菜葉,潑髒水,用最惡毒的語言辱罵我、詛咒我……面對百姓的咒罵、世人的憎恨,我的心裡湧起一陣無法抑制的疼痛與絕望,那種疼,一點一點,滲入骨髓,侵蝕著整個身心,疼到最後,只剩下麻木。
狼狽的我被憤怒的人群追得落荒而逃。
最終,我躲在一個黑暗的角落,獨自舔著傷口……「花期,別害怕,無論發生什麼事,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一個溫暖的聲音穿透黑暗,驅散了我心中的恐懼。
尋聲望去,黑暗中,慕秋白素衣翩翩,眉眼清晰,笑容宛然,一如當年。唯一不同的是,面前的他比以前增添了幾分成熟與優雅,整個人顯示出一種令人仰望的王者氣息。
看見他的那一瞬,我百感交集,淚如泉湧。
他輕輕一嘆,疼惜地擁我入懷,下巴溫柔地蹭著我的額頭。
我渾身的細胞在身體投入他懷裡的那一刻歡呼起來!他的胸懷一如既往地舒適、溫暖,身上的氣息依然清爽、乾淨,我貪婪地嗅著這久違的氣息,聽著他強勁的心跳。我以為,我終於等到那個溫暖自己的懷抱,從此,他將撐起一片天空,為我遮風擋雨,我將不再東躲西藏,隱名埋姓,忍辱偷生……我忍不住在他的懷裡委屈地放聲大哭……他深深凝視著我,炙熱的唇覆在我唇上,將我的哭聲咽進肚子。
他的吻熱情、纏綿,我感覺自己的整個人被他吻得飄在雲端……他的吻如同注入命運的水源,讓我在身心暢飲之後,永世難忘……忽然,他用力推開我。那一推,讓我從雲端墜入了冰窖!
「就是你,禍國殃民的女人,讓本皇子成為大周的笑柄,讓晉國百姓遭受啟軍蹂躪,讓狠毒的嘉慶王血洗晉國皇宮!你是人人得而誅之的紅顏禍水、過街老鼠,本皇子今天就是來為晉國百姓除害……」
慕秋白冷聲言畢,拔出長劍指向我,劍勢如虹,在黑暗中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他居然,是來殺我的!
我止住哭,錯愕地看著這個剛才還抱著我婉言安慰的男子,整個人一下子從幸福的天堂墜入痛苦的地獄。
他在我的目光中有些猶豫,眼中掠過一絲掙扎,手中的長劍微微顫抖。
見此情景,我的心,隨之坦然。
也罷,死在他的手中,總比死在老百姓的口水和石塊中體面些,更比死在嘉慶王的手中幸福些。至少,他曾是我心中的那個人,他一定不會讓我死得很難看……想到此,我坦然一笑,蓮步輕移,在他面前最後一次跳起了那一支飛花傾城舞。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抒。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我柔情似水,輕歌曼舞,曼妙多姿。
慕秋白的眸光中暗邃精深,似乎被我的舞姿所迷惑,微蹙的眉逐漸舒展開來。那一刻,我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種叫刻骨銘心的東西。
我微笑宛然,輕歌曼舞……緩緩向他靠去。
他的眸光中閃著令人絕望的痴迷。
趁他不備,我以飛花傾城舞中一個絕美的姿勢,撲上那柄寒光凌厲的長劍……劍鋒劃破肌膚之時,我聽到一種風碎玉裂般的天籟之音,當冰涼的劍刺入胸膛時,身體驟然感到一絲疼痛。
看著瑰艷而溫熱的鮮血隨著劍鋒浸出,我的臉上掛著一絲絕美而凄涼的笑,目光溫柔地投向一臉錯愕與驚痛的男子。
「慕秋白……對不起……當年,花期不該輕信讒言而逃婚……花期很後悔……因為,花期一直愛著的那個人……叫獨孤浪子……他曾許諾,要帶花期走遍天涯海角,看盡花開花落……花期不想……嫁給……莫爾特……」我口中噴出一口溫熱瑰艷的鮮血,唇畔的淺笑慢慢擴散,向他露出一個傾國傾城的笑容。
慕秋白聞言,手中的劍「哐當」一聲落地,整個人撲向我,不顧一切將我擁入懷中,冰涼而顫抖的手指撫摸我的容顏。
我的眸光溫柔地撫上他的眉眼,一如當年,笑容嫣然。
至少,臨死前,告訴了他自己的心裡話……至少,臨死前,我能微笑坦然,無驚無怖,無嗔無恚,無懼無悔。
至少,臨死前,能在他的懷裡得到解脫,從此,了無牽挂。
唯一遺憾的是,我大仇未報,愧對九泉之下的親人……胸口的鮮血,因為那把劍被他失手拔掉而像一條美艷的紅綾,在胸前飛舞,瞬間,染紅了彼此的衣衫。
慕秋白趕緊給我的傷口上藥,並撕碎一隻衣袖為我包紮傷口。可是,傷口太深,鮮血很快溢出,燦爛得像瑰麗的花朵。
見此情景,他有些手足無措了。
我知道,我命休矣!我索性閉上了雙眼。
「花期,花期……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我真該死!我怎能傷害自己最愛的女人!我愛你的,你知道嗎?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花期,別嚇我,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慕秋白,你的獨孤浪子!我說過,我要帶你走遍天涯海角,看盡花開花落……我還沒兌現承諾,你怎能狠心地拋棄我?!」他不停地拭去我唇角不斷湧出的鮮血,聲音充滿恐懼與絕望。
在他的呼喚中我費力地睜開眼,看著面前布滿驚痛的臉,心裡哀嘆,這是一張多麼無瑕的容顏啊,乾淨得如同一塊美玉。可惜我,命比紙薄,無福消受。
我獃獃地凝視著他的容顏,努力抬起一隻手,撫摸著他那線條完美的臉頰,微笑……「帶我去碧潭映月……我想看……那裡的陽光……」我說出最後一個請求。
「好,我們去……」他的聲音溫柔得令我沉醉。
2
我眷戀地望著這個即將離去的世界。
天空蔚藍,陽光燦爛,湖水碧綠,山花爛漫。
世界,美好得令人痴戀。
慕秋白一直抱著我,抱得那樣緊,緊得,似乎要將我嵌入他的身體。
我微笑著,深深凝視著這張刻骨銘心的容顏,我要將他刻在心裡,即便生命再次輪迴,我也會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將他認出。
「花期,你還記得嗎?當年我在這裡教你吹的葫蘆絲,你知道那首曲子的名字嗎?那首曲子叫……長相思。」一滴冰涼的淚,落在我臉上。
「長相思,長相思。
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
長相思,長相思。
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長相思,長相思,長相思。
我心裡不斷念著這三個字,唇角溢出一絲滿足的微笑。
耳畔,縈繞著深情的葫蘆絲曲音,正是那首長相思。
葫蘆絲一如既往的深情,深沉。
那一刻,我彷彿看見少女在湖畔吹葫蘆絲,少年在一旁舞劍,身姿挺拔,劍勢如虹……我忽然感覺渾身好冷,冷得像結了一層冰,視線也開始模糊了,模糊得成了一團白霧,身旁的慕秋白被籠罩在濃濃的白霧中。
慕秋白似乎意識到我的異樣,將我緊緊擁在懷裡,試圖用他的體溫溫暖我逐漸涼下的身體。他的身體緊貼著我的,不知是他的淚弄濕了我的臉,還是我的血浸染了他的衫。
「忘記我……」我用低得只有自己聽見的聲音,在他耳畔緩緩開口。
他的眸光在不斷發生著變化:驚痛,恐懼,凄愴,彷徨,哀傷,絕望……「不,花期,你給我挺住,一定要挺住,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絕對不會!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他擁著我的手臂不可抑制地一緊,身體也驟然緊繃。
「把我葬在對面山上……我喜歡,這裡的……春天……」我用盡全力,說出最後一個願望。
是的,我喜歡這裡,這是我們當年一起遊玩的地方,也是我們此生唯一的一次。
此處,山水相伴,野花爛漫,綠草茵茵,鳥語花香。更重要的是,這裡有我此生最美的回憶。
自始自終,我年輕的臉上,保持著凄美的微笑。
「慕秋白,對不起,我累了,讓我好好睡一覺……」心底發出一個無聲的嘆息,我慢慢垂下眼帘。
「不要……花期,不要……」慕秋白髮出一陣凄厲的呼喚,俯下頭,深情的吻落在我逐漸冰涼的唇上……我的手一滑,無力地合上雙眼……意識尚未模糊時,耳畔傳來慕秋白深情而哀慟的歌聲——「不得長相守,青春夭蕣華。
舊遊今永已,泉路卻為家。
早知離別切人心,悔作從來恩愛深。
黃泉冥寞雖長逝,白日屏帷還重尋。」
伴隨著那個聲音,我的靈魂飛出了身體,飛向一個不知名的地方……「花期,來啊,我們一直在這裡等你……」母后溫柔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我抬頭望去,只見母後身披彩霞,雍容典雅,微笑著向我招手。母後身旁,是一臉慈祥的父皇,他們身後,是三位面帶微笑的皇兄。
我心裡一陣雀躍:「父皇,母后,花期終於找到您們了……」
我快樂地向他們奔去,心裡不停喊著:父皇,母后,皇兄,我好想你們……忽然,母后臉色一變,手中多了一把劍,身上的彩霞化成團團黑霧,父皇與三位皇兄也都手握兵器嚴陣以待,臉上的微笑被狠戾替代……我心裡一驚,腳步一陣踉蹌,整個人墜入了無邊的黑暗中……許久之後,我穿過重重黑暗,又走過一座橋,鼻尖縈繞著馥郁的芬芳,原來,對面開滿了傳說中的彼岸之花,紅色的曼珠沙華在風中搖曳生姿……我再次滿心歡喜,快樂地向開得爛漫的彼岸之花奔去……3
就在我奔向那些燦爛的彼岸花時,我感覺到脖子猛然一疼,似乎被人用刀狠狠扎了一下,疼得我齜牙咧嘴……「嗷……」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奇怪的聲音從我頭頂傳來,那聲音凄涼得穿透了我的身心,我一下子清醒了。
我怔怔地站著,對面已經沒了那種瀰漫著馥郁芳香的彼岸之花,脖子卻依然疼痛。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來這裡?
「嗷……」又一陣叫聲傳進我的耳朵。
我茫然地四處張望,當兩雙閃著綠光的眼眸撞入視線時,我有一瞬間的怔惑。
這是什麼地方?地獄嗎?
「嗷……」一雙綠眸的主人發出獸性的嗥叫。
我終於反應過來,這是狼的聲音。
目光落在渾身雪白的玉嬌和天寶身上,看見它們眼中的欣喜,我的心驟然溫暖。
原來,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可是,夢中的情景又是那麼真實,真實得令我心有餘悸!
慕秋白要殺我,因為我讓他在大周顏面丟盡,因為我是晉國百姓眼中的紅顏禍水!
父皇、母后和三位皇兄也在恨我!因為我任性的逃婚,導致國破家亡,骨肉分離!
原來,我才是他們心中那個罪魁禍首!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悲傷,委屈,孤寂,凄涼……脖子疼得難受,彷彿被人狠狠割了一刀。
用手一摸,居然滲著絲絲血跡。我大驚,莫非夢中的感覺是真的?真的有人用刀扎我脖子?
我頓時汗毛倒立!
誰那麼有本事,能在兩匹狼中之王的守護下傷害我?
目光瞥見洞中一隅,只見天寶進食。
仔細一看,我不由大驚,天寶吃的居然是一條蛇!
我頓時一陣發矇,這條蛇是怎麼回事?
玉嬌見狀,在一旁嗚咽著,不停地用頭蹭著我的身體,似乎要告訴我什麼。
看著玉嬌焦急地不停比畫,我終於從它的動作中明白了大概意思,那條蛇趁我們睡著時,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幸好被警覺的天寶發現,天寶一口咬在蛇的七寸上,活活將蛇咬死了……我順手摸了一下脖子,的確有一道傷口。我暗自慶幸,幸好那不是毒蛇,否則,我命休矣!
我連忙給脖子的傷口清洗、上藥。
想到兩天之內兩次化險為夷,且兩次都被雪狼所救,我就感慨不已。看來,玉嬌和天寶,是上天派給我的保護神呢!
我想說話,卻感覺口中有一種溫潤的東西在傳遞出綿綿的氣息,我吐了出來,居然是一枚閃著瑩瑩綠光的寶石!
我驚異不已,在皇宮長大的我見過無數奇珍異寶,可綠得如此光彩奪目的寶石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更奇的是,這枚寶石帶有綿綿氣息,彷彿能護住我的真氣。
細看之下,我發覺綠寶石有些熟悉,具體哪點熟悉,又說不上來。
看見玉嬌和天寶綠眼中的興奮時,我才猛然明白過來,這枚綠寶石就像雪狼的一隻眼睛。不同的是,雪狼的眼睛小而圓,瞳孔分明,而這枚綠寶石則有兩隻雪狼眼睛那麼大,而且呈球體形狀。莫非,這枚綠寶石是兩匹雪狼放進我口中的?它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害怕我出事嗎?
我忽然想起一個傳說,但凡有靈性的狼都有一種能守護心脈的狼寶。那是只有修鍊到一定程度的狼才能生成的特有珍寶,狼寶能夠令瀕臨死亡的人起死回生。看來,玉嬌和天寶絕非普通狼能比擬的。
我將玉嬌和天寶緊緊摟住,感謝它們對我再次救護。
吃了兩枚無名果,感覺好些后,準備帶著雪狼再次出發。
剛一起身,頓覺頭重腳輕,我只得沮喪坐下。
老虎抓傷的肩和背火辣辣地疼。
昨天受傷后,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就忙著趕路,看來傷口在施展輕功的過程中被撕裂了,如今脖子受傷,無異於雪上加霜……我從包袱里拿出葯,重新給肩上和背上的傷口上藥、包紮。
「看來,我們只能在這裡多待兩天了。天寶,還是讓玉嬌陪著我,你去捕食吧!」我撫摸著天寶的頭輕聲說道。
天寶一聽,舔舔玉嬌的臉,又舔舔我的手,箭一般奔出洞外。
我看著身旁溫順的玉嬌,心裡頓時一陣溫暖。
原來,人與狼之間並非無法和平相處,而是要看人如何與其相處。
4
幸好蕭逸配置的葯有奇效,兩天後,傷口便已癒合。
天剛拂曉,我便已經醒來,站在洞口,只見山中的景緻如一幅水墨畫在眼前徐徐展開,清風拂過,畫卷漸漸清晰、生動、明亮……看著眼前的水墨畫逐漸成了色彩鮮明的山水畫,我的心裡一陣雀躍。
「嗷……」玉嬌和天寶在我左右,就像一對守護神。
我微微一笑,拍拍兩隻雪狼的頭:「走吧。」
得到旨意的玉嬌和天寶,頓時像兩匹脫韁的野馬,快樂地在林中奔跑……早晨的陽光傾灑在山林中,我們就像畫中穿行的精靈。
一路上,我施展輕功在樹梢飛行,與叢林中的玉嬌和天寶賽跑。
天空又高又藍,時常可見鳥兒從頭頂飛過。
呼吸著山林中的新鮮空氣,看著遠處隱隱山峰,心情也隨之舒暢起來。
一個時辰后,隱隱聽見一陣簫聲,若即若離,忽遠忽近,如行雲流水般,綿綿不絕。
我有些詫異,深山老林里,怎麼會有如此優美的簫聲?莫非,山中還住著世外高人?
這麼想著,心裡有著隱隱的期待。
「嗷……」
「嗷……」
林中的玉嬌和天寶同時發出一陣低沉的狼嗥。
我還沒來得及落地,就聞得簫聲漸進。簫聲中,就聽陣陣鳥叫聲從前方林間傳來。簫聲漸近,許多不知名的飛鳥在天空盤旋。隨著簫聲的變換,鳥兒越來越多。
我好奇地看著面前壯麗的景觀,長這麼大,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用簫聲驅鳥呢!
隨即,更加令我驚訝的一幕出現了,眾多鳥兒的上方,兩隻巨大的白雕上各自負著一個白衣人在天空飛翔,其中一人正悠閑地吹簫,白雕的叫聲伴隨著悠揚的簫聲,給人一種天地之間任我翱翔的豪氣。
我暗嘆,好一對神鵰俠侶!
「嗷……」
「嗷……」
玉嬌和天寶見狀,忍不住衝天上的鳥兒們嗥叫起來。
突如其來的狼嚎聲驚嚇了天上的飛禽,鳥兒們紛紛發出驚叫,扇著翅膀四處飛散。
緊接著,空中的白雕發出兩聲長長的鳴叫,隨即一個俯衝,直接落下。
只覺得眼前閃過兩團白影,玉嬌和天寶見狀,箭一般奔去……「玉嬌,天寶,別亂來!」我喝道。
聽見我的喝斥,玉嬌、天寶聞聲站住,看來前面一眼,有點不甘地退到我左右。
「呵呵,軒哥哥,你看,狼女呢!」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傳來。
尋聲望去,只見一個白衣少女亭亭玉立站在地上,整個人美得像一朵潔白的雪蓮花,純潔、清雅。此刻,少女墨玉般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著我,那神情,彷彿在看一個天外來客。
少女身旁,是白衣翩然的英挺少年,手持玉簫,神色平和。
兩人身旁,立著兩隻巨大的白雕,帶鉤子的嘴和鷂子般靈活的眼睛,顯示出與眾不同。
「我不是狼女!」我輕聲道。
「不是狼女怎麼能驅使狼?再說了,這雪狼可不是人人驅使得了的!」少女清澈的聲音在空曠的山林間回蕩。
「那你們可是雕人嗎?」我看了一眼他們身旁的白雕,笑著反問。
「雕人?虧你想得出!」少女目光投向少年,花瓣似的嬌唇微掀,「軒哥哥,她在罵我們是鳥人呢!」
雕人變鳥人?她可真能拆字!
少年的目光掃了一眼我身旁的雪狼。
「姑娘孤身一人,為何來這深山野林?你就不害怕嗎?」少年聲音清朗。
我淡淡一笑:「你我素不相識,我為何告訴你!」
兩人同時怔,少女不滿道:「軒哥哥好心問你,你怎麼不領情呢?」
我依然笑答:「我也是實話實說,姑娘又何鬚生氣呢!」
少女明顯一滯,委屈地看著少男,彷彿不明白我何為處處與她作對。
其實,對於眼前的一對璧人,我心裡充滿著由衷的讚歎。況且這深山野林的,好不容易才遇到兩個神仙般的人物,我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想過與他們作對呢?
只是,我不喜歡別人用一種懷疑甚至質問的語氣對我說話,很不喜歡!那種語氣在我看來就是不信任。對於不信任我的人,我為何要據實相告呢?況且,我背負著國恨家仇,必須時時小心、步步留意,更要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心存戒備!
少年深潭似的雙眸注視著我:「姑娘言之有理,對於素不相識的人,你憑什麼告訴我們實話呢!」隨即,話鋒一轉,「我叫宇軒,這是我表妹,香雪。」
我淡淡道:「我叫沐嫣然。對了,我今年二十歲,你們恐怕得叫我一聲姐姐才行!」
香雪撇嘴:「我才不叫呢,你看起來頂多十八歲,我已經快十九歲了!」
宇軒寵溺地看了香雪一眼:「香雪說得沒錯,單看長相,沐姑娘倒像香雪的妹妹。我今年二十二歲了,按理說我是最大的,你們都得叫我哥哥才行!」
我靜默不語。
「既然已經認識了,你現在能告訴我為什麼來這深山了吧?」宇軒友好地問。
原來套近乎是假,打探虛實是真。
我平淡開口:「我來這裡尋葯的。」
「尋葯?你會醫術?」香雪疑惑地問,漆黑的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我淡然道:「你認為什麼樣的人才會醫術?」
香雪一怔,隨即笑道:「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很好奇昆嵛山如此之大,你為何偏要來這北邊尋葯。你尋的葯一定很特別吧?」
我道:「我的病人得了一種奇怪的病,此病需要昆嵛山以北的優曇婆羅花才能治好,我方才帶著兩隻雪狼進山……」
「優曇婆羅?那花很難找呢!三千年才開一次……」香雪驚訝開口。
我無奈地點頭:「不管怎樣,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只要能治好公子的病,等多久也值……」
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如今的我已成了說謊高手。
香雪漆黑的大眼睛看著我,一臉同情。
優曇婆羅被稱為仙界極品之花,能治頑疾,三千年開一次,一般在夜裡盛開,花身青白無俗艷,花朵細小,形如滿月,遠看似千堆雪,近觀花徑細如絲,觸摸異常柔軟,芳香極致,與凡花比簡直是天上人間,仙鶴遇雞,因極為稀罕,被尊為佛家仙花,備受推崇和敬仰。相傳此花只有昆嵛山以北的深山老林中有極少的幾株……關於此花,我從蕭逸的一本醫藥典籍中看到過。
宇軒深眸投向我:「如若沐姑娘不介意,我兄妹二人倒可與你一起去尋優曇婆羅。」
我淡淡一笑:「好啊,有你們相伴,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