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醉遇清歌

第二章 醉遇清歌

皇帝大哥華凌雲是個聰明人,這是我從紫菀八卦皇朝歷史的時候總結出來的。

聰明人也有聰明人的毛病,說話不肯囫圇了說,非得繞上七八個圈子欲言又止還叫你猜謎。

老實說,猜謎從來不是我的強項。

所以皇帝那句莫名其妙的話我有聽沒有懂。

這倒不怕丟臉,他沒頭沒腦地丟過來這樣一句話,要是以前的華夜,自然知道是什麼意思,可現在的華夜不是原來的那個了,聽得懂才有鬼!

而且巴巴地把我叫進宮裡去,還和那風雲卿大小眼半天,居然就是為了說這一句話,怎麼想我都覺得這趟路跑得冤。

回去一問八卦達人紫菀姑娘,才知道皇帝口中的北堂旌,就是那個史無前例以平民身份成為當朝大將軍的傳奇人物。

麾下軍隊以"殺破狼"為名,驍勇善戰,更有七十二親兵,號"七殺",個個都是萬中挑一以一敵百的勇士。至於他本人,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里之外,謀略手腕皆佳,乃不世出的將才,人皆以"掩日"稱之。

我一邊聽紫菀彙報北堂旌的資料,一邊還在努力地思考皇帝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北堂旌確實很會打仗,竟然逼得鄰國皇泰君主殷赤明主動提出議和,更派來皇弟殷陽天作為和談使,隨北堂旌一同進京,面見嘉麟皇帝華凌雲。

按理,這是好事啊,對方主動拋出了橄欖枝,難道皇帝哥哥還想拒絕不成?

猜華凌雲那話什麼意思猜得我快沒了淑女風範想罵人,可紫菀一句話讓我茅塞頓開。

"北堂旌畢竟不是名門貴族出身,爬升得太快了。"這不就對了!

不招人妒是庸才!北堂旌能力太強,自然會讓人眼紅。他本是一介平民,完全是靠著自己的本事爬上來的,更何況,他的平民身份,在軍中反而贏得了絕大多數軍士的支持,手握軍隊大權,自然也就讓華凌雲不得不顧忌他的存在,甚至這樣防備了。

只是……

他顧忌北堂旌是他的事,對著我嘰嘰咕咕又有什麼用呢?

很快便是三日後。

浩浩蕩蕩的軍隊像漲潮的潮水般慢慢進行,往京城的方向行來,馬蹄揚起的塵煙幾乎遮住了天邊剛探出半邊的曉日。

戰旗被晨風捲起,"嘉麟"大旗之後,"殺、破、狼"三個血紅的大字,在黑色的戰旗上張揚得幾乎有種睥睨天下的氣勢。

金戈鐵馬,兵刃雪亮的銀光冷冰冰地閃耀著。

日頭升了起來,陽光逐漸有點刺眼,我不禁眯起了眼睛,身後的侍從忙將青竹紙傘撐開。

睜眼四處看去,都是黑壓壓的人影。

皇泰來使昨日已經入城,等待正式接見,今天的這番排場,只是為了等北堂旌進京。

北堂旌面子不小,不但平安康泰四個王爺加一個華夜侯悉數到場,連皇帝都親自來到城門前,迎接這位立下赫赫戰功的年輕將軍。

雄渾的號角聲響了起來,沉重的青銅城門"吱呀吱呀"地緩緩打開,一行青衣人馬隨之入城。

為首的人自然就是那掩日將軍北堂旌,他躍身下馬連續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四周的百姓便大聲喧嘩了起來。

他取下頭盔遞給身後的親隨,一步步走到皇帝面前,單膝跪下。

"臣北堂旌,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也許是錯覺,他走過來的剎那,我似乎看到皇帝華凌雲的手掌顫抖了一下,然後握成了拳頭,再緩緩張開。

"愛卿勞苦功高,平身。"華凌雲道。

北堂旌聞言站起身來。

這時,我才看清了這位傳奇人物是何等樣貌。

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一點沒有想象中那種虎背熊腰的標準軍人模樣,而是高挑挺拔,寬肩長腿,身材幾乎說得上完美,勁爽剽悍之氣隱約可見。一張桀驁不訓的英俊面孔,眼神精明銳利,閃爍著略帶玩味的光芒。

何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僅僅是一眼,就不自覺地被他那逼人氣勢所威懾,情不自禁地屏息。

這樣的人物,果然讓人不可小覷!

我忽然明白華凌云為什麼會顧忌他了……對華凌雲而言,這個人是良將,是良臣,但同時也是威脅!一個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可怕威脅!

北堂旌眼神緩緩地掃了過來,我坦然面對,直視了回去。

他眼中精光一閃,臉上還是那抹淺淺帶笑的表情,唇角向上微微勾著,似笑非笑,卻給人冷漠的感覺,見我看著他,便輕笑了一下,又調過頭去了。

晚飯過後我一如既往地百無聊賴。

不能怪我無所事事,這小侯爺的日子確實清閑又愜意,不用上朝也不用參與政事,成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遛鳥遛狗,整個一紈絝子弟的典型,"米蟲"兩字當之無愧!

眼見快到掌燈時分,我對著夕陽西下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紫菀正坐在小凳子上給我捏腿。

上午為了等那個北堂旌,姑娘我的腳都站酸了!

反正我借屍還魂回來是為了享福的,有人力資源不用白不用!

紫菀這女人按摩的手勁剛剛好,捏得本侯爺十分受用,正眯著眼昏昏欲睡,耳邊卻忽然傳來紫菀的聲音。

"侯爺,今晚可要去一次清歌苑?"我睜眼:"清歌苑?那是什麼地方?"紫菀的臉皮明顯抽搐了兩下:"您該不會連這個都忘記了吧?"我老老實實地點頭。

不是忘記了,是根本就不知道,和忘記了有什麼區別呢?

這次出門和平時不太一樣,沒有那招搖的近乎"來吧你來搶我吧"的馬車,就是普普通通的兩頂軟呢小轎,我在前紫菀在後,隨侍的人不多,卻都是府里拔尖的高手,全部一派掩人耳目的普通裝束,走在街上,絲毫不會引人注目。

一路悄沒聲息地來到湖邊一處軒館,精緻閣樓亭台,倚著萬頃碧波,雕欄朱漆,門楣上朱底玉文三個字"清歌苑"。

字甚好,整處地方都有種風雅的感覺,裡面燈火通明,隱隱傳來歌聲笑聲。

我不禁皺眉。

這"清歌苑",到底是什麼地方?

小轎繞到旁邊僻靜的小巷裡,從一家尋常平民的院子進去,侍從上前打起轎簾,紫菀帶著我沿著走廊過去。

繞過一個小園子,眼前的房屋忽然變得精緻華貴,雕花窗欞,飛檐畫壁,檐下挑著一色的大紅紗燈,把所有東西都籠上了一層靡靡的味道。

紫菀徑直引著我到一間安靜的屋子裡。

前後兩三進,前廳布設簡單,只有一案一椅,前面垂著珠簾紅綃。隔著那薄薄的紗簾看出去,地上俯著一人,滿頭珠翠,錦緞華服。

聽見我的腳步聲,她又低了低身子,開口:"屬下見過主人。"想必她就是這清歌苑的苑主纓絡夫人了。

我在那椅上坐下,紫菀立在身旁。

見纓絡夫人跪在地上畢恭畢敬,我開口:"免禮,起來吧。"嗯……反正看電視劇上類似的情況都是這樣做的,我照著葫蘆畫瓢,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吧?

纓絡夫人應聲而起,恭敬地垂手而立。

她長得很美,莫約30歲的年紀,風情萬種,精明但不外露。

清歌苑是京城最大的風月場所,卻不單是那種尋常的青樓,這裡的姑娘都以能歌善舞、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聞名,賣藝不賣身,素來被以"雅"為好的貴族階層喜愛,漸漸成了達官貴人們閑暇時候不可不來的好去處。而纓絡夫人把這麼個偌大的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條,手腕也是非同一般。

"北堂旌日落時分就與龍武將軍三人來了這裡,龍武將軍剛離開,北堂旌至今還在凝翠閣。"纓絡夫人一五一十地詳細彙報。

聽了她的話,再想到那日華凌雲巴巴地把我召進宮去,就為了說北堂旌回來一事,前因後果一連上,我腦中靈光一閃,清歌苑所為何來一旦想通,頓時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溫柔鄉,英雄冢,幾杯醇酒下肚,輕歌曼舞,色不迷人人自迷,身旁軟玉溫香鶯啼嬌嚦,能把持得住的男人恐怕沒有兩個。

而華夜侯是纓絡夫人的主人,這聞名遐爾的清歌苑,背後支撐著的,自然不單是華夜侯府的勢力,恐怕還有嘉麟王朝的華家皇室。

那些達官貴人們,在摟著千嬌百媚的美人欣賞歌舞的同時,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們的一言一行,早已悉數收歸皇帝眼中。

華凌雲,的確很聰明。

華夜侯素來不理朝政,也沒有參與國家大事的權力,在所有人眼中,不過就是個嬌奢任性的閑散侯爺,自然也不會疑心到她的頭上。而華凌雲把這事交給華夜一手把持,大概也是看中了這點吧?

想明白了這層,我冷汗沿著脊背緩緩流下,轉頭看看紫菀一臉波瀾不驚,就知道她早已習以為常。

難怪她對朝中各個官員各種事情也瞭若指掌,想必這事,華夜也不曾瞞過她,甚至很有可能還是華夜得力的助手,最信任的心腹。

我哪裡玩得來這些陰謀詭計金枝欲孽?借屍還魂就是為了能享個小福,看個美男,然後這輩子波瀾不驚地過完算數,小小願望一點都不過分吧?

可現在呢?先是要時時小心不要被皇帝太后看出來這殼子裡面的魂已經換了,再來又要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千萬不能被人看破了去,如今又來個地下秘密組織要我掌控,這一層疊一層的,遲早壓死我。

纓絡夫人還恭恭敬敬地站在簾外等著我下令,我看看紫菀又看看她,想了半天憋出來一句:"本侯爺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她順從地退下,我伸手抓抓頭,不知為何有種虛脫無力的感覺。

換成是誰遇到這種借屍還魂還了個秘密一長串的,都會虛脫加無力。

我還在哀嘆本姑娘的衰運氣,紫菀接過一張名單,看了看,對我道:"侯爺,今晚來的人,除了北堂旌等人之外,還有司馬柳子昌,丞相風雲卿,以及江南織造陸有義,兩江總商李青侯。"我心不在焉地點點頭:"你下去吧。"話說當了這段時間的華夜,我也越來越有小侯爺的架勢了……

紫菀倒是乖巧地退下,我起身,在屋子裡來回亂逛。

雖然華凌雲那話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好生看住北堂旌,但稍微有點大腦的人都看得出來,北堂旌若真是那種好對付的人,華凌雲也用不著這樣如臨大敵了。

問題是,目前這塊燙手山芋卻是被硬塞到了我的手裡。

蒼天可鑒,我哪裡有能力玩得起這些?

明明最怕麻煩,偏生麻煩一個接一個地主動找上了門來,這算什麼事啊!

憋氣加憋悶地來到後面的廂房,迎面看見的卻是幾個大大的衣櫃衣箱。

我愣了愣。

據說這處安靜的小園專供華夜一人使用,除了紫菀和纓絡夫人,誰也不能踏進來一步。

難道那女人在這裡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抵不住好奇心,我打開衣櫃。

確實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衣櫃衣箱中,全部是紅色的衣服。

精工細繡的女裝,各式各樣,薄紗輕綃,綢緞緙絲,無不精緻華美,花紋繁複,漂亮得不可思議。

我順手拿出來一套,展開一看,大紅色的衣料,同色的鑲邊用金線刺繡著繁複的雲紋,下配茜色繚綾織金折枝花樣長裙,長長曳地,裙邊綴著珍珠銀鈴,略微一晃就是悅耳的脆響。

光這手工就乖乖不得了!

把衣服翻來翻去看了半晌,終於抵擋不住誘惑。

不能怪我意志不堅強,誰叫這衣服如此華美呢?是女人都受不了這樣的誘惑啊……而且,坦白地說,我也很想見一次華夜這副殼子女裝到底是什麼模樣。

好在平時已經叫紫菀教過我怎麼穿這個時代的衣物,所以沒折騰多久就都換成了女裝。

旁邊豎著一人高的穿衣大銅鏡,我走近,鏡子里清清楚楚地映出身影來。

和男裝時候的英氣截然不同,鏡中的人身材秀頎高挑,手腳生得十分纖細秀氣,穿上女裝不但沒有小女孩的嬌媚和柔若無骨,反倒顯得身段婀娜多姿,舉手投足間又是一番別樣風情嫵媚。盤花織錦的腰帶纏在腰間,越發顯得細腰不盈一握。

我對著鏡子看得有點愣住,才反手拔出髮髻的發簪,把金冠取了下來,披散一頭烏黑的長發。

烏髮柔順地披在肩上,鏡中人便再沒了平日男裝的模樣,眼波流轉間,是一種無人企及的獨特氣質。

鏡旁就是妝奩鏡箱,首飾匣層層疊疊,放滿了各色珠寶首飾,描金點翠,寶石在燭光下閃耀著瑩瑩的珠光。桌上擺著一些白玉盒子,我打開一看,都是胭脂水粉之類的化妝品。於是用指尖沾了點鮮紅的口脂,對著鏡子在唇上輕輕一抹。

如此已經足夠。

鏡中,華夜那本就清麗俊秀的面龐更是出挑得嬌艷無比,真的是天上少有,世上無雙的美人。

我看著鏡子竟是傻住,許久,心裡才慢慢湧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驚艷之後,是悲涼,又似凄愴。

華夜……

她做的那些事叫人可惡又可恨!但是……她也可悲又可憐……空有絕色的容貌又如何?卻註定一輩子見不得光,只能躲在這間房裡顧影自憐。

就算長得再美又怎樣?就算穿上了再華貴的衣衫又怎樣?她不能出去見人,唯一能欣賞她的美的,只有鏡子裡面的自己。

她舉手,鏡子裡面的人也舉手。

她轉身,鏡子裡面的人也轉身。

無論換過多少套精美的華裳,無論再怎麼用名貴的珠寶裝點自己,無論再怎麼用水粉胭脂裝扮自己,無論再怎麼把自己打扮得國色天香,舉世無雙,也永遠不能跨出這房門一步,不能讓別人看見了她。

甚至,就算是有了喜歡的人,也只能把感情埋在心裡,不能說出口,也不可能說出口……她只是一個18歲的女孩子,是原本該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公主,會在千挑萬選之下招個駙馬,夫妻和睦,平靜地過完她榮華富貴的一生。可如今,卻要為母親一時的鬼迷心竅賠上自己一輩子的幸福,怎麼能怨她越來越心理扭曲?越來越見不得別人好?

尋常女人唾手可得的幸福,卻是她遙不可及的夢想。

已經絕望的夢想。

華夜,真的很可憐……

如今她死了,也許……算是一種解脫了吧……可我呢?難道我也要延續華夜這可笑又凄涼的命運,躲在安靜的角落一輩子見不得人?

緩緩伸手摸上銅鏡的鏡面,觸手冰涼,倒讓我一個激靈,收回了紛雜的思緒,想起之前一閃而過的念頭來。

為什麼在想到華夜也許有喜歡的人的時候,腦海里會條件反射出現風雲卿的面孔?

不得不說,好奇心遲早會害死我。

本來只打算就在這小園子里逛逛就好,可聽見越過院牆傳來的歌舞聲,我就忍不住再度讓情感戰勝了理智,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不知到了什麼院子里。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愣是找不到來時的路。

轉頭,見庭院里假山嶙峋池水清澈,扶疏的花木掩映著亭台樓榭,月光照映下,粉牆上便投下了明明暗暗的影子,隨著輕柔的夜風緩緩晃動。

我站在樹后,往前方看去。

軒室各處燈火通明,紛繁的人影被燈光映在窗欞上,夾雜著歌聲笑聲,熱鬧得緊。

這條路僻靜,兩側青竹搭成的支架上,懸著宮燈,倒是照得一片明亮,似乎連月色都蓋了過去。

我正在猶豫要不要自己摸索著回那小園子里去,畢竟現在這個模樣,怕會惹出事來,而且清歌苑來來去去的多是達官貴人、朝廷官吏,若是不小心遇到一個,那後果都不堪設想!

可人吶,真的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還沒來得及轉身,小路那頭就傳來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風大人文才風流,小女如眉仰慕得緊,不知老夫可有那個榮幸,請風大人明日到府上一聚?也可點撥一下小女的詩句。"這聲音我記得,不就是那個大司馬柳子昌?

風大人……很明顯,另外一個百分百就是那油頭粉面小白臉。

果然,風雲卿那清朗的嗓音隨之響起,客套得恰到好處:"柳大人太客氣了,令愛才貌雙全,雲卿何德何能,怎敢妄言-點撥-二字?真是折煞雲卿了。"聽見是這個死對頭,我哪裡還敢蠢蠢地站在原地等著他來撞破?當下再不猶豫,一個貓腰就鑽進了路旁的樹叢里,往另外一個方向悄悄摸去。

開玩笑!我現在可是女裝唉!被這小白臉看見了還得了?

我顧不得愛惜身上的精緻衣物,一心只想躲開,可事與願違,那說話聲偏偏就朝著我的方向過來了,而且越來越大聲。

眼見躲無可躲,轉頭看到旁邊放著一輛小車,還有幾個酒桶,我靈機一動,揭開桶蓋看了看,唔,這個是空的,於是二話不說提起裙子就鑽了進去,剛把桶蓋蓋好,腳步聲就已經清晰得近在咫尺。

然後,在我面前停了下來。

我心裡暗暗叫苦,蜷在酒桶里連大氣都不敢出。

"怎麼把酒桶放在這裡?"柳子昌不滿地道。

"大概是哪位客人要的吧。"小白臉也開口了。

旋即傳來一陣雜亂的奔跑腳步聲。

"哎呀,兩位大人見笑了。"似乎是下人的口吻,"這是凝碧閣客人要的,小的正要送去,不料礙了兩位大人的眼,還望恕罪。""原來如此,這是什麼酒?"

"秘制的玉壺春。"

"玉壺春?"柳子昌似乎對這酒比較感興趣。

"正是,兩位大人若想嘗嘗,小的立刻命人送去。"嚇?這話嚇得我一身冷汗,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現在打開酒桶,我不就無所遁形了?

"不必了,下次定來好生品嘗。"風雲卿倒是拒絕了。

呼……嚇得我小心肝那個亂跳!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聽起來柳子昌和風雲卿還在嘀嘀咕咕不曾離開,我不敢出聲也不敢動彈,酒桶雖然是空的,但之前殘留在桶壁上的酒氣卻甚是濃烈,倒不刺鼻,而是一種濃郁的香馥氣息,很好聞。

柳子昌和風雲卿的聲音逐漸遠去,我暗自鬆了口氣,可隨之覺得身下一抖,似乎是酒桶被抬了起來,然後一震,伴隨著轟隆轟隆的車輪聲,晃動著似乎往什麼方向行去。

我蜷在酒桶里動也不敢動,那濃郁的酒香熏得我有點醺醺然,再加上小車搖來晃去,沒兩下就徹底暈頭轉向。

只是……在徹底暈乎之前,我要怎麼從這酒桶里逃出去?

小車一震,然後酒桶又被人抬了起來,我倚在桶壁上抬手想捂住鼻子。

這酒氣熏得我越來越迷糊了……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倒是紫菀等下發現我沒在那廂房裡,還不知要怎生辛苦焦急地尋找咧……正在胡思亂想,感覺酒桶又是猛地一震,似乎是被放到了地上。

隨後,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低沉性感而充滿磁性,又有幾分玩味的感覺。

"怎麼?就這樣抬一整桶上來不成?"這聲音有點耳熟啊,好像在哪裡聽到過……我暈暈乎乎地想。

"將軍說笑了,這玉壺春,要剛開窖的時候才最醇最香,所以綠珠就自作主張,喚他們整桶抬了上來,免得耽擱了時辰,錯過這酒最美妙的時候。"嬌柔的女聲嫵媚又撩人。

"哦?看來倒是本將軍不解風情,辜負綠珠一番心意了?"那男人又開口道,語氣越發的調笑。

一陣衣物摩擦的沙沙聲響,那名喚綠珠的女子吃吃地笑了起來:"綠珠哪敢?不如……就罰綠珠敬將軍一杯好了。""一杯?至少也得三杯才成。"男人狂放地大笑起來,和著綠珠的嬌笑,放肆地徑直傳進我的耳朵里。

我正被玉壺春的酒氣熏得有了幾分醉意,被這笑聲吵得更是頭暈眼花,蜷在酒桶里睡意朦朧。但只覺得酒桶猛地一震,眼前忽然亮了起來,刺眼得我連忙側過頭去。

一聲驚叫,旋即是那男人警惕地喝問:"發生了什麼事?"我正在考慮這個問題我需不需要回答,忽然間天翻地轉,整個人就被從酒桶里倒了出來,滾到漢白玉的地板上。

明晃晃的燭光晃得我不由得抬起手來擋住雙眼。外衣沿著肩膀滑了下去,長發如絲,凌亂地散落在地面。

漢白玉的地板打磨得水滑光亮,鏡子一般清晰地映出了我現在的狼狽模樣。

低眼看去,人影一身女裝,如畫的眉目間是被酒意氳氤的慵懶撩人風情,雙唇嫣紅,越發襯得面孔晶瑩美玉一般,衣衫散亂,隱約可見修長的脖子和一點鎖骨,端的是個酒醉七分風致入骨的風月人兒。

四周響起一片驚呼聲,我分不清那是驚嚇抑或是驚艷,只覺得耳邊好吵。

只聽得那之前的男人驚訝地"咦"了一聲,旋即開口:"你們都下去,全都下去。""將軍?"綠珠似乎不明白為什麼忽然叫退他們,帶點不解又帶點撒嬌地叫道。

"都下去吧,把她留下,沒有本將軍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是。"綠珠雖然不滿,但也不敢抗命,和一旁伺候的下人悉數退下。

我趴在地上只覺得渾身酸軟,剛才蜷在酒桶里動都不敢動,真是難過……眼前忽然出現一雙青色的男式靴子,頭頂上隨後傳來那充滿磁性的嗓音,帶著三分笑意七分的玩味。

"果然是好酒,絕世無雙的好酒。"他蹲了下來,伸手撈起我一縷長發,"可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半撐起身子,伸手把披散在眼前的黑髮撥到腦後去,也順帶扯回正被他的手指來回撥弄的那縷,仰起臉來,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莫使金樽空對月?說得好!"他聞言笑了起來,張狂而肆意,"有此良辰,有此美酒,若是錯過,豈不是會終生抱憾?"我聽著這話有點兒不對勁,皺起眉頭,然後睜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略帶邪氣的英俊面孔,嘴角帶著笑意,明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著我,眼神帶著一種複雜的神色。

那樣冷漠的似笑非笑。

那樣迫人的霸道氣勢……

是他!

北堂旌?!

居然是他!

掩日將軍北堂旌?

他正單膝曲地蹲在我身邊,笑得一臉意味莫名。

我冷汗如同廬山瀑布一樣嘩啦直下。

女裝的華夜侯……被風雲卿撞見,和被眼前的北堂旌撞見,哪個更能稱得上"死刑緩期執行"?

風雲卿那小白臉,來來往往也不知見過多少次了,見到現在的華夜,絕對二話不說就能認出來,然後我就等著被華凌雲一道聖旨千刀萬剮。

而北堂旌……據紫菀說,兩人從來沒有往來,那麼上午此人回朝,也只是見了第一面而已……也許……說不定他並不曾留心到華夜侯也有可能……再說了,上午見面,華夜身穿男裝,現在……一身女裝……未必就被認了出來。

我存了一絲僥倖的心理默默祈禱他認不出來一百遍啊一百遍,之前還昂首挺胸,現在恨不得能把臉埋到地板里去。

"玉壺春果然別緻。"北堂旌那調侃的語氣聽得我有點火大,"還是說,此乃清歌苑為了哄客人開心,想出來的新花樣?纓絡夫人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身體還是依舊酸軟無力,腦子也開始暈暈的了,我把臉靠在手臂上,低聲回道:"無意打擾將軍……還望恕罪……"可惡!我可是堂堂的小侯爺!居然逼得現在這副低聲下氣小媳婦兒口吻!真是老天沒眼!

"恕罪?"北堂旌聞言笑了起來,"也好,只要你回答出一個問題,本將軍自然就饒了你。"哈?這麼便宜就混得過去?

我心裡暗喜,卻忽然發覺一隻健壯有力的手臂伸到我身下,攬住腰部扶了起來,整個人就順理成章地倚到了一個寬厚結實的懷抱里。

我大驚,一抬頭,正好看見北堂旌那張臉近距離地看著我,近得似乎能看見他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他一手扣住我的腰讓我動彈不得,一手捏住下巴,仰起臉對著他,嘴角緩緩往上揚起,竟是笑了。

"那麼,就請你回答我……"北堂旌笑得十分優雅,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柔和得就像三月春風,暖暖的氣息緩緩拂過我的面龐。

"堂堂的華夜侯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切一切的人類語言都不足以表達我現在有多麼震撼!

遇到這種情況,正常點的人都應該是口吐白沫暈死過去,可我沒暈。

不但沒暈,還異常地清醒。

雖然,也就是,大腦剎那間停止運作,空白了10秒鐘而已。

第一次,我無比痛恨自己強悍的神經。

為什麼不能很順理成章地暈過去,那樣不就一了百了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什麼?你問我醒來以後怎麼辦?

呸!這是做夢!百分之百是做夢!做夢!既然是做夢,那當然睡醒起來就沒事了!

所以,眼前的人絕對是幻覺!那死死攬在我腰間的手也是幻覺!幻覺!幻覺!全部都是幻覺!

我掩耳盜鈴地如此安慰自己,可臉上旋即傳來溫暖的觸感,頓時逼得我不得不面對現實。

這傢伙不但摟著我的腰,還正在伸手摸本姑娘的臉。

色狼啊!非禮啊!性騷擾了啊!

我條件反射張口就想罵,可一看到他那雙明亮但滿是不容拒絕眼神的雙眸,話就堵在了嗓子眼怎麼也喊不出來,愣愣地看著他,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臉上輕柔地拂過,再緩緩地落到肩膀上。

手指溫柔得像是在彈去衣物上不存在的灰塵,臉上的笑容也越發地優雅:"如此誘人的模樣,華夜侯爺,您果然是讓下官驚喜啊。"老實說,他越笑得溫柔優雅,我心裡就越來越發毛,不同於面對風雲卿時的慌亂,而是一種莫名的心悸,心跳得就快從喉嚨里鑽出來一樣,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聲。

他大概是見我遲遲沒有回答,也不開口,便又伸指覆上了我的唇。

手掌很大,關節處滿是老繭,指尖略帶粗糙,從我唇面上慢慢地、輕柔地撫了過去。

我頓時覺得頭皮發麻,腦中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任由他輕薄,根本忘記了要推開他。

"不想說?"北堂旌又笑道,手指慢慢地來回搓揉著,隱約可見指端蹭上了我唇上擦的胭脂,紅得有點刺眼,"還是想不到怎麼說?"我確實無話可說。

刻意隱藏的身份已經被他認了出來,難道還要我苦苦哀求他別泄露出去?或者……乾脆喚人來殺了他滅口?

反正這裡是清歌苑,是我華夜侯的勢力地盤!不論他掩日將軍再怎麼神勇,武功超群,想必也敵不過眾多高手一擁而上--

這念頭才動,我立刻嚇得一個激靈!

什麼時候我也會順理成章地有殺人的想法了?

這種殺人越貨的念頭要不得!人家是善良的好孩子!

我又驚又嚇,睜大了眼看向北堂旌。

也許是之前殺意剛動,表情讓他看出了什麼端倪,他忽然冷哼一聲,一把將我按在地上。

"唔--"漢白玉的地板硬硬的,撞得我肩膀隱隱有點生疼,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北堂旌已經壓了上來。

我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被死死按住,北堂旌那濃烈的麝香男子氣息撲面而來,霸道而熱烈的唇包圍著自己的唇瓣,用力吸啜,舌尖靈活地在我唇面上掃來掃去。

我一怔,忽然明白了。

北堂旌!居然強吻了我!

這個不要臉的色狼!

我氣急,恨得張口便咬,他似乎沒有防備,唇上被咬破一塊,鮮血立時浸了出來。

北堂旌倒也不惱,略微抬頭。我憤恨地瞪向他。

嘴裡能感覺到一股血腥味,那都是這個混賬色狼王八蛋的!

他見我兩眼睜得大大地瞪著他,笑了笑,忽然伸手抬起我的臉,柔聲道:"侯爺唇上的胭脂真乃極品。"說完還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一般,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血跡,那表情說不出的邪氣又滿是誘惑。

氣得我暈頭轉向,伸腿想踢,可剛動了一下身子,他就又緊緊擁住了我,動彈不得。

身體和他緊貼,幾乎沒有一絲間隙,我沒來由地一陣心慌。

北堂旌似乎頗為享受目前這種叫人尷尬萬分的局面,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小侯爺,您還沒回答下官的問題呢。"回你個大頭鬼!我怎麼可能回答得出來?

難道要我說,本侯爺出現在這清歌苑,就是為了布置人手監視你這個掩日大將軍?或者,說我奇怪地在酒桶中被人倒了出來,是為了躲那個風大人風雲卿,於是才這般狼狽不成?

白痴都知道會乖乖閉嘴,況且我還不是白痴!

我扭過頭去不語,他緊靠在我耳畔低低地笑了起來:"既然答不出,那可就休怪本將軍要罰小侯爺了。"北堂旌伸手來扳我的臉,我一嚇,想躲已是來不及,被捏住下巴硬是把臉轉了過去,和他面對面。

他唇上還留著血漬,我憤憤地盯著看。

剛才怎麼沒再多用點力使勁咬!咬死他!

也許是察覺了我此刻的心思,他忽然伸手,輕柔地替我把散落在臉上的碎發撥開,笑道:"如此妙人兒,輕嗔薄怒亦是千種風情,怎可不讓人動心?"一句"妙人兒"嘔得我一口血差點沒吐出來。

混賬王八蛋!

我張口就想罵,卻見他眼中精光一閃,旋即眼明手快地一把捂住了我的嘴,頓時出聲不得。

北堂旌又一個翻身,手上用力,把我緊緊摟在他懷裡,臉埋在胸前,背對著房門,更巧妙地壓制住我的身體不能動彈,嘴巴還被捂住,說不出半個字來。

我一愕,不知他到底想做什麼,屋外已經傳來腳步聲。有人禮貌地輕叩了幾下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來。

纓絡夫人的聲音隨之響起,帶著一點錯愕:"哎呀,纓絡打擾將軍雅興了。"北堂旌也笑道:"夫人說笑,不知這半夜三更的,是在找什麼呢?"我聽見這話心裡大喊。

找什麼?當然是找她主子小侯爺我!

我掙扎了一下,卻被北堂旌強行摟住,禁錮在他懷裡無法動彈,更別說出聲了。

北堂旌感覺到了我的掙扎,另一隻手忽然撫上了我的肩頭。

這時我才發現,衣服已經不知什麼時候被他扯了一邊下來,露出大半個光滑的肩膀。赤裸的肌膚相觸,他掌心火熱火熱的,我渾身一抖,不禁畏縮了一下。

纓絡夫人似乎並未察覺到任何異樣。

"說來會讓將軍笑話呢,是苑裡一位姑娘走失了,纓絡怕驚擾到客人,故此尋找。""哦?"北堂旌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手掌貼著我肩頭越發放肆地上下摩挲起來。

我反倒哭笑不得。

華夜侯失蹤,非同小可。紫菀哪裡敢聲張?也不敢離開,只有讓纓絡夫人全力尋找,但華夜侯和清歌苑的關係本是地下秘密的,纓絡夫人自然也不敢敞開了找,只有自己慢慢尋來。至於說是姑娘……大概是紫菀看見那間廂房內我換下的男裝了吧……只是纓絡夫人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正倚在北堂旌懷裡的人,就是她苦苦搜尋不得的華夜小侯爺。

大概是我和北堂旌的這番姿勢委實曖昧,纓絡夫人也覺得有點尷尬,輕咳一聲,道:"纓絡冒昧打擾,這便離開,將軍莫怪。"說完便是關門的聲音,腳步聲也急促地離開了。

過了好一會兒,北堂旌才鬆開了緊緊捂住我嘴巴的手。

我惱恨萬分,想也不想就一口咬在他手掌上。

北堂旌也許沒想到我會忽然發難,疼得"嘶"的一聲,卻並沒有把手縮回來,任由我咬,臉上聲色不動,笑眯眯地道:"好沒良心,枉費本將軍幫你掩飾,過了河就拆橋不成?"我一口氣頓時憋住。

還有沒有天理了!簡直就是惡人先告狀!被又親又摸吃盡豆腐的人是我唉!現在居然變成了他幫我掩飾?

"你……你顛倒是非!"我怒道。

嘴巴要罵人,自然就顧不上咬人。北堂旌趁機將手縮回去,卻順勢捏住我下巴:"難道以你現在的模樣,還能堂而皇之地被別人看見不成?"我頓時語塞。

確實,知道華夜侯真實身份的,除了太后,就只有紫菀了,如今再加一個北堂旌,五根手指都不到的人數。我現在的模樣,的確不能被人看見……哼……

我咬住嘴唇,瞪著他不滿地哼一聲,北堂旌又笑了起來。

他一笑,我又是沒來由地心慌,想錯開臉,下巴還被緊緊捏住,整個人也還倚在他的懷裡。一雙眼睛卻亮晶晶地、直直地看著我。

我被看得臉上有點發燙,心急促地胡亂跳動著,明明這曖昧又旖旎的氣氛毫無掩飾地寫著"危險"二字,我還是像被魘住了一樣,眼睜睜地看著他再次向我俯下來。

耳邊是他低沉性感的嗓音,帶著濃濃笑意:"小侯爺,答不出來可要認罰喲--"話尚未說完,溫濕的唇已經覆上了我的。

依舊還是那樣不容拒絕,依舊還是那樣霸道熱烈。

也許是房間里的熏香濃郁得讓人飄飄然,也許是之前玉壺春的酒氣熏得我本來就醉了,還也許是他那強烈的男子氣息充滿了陽剛的侵略性,掠奪似地撲面而來,讓人無法反抗,也無力反抗……鬼使神差的,我竟然閉上了雙眼,沒有反抗。

……大概真的是被酒氣熏醉了……在暈過去之前,我腦子裡唯一的念頭就是--

真丟臉……居然被吻暈了……

淡淡的香氣薄霧一般縈繞在鼻端,我微微睜眼。

眼前垂著幾掛湘妃竹細帘子,都放了下來,隔絕了外面搖曳的燭光,還有微冷的清晨的空氣。

玉枕紗廚,瑞腦消金獸。

頭疼得要死,就像快要裂開一樣,耳朵里嗡嗡地響個不停,我不由得伸手按住額角。

"真不舒服……"我嘀咕一聲,一隻溫熱的手已經按了過來,力道恰好地按摩著我的太陽穴,伴隨著身後淡淡的話語。

"你還沒喝酒呢,怎麼就醉成這樣?""我哪知道?大概被酒氣熏的吧……啊……就那裡,再多揉會兒……"說實話紫菀的按摩手法真是成精了……"不過是熏倒而已,居然也會醉倒,你這酒量實在讓人汗顏。"那聲音帶上了笑意,手指也越發溫柔但是力道剛好地按揉著,"這樣還疼嗎?""好多了……"我順口回道,話還沒說完,忽然發現不對勁。

我如今的處境,竟是躺在一個人懷裡。

靠著的胸膛寬厚結實,哪裡是紫菀,分明就是一個男人!而這裡也不是華夜侯府的卧室!

我僵硬地緩慢回頭,正對上北堂旌那張笑得意味莫名的臉。

"……不會吧……"我低低呻吟一聲。

不是夢……果然不是夢……

是北堂旌這色狼,哪裡是幻覺?

我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卻被他摟得更緊,頓時覺得一張臉火燙火燙的。

也不能怪我這個時候不爭氣地臉紅,換成是誰處在如此狀況,都會這樣子。

衣衫不整,頭髮散亂,對方一手攬住我的腰,一手橫過來替自己按揉頭部,那情形說不出的曖昧親昵,身體也緊密地貼合在一起,手臂身軀大腿,相互糾纏,緊貼的……我甚至能感覺到那道異樣的火熱……就算再遲鈍,也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我面紅耳赤,雙手撐在他胸前想要起身,卻被輕輕一拉,整個人又跌進懷裡。

"放手!"我惱道。

"不放。"他似乎起了玩笑的興頭,語氣里也滿是調侃的味道。

我氣急,見他裸露的脖子正在嘴邊,想也不想張口就咬,立刻聽見他倒吸一口冷氣,調笑的話語還是半點沒變。

"你屬小狗的嗎?怎麼一大早的就咬,那麼想我全身都掛滿幌子不成?"恨不得咬死你!

心裡雖然這樣打算,可轉念一想,還是慢慢地鬆了口,瞪向他:"昨晚……昨晚你有沒有……"我問得吞吞吐吐,他聽得饒有興趣。

"你有沒有把我……把我……"

接下來的話實在說不出口,我又不像這色狼一樣厚臉皮。不過他已經會意,眼睛彎了起來,那意味深長的笑容看得我好想扁人!

"你認為呢?"他似是而非地回答。

我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細察自己全身並沒有酸痛的感覺,雖然衣衫不整,但明顯未曾做過越軌的事情,頓時放下心來。

扭頭憤憤地瞪他,他卻半支著頭,越發笑得邪氣。

"昨晚本將軍可是當了一晚上的墊子,怕驚醒了小侯爺,連動都不敢動,哪裡還敢睡?小侯爺不領情也就罷了,怎麼還胡亂猜疑我有歪心?簡直冤枉死了。"我頓時哭笑不得。

昨晚被他強吻了兩次不說,渾身上下也被摸了個遍摟了個遍,如今反倒成了我的錯?這傢伙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簡直無賴到家!

"不要臉!"我罵道,惱恨地用力搡了一把,跌撞著從他身上滾了下來,伸手去撈自己的外衣。

身後,北堂旌又笑了:"小侯爺放心,本將軍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嗯……這點我還是相信,昨晚我醉得不省人事,他若當真存了什麼壞念頭,焉能是現在這個樣子?

可隨後北堂旌的話頓時讓我恨不得一腳踩死他,立刻收回前言!

"--只是美人在懷卻動不得,這柳下惠,委實難當!"這叫人話嗎?這個色狼!不對!是色狼的祖宗!

我氣得翻白眼,懶得再理會,顫抖著手指繫上衣帶,不提防他卻忽然從背後抱起了我。

"做什麼?"我怒罵。

難道這王八蛋白白吃了一個晚上的香滑柔嫩小豆腐不夠,到現在都還不肯放過不成?

出乎意料的,北堂旌並未動手動腳,只是把我抱在臂彎中,耳畔傳來低低的笑聲:"在這裡被你的侍衛發現可不好,昨晚纓絡夫人已經尋過此處,到時候你豈不會費好一番唇舌?不如找個僻靜的房間待著,那些人也不是傻子,定會尋到。"這算體貼嗎?

我不語,他便低頭柔聲問道:"你來時是走的哪裡?我送你回去。""別小看本將軍,要避開別人耳目,這點本事還是有的。"北堂見我不說話,又補充道。

"我……"心一橫,丟臉也說了,"我就是不記得路……才來到這裡的……"也就是迷路了!

說完,果然見北堂旌一臉忍俊不禁的笑容。我恨得搡他一下,咬牙道:"不準笑!""行,我不笑。"他抿起唇,眼睛彎彎的。

我只覺身子一輕,宛如騰雲駕霧一般,已經被北堂旌摟著飛掠出窗外。

耳中風聲呼嘯而過,我睜眼,見他神色輕鬆,嘴角依舊帶著那抹笑意,手臂穩穩地托在我腰間,靈活地沿著屋頂掠過,悄沒聲息,底下清歌苑的護衛絲毫未覺頭頂有人過去。

靠在他胸前,一個平穩、有力的心跳漸漸在耳中大聲起來,竟讓我覺得莫名的心安。

忽然間身子一震,他已經托著我落到一處安靜的院中,在房間窗外看了看:"這裡沒人。"說完繼續摟著我一個閃身就進了屋。

屋子布置簡單卻整潔,不像其他房間那樣奢華精緻,而顯得頗為素雅。

北堂旌將我放到床上,抖散綉被給我蓋上,同時笑道:"我去做點手腳,引他們來這裡。"說完轉身,見他寬厚的背影,我忽然心裡一動,腦子還沒想明白,手已經不受控制地捉住了他的衣角。

想是沒料到我會主動拉住他,北堂旌明顯也吃了一驚,回過頭來,臉上帶著讓人信賴的笑容。

他伸手把我散亂的頭髮理順,動作輕柔得有種溫水流過的感覺,然後俯下身來在耳邊輕聲道:"放心,我不會讓你出事的。"北堂旌的話似乎有種神奇的力量,我不知不覺安心下來,看著他轉身,又回頭,已經換上了昨日那種三分戲謔七分玩味的表情。

"小侯爺,本將軍很期待在朝堂之上與您會面了。"說完出了房門。

我愣愣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腦中不由分說地湧現出一個堅定的念頭來。

打死我也不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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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千年之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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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醉遇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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