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椅上的喜劇演員
幾個月後,我們的笑話實驗室已經收到了25000多則笑話和大約100萬個評分,在世界各地的媒體上也頻頻曝光。就是此時,奧斯卡獎得主、加拿大紀錄片製片人約翰·澤瑞斯基主動與我取得了聯繫,問我是否願意幫忙拍攝一部有關笑話實驗室的紀錄片,並在全球範圍內對幽默進行一番探索。在我看來,這當然是一個不錯的主意,於是我們很快就踏上了一次全球笑話探訪之旅,看看到底是什麼會讓世界各地的人哄堂大笑、咯咯傻笑或笑不出來。
作為電影的一部分,約翰邀請我到洛杉磯對一些得分較高的笑話做一些實地測試。我仔細搜索了現有的資料庫,並確定了兩種類型的笑話作為測試對象:英國人覺得特別好笑的笑話和美國人覺得特別好笑的笑話。2002年6月,在加利福尼亞州帕薩迪那市一家名叫「冰屋」的喜劇俱樂部里,我站在舞台的一側,看著年輕漂亮的女主持戴比·古德瑞斯站在舞台上向觀眾解釋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她給大家簡要介紹了笑話實驗室項目,然後說我將上台給大家講幾個笑話。實驗證明,英國人覺得這些笑話特別好笑,戴比說她自己也會講幾個美國人認為最好笑的笑話。幾分鐘后,我走上了舞台。這又是一個超現實的時刻。戴比首先講了一個經典的笑話:一名婦女對男藥劑師說:「你這裡有偉哥嗎?」
藥劑師說:「有。」
婦女又問道:「在櫃檯就能得到嗎?」
藥劑師回答:「我只要先吃兩顆就可以。」(譯者註:婦女說的「Canyougetitoverthecounter」是問「不需要處方就可以直接購買嗎」,但藥劑師錯誤地理解為「你在櫃檯這裡就可以勃起嗎」。)戴比把笑點給搞砸了,所以這個笑話並沒有帶來預期的效果,現場幾乎沒有人笑出聲來。接下來該我了。我決定先講一個與醫生有關的笑話,這個笑話在訪問笑話實驗室的英國人中可以說備受推崇:一名男子到醫生那裡去做檢查。檢查結束后,他問醫生自己還能活多久。醫生回答說:「十。」這名男子看起來一頭霧水的樣子,他又問:「十什麼?十年?十個月?還是十周?」醫生回答說:「九、八、七……」
結果現場依然是一片寂靜,我敢說如果有根針在此時掉在地上,我一定能聽到。或者說如果有一隻鴨子掉在地上,如果這聽起來更好笑的話。接下來的幾個笑話也沒能打動觀眾,最後戴比說了一個並不存在的笑話,現場這才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兩個同性戀者和一個侏儒走進了一家酒吧……」
如果僅從笑話實驗室的數據來看,大約三分之一的觀眾應該會覺得我們講的笑話比較好笑。然而,實地測試的結果顯示,這個比例接近於零。那麼,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事實上,這就是典型的「蘿蔔青菜,各有所愛」。為我們的實驗投票的人可謂形形色色,然而,喜劇俱樂部裡面的觀眾卻是一個獨特的群體,他們比較喜歡大膽、無禮、帶有污辱性或攻擊性的笑話。在喜劇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魔彈」,沒有一個笑話能夠讓每一個人都覺得非常好笑。說到底,這就是笑話和人之間的匹配問題,在「冰屋」俱樂部中,我們顯然是完全搞錯了實驗對象。在實驗的最後,當我們宣布最爆笑的笑話時,這個論點也再次浮出了水面。
雖然站在「冰屋」的舞台上的確沒有什麼樂趣可言,但站在後台和其他表演者共同等待的時刻卻有趣多了。如果大家不考慮「滑稽」一詞的雙重意義,我想說專業的喜劇演員的確是一群非常滑稽的人。他們選擇了一種並不容易的謀生方式,而且還要承受巨大的壓力。每個晚上,他們都得登台演出,要盡其所能讓一群陌生人哈哈大笑。不管他們的內心是什麼感受,無論生活中發生了什麼,他們都必須要以滑稽搞笑的形象出現在觀眾面前。正因如此,一小部分心理學家對分析專業喜劇演員的心理產生了興趣。
好萊塢著名導演伍迪·艾倫曾經說過:「大多數時候我沒有多少樂趣。其餘的時候我一點兒樂趣都沒有。」人們對於《悲傷的小丑》會有一個刻板印象,那麼這種觀點的真實性又有多少呢?其實生活中不乏一些知名的例子,其中就包括英國喜劇演員斯派克·米利根(一生都備受躁狂抑鬱症的折磨)和美國喜劇演員萊尼·布魯斯、約翰·貝魯西(據說兩個人都死於自殺)。
1975年,美國精神病學家塞繆爾·詹納斯發表了一篇頗具開創性的論文,分析了喜劇演員的心理。詹納斯熱切地希望能夠探索《悲傷的小丑》這種流行刻板印象的真實性,於是對55位非常著名的專業喜劇演員進行了專訪,以研究他們的生活。詹納斯找到了一些喜劇界的頂級大腕,他們只跟年薪不低於6位數而且享譽全國的人共事。研究結果顯示,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擁有較高的智商(有幾個人甚至達到了「天才」的水準),80%的人在一生中曾看過心理醫生,幾乎所有人都特別擔心環繞他們的明星光環會慢慢變得暗淡無光。這些發現讓詹納斯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其中有幾個人能夠享受自己的生活,並且能夠收穫聲名和好運帶給他們的豐碩成果,但他們只是極少數的幾個人。」詹納斯的研究報告還提到了與那些熠熠生輝但心存焦慮的專業喜劇演員共事的問題。雖然他們的智商都很高,但詹納斯表示:「問題不在於讓他們做出反應,而在於持續安撫他們那焦慮不安的心理,並且一再讓他們確信自己的確做得很好。」此外,詹納斯也提到,在被問及向心理醫生尋求幫助的經歷時,有幾位參與者說治療師讓他們「躺到躺椅上,並且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沒過多久他們就說:「感覺就像是治療師在費城表演喜劇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