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旅遊

最後的旅遊

張記書

張記書是個旅遊迷。他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走遍祖國各地。有機會的話,也想到海外多轉轉。他雖不是什麼大作家,卻懂得要寫出好文章,除了讀萬卷書,還必須行萬里路。

他有個「千金」,叫張可。女兒也愛寫作,並且出版了一本書,書名叫《年輕的餃子》。平時,記書最高興的事,就是同女兒一塊旅遊。他們一邊遊玩,欣賞祖國大好河山,一邊各自在心裡孕育作品。回到旅館,一首詩,或一篇散文、一篇小說的草稿,就打出來了。到家后,再作修改,就投向雜誌或報紙。

人生苦短,一轉眼幾十年就過去了。此時,張記書已到了另一個世界。但他始終記著女兒,女兒也惦著他。他們都記著三十年前,那個特殊的約定:記書過世后,火化的骨灰,由女兒帶著,做最後的旅遊。到一個旅遊點,撒下一部分骨灰,直到撒完為止。

現在,這個約定正在實施。

——2044年,春。

他們來到了四川青城山。

張可問:「爸爸,還記得2000年,我們一起到重慶參加世界華文國際研討會嗎?」

記書答:「當然記得。那時你還是個在校大學生呢!」

張可說:「會議期間,我們不但遊玩了都江堰、大足石刻,還來到這座美麗的青城山。」

記書說:「好象那個約定,就在這兒孕育的。」

張可說:「美麗的山,才能產生漂亮的構思。記得那次遊玩后,你寫了一篇散文,我寫了一首詩。這次,我只能寫一篇懷念你的文章!啦!」

記書默默不語,似仍沉浸在昨天的美好回憶中。

——2045年,夏。

張可攜父親蹬泰山。

在泰山極頂,張可十分激動地朗誦古人詩句:會當凌絕頂,一攬眾山小。然後問父親:「還記得1990年蹬此山嗎?」

記書答:「當然記的。那時你爺爺剛去世,我深深陷入思念親人的泥沼中。還是你提出蹬泰山呢!你說,站得越高,眼界越寬。來到玉皇頂,看到泰山日出,我突然悟到『人生如夢』的真諦。每個人都像一顆流星,急匆匆劃過天幕。然而,當夜幕拉開,新升的太陽永遠是鮮亮的。這太陽今天屬於我,明天屬於你,後天屬於他(她),一代一代往下傳。」

張可抱著爸爸坐在高處一塊石頭上,任山風吹起她的花發。當年的小姑娘,已成了年過花甲的老太太。她還想同爸爸討論點什麼,卻欲言又止。

——2046年,秋。

他們來到井岡山。

張可背著爸爸,沿2001年到江西參加微型小說研討會時的蹬山路線,先後遊覽了茨坪、黃洋界、五指峰、龍潭等有名的景觀。

在黃洋界,女兒問爸爸:「還記得那次在這兒,徐州礦業大學教授顧建新伯伯送我的小工藝品嗎?」

記書答:「怎會忘記!我沒記錯的話,是一對用井岡毛竹做成的小竹筒。你用它盛滿了龍潭裡的水,挑了一路呢!」

張可說:「但不知顧伯伯現在在做什麼?」

記書說:「我在另一個世界四處尋不見他,說不定他還活在人世間吧!」

張可說:「算來,他也該有一百歲了!」

記書說:「當年大作家巴金不就活了一百多歲嘛。」

他們一邊聊著天,不覺一天就過去了。夜幕降臨的時候,張可同爸爸一塊回到了賓館。

——2047年,冬。

張可應邀到新加坡參加一個國際性筆會。會議期間,她同父親一同蹬上了花葩山。在中國北方,已是冰天雪地的銀裝世界,然而,這兒卻綠樹成蔭,百花齊放。1994年12月,記書參加首屆世界華文微型小說研討會時,就上過此山,還在山上和許多國際名人合過影。

張可問:「爸爸,你故地重遊,高興嗎?」

記書答:「當然高興。「

張可說:「爸爸高興,女兒就更高興啦!」

記書說:「美中不足的是再見不到當年那些文友了。」

張可說:「人生總會留下許多遺憾的。」

記書說:「是的,是的。」

張可問:「這兒也留下些骨灰嗎?」

記書不知如何是好:「咱沒有這個國家的綠卡,能在這兒居住嗎?」

張可說:「要不就偷偷留一些?」

記書就吃吃自樂。

……

張可攜父親遊了一地又一地,記書的骨灰越撒越少。女兒對他說:「我要在我的有生之年,帶你多走幾個地方。在我告別這個世界時,把你的骨灰全部撒出去。並且,要把這個做法告訴我的孩子,我百年之後,也效仿著這樣做。」

記書說:「好。」此刻,他多想伸出雙臂,擁抱一下女兒呀!可是,早不知他的手和臂的骨灰撒在了哪兒。他只能用靈魂親一下女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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