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獲救

第1章 獲救

晨曦微露,遠山含黛。

昨夜一場新雨,將天空洗得碧藍澄澈。

蜿蜒的道路泥濘濕滑,隨處可見大小的坑窪。

一個纖細的身影,蹣跚而行。

只見他足下一滑,撲倒在地。掙扎著爬起來,抬頭看天,烈日灼得人兩眼發黑,舉目四望,前方道路延綿不絕,四周一片曠野、荒無人煙。

木槿心中哀嘆一聲,舉袖擦擦臉上的泥水、汗水,強撐著繼續前行。

六月的驕陽無情的炙烤著大地,泥土裡的雨水蒸騰而上,空氣濕熱粘膩。連日來的擔驚受怕、輾轉奔波,令他雙腿越來越重、眼皮越來越沉,漸漸失去了知覺,軟倒在路邊。

晌午時分,馬蹄得得,一輛馬車頂著烈日而來,一個身著灰色對襟短卦,身子健壯的老漢,坐在車頭馭馬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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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遠遠的看見前方路中間有一個小小土包,熟練的拉了下馬籠頭,讓馬繞開。待走得近,才發現那土包竟是個人,只是那人一身泥水,早已和泥土混為一體。

老漢忙「吁」的一聲勒住韁繩,馬車緩緩停下。只聽車內響起低沉之聲:「福伯,怎麼了?」

那老漢應道:「老爺,路上躺著一個人,怕是死了。」

車簾掀起,一個面容儒雅、神色沉穩的中年男子探出頭來,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皺眉道:「你且去看看。」

福伯應了一聲,跳下馬車,走到那人身側,伸手探了探她的鼻子,回首道:「老爺,還是活的。」

老爺抬眼看看天空的燦爛的太陽,沉聲道:「再暴晒一個時辰,只怕便成肉乾了,把他帶上來吧!」

木槿迷糊中,只覺身子忽冷忽熱,一會兒如置身熔爐,一會又如置身冰窖,且顛簸得渾身疼痛。不知折騰多長時間,忽然間額上一涼,身子一曖,抬眼正對上一雙熟悉的眼睛,卻是林翰軒攬著自己,笑容朗朗如空中驕陽:「槿兒,我此去必會建功立業,你在家中定要照顧好母親!」

木槿死拽著他的手不放,林翰軒反握住她的手道:「傻丫頭,別擔心,一定要等我回來。」

木槿極不情願的鬆開手,看到他漸行漸遠背影,不由大聲喚道:「哥哥!哥哥!」

猛然一個激靈,睜開眼來,卻哪裡有林翰軒的影子?!

揉揉眼睛,只見掌心冷汗涔涔。抬眼一看,這一驚卻是更盛。

自己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身上蓋著輕柔的錦被,床周掛著青色帳幔。忙推開被子一看,身上又舊又臟為男子衣服好好穿著,方稍稍鬆了一口氣。

木槿定了定神,推開帷簾環顧四周,只見房間不大,陳設簡單,陽光透過菱形的窗格,映著桌上的蘭花,室里盈滿淡淡的蘭香。

正驚疑間,門吱呀一聲推開。木槿忙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圓臉和藹的婦人舉步進來,見她獃獃坐在床邊,笑道:「姑娘果然醒了,想必餓了吧,快來喝粥吧。」說罷從手中的食盒裡取出一碗小米粥、一碟青菜、一碟腌菜放在桌上。

木槿聞到粥香,才發現自己飢腸轆轆,忙道了聲謝,來到桌邊坐下,端起碗來便喝。

那婦人笑眯眯的看著她絮叨起來:「姑娘你命可真大,就那樣暈在路上,還好老爺經過,將你救了回來,否則就難說了,唉……」

木槿幾口熱粥下肚,腦子也漸漸回復清醒,忽然想起一事,看著一旁笑眯眯的婦人道:「大嬸,你怎麼知道我是......」話未說完,臉卻是紅了起來。

那婦人笑道:「你是想問我怎麼知道你是個姑娘?」

木槿點點,一雙眼睜得大大的,雙眸如浸潤在水中的黑曜石。

那婦人見她神情可愛,抿嘴笑道:「傻閨女,你這樣看著我,我若不說,你必定連這碗粥也喝不下去了。」

見木槿垂下眼瞼,不由心生憐惜:「我家老爺是個大夫,救你回來時已為你診過脈,自然知道你是女扮男裝了!」

木槿心中釋然:「大嬸可帶我去拜謝老爺活命之恩么?」

那婦人笑道:「我家老爺做的就是這救死扶傷的營生,哪在乎這些瑣事。到是夫人聽了,覺得你可憐,讓你一會前去見她呢。你快吃吧,吃完帶你去。」

木槿兩口將碗中米粥喝完,婦人帶她去梳洗凈身,拿了青綠色的乾淨衣衫給她換上。

那婦人道:「家裡只有葯童衣服還算合身,姑娘先將就著。」

木槿低眉順目的跟在婦人身後,穿過一個月洞門,來到一個花園,院中海棠樹下有一張石桌、幾張石凳,很是雅緻清幽。

卻兩人繞過長廊,來到花廳。婦人站在門口稟道:「夫人,老爺救回來的人醒了,前來道謝。」

只聽裡面一個溫軟的聲音道:「進來吧。」婦人方領了木槿掀簾進去。

走進屋內,便覺得一股清涼之氣撲面而來,將燠熱擋在簾外。羅漢椅上靠著一個素色絲質常服的婦人,她相貌頗美,眉眼恬淡溫柔,只是這麼靜靜的坐著,便自有一股高貴慵懶之氣。

木槿上前拜倒:「多謝老爺夫人救命之恩。」

夫人微微笑道:「姑娘不必多禮。」抬眼對婦人道,「宋媽。」

宋媽忙上前將木槿扶起:「我家夫人對這些俗禮最是不喜,姑娘快快起來。」木槿又磕了三個頭方才起來。

夫人見她雙手交握,頗為局促,溫言道:「我們尋常人家,沒什麼講究,姑娘坐吧。」

木槿依言坐了,夫人方上下打量一番,只見她肌膚白皙水嫩,眉尖微蹙、雙眸含愁,雖然尚未長開,身量也是不足,還穿著不太的合身的葯童衣服,卻已令人有驚艷之感,暗忖自己也算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如此麗色,心下便有幾分喜歡。當下問道:「你一個姑娘家,小小年紀,怎的獨自在外。」

木槿回想往事,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十四年前八月的一天,周琴心跨出家門,便見門牆根下放著一個土布包袱,走近一看卻是個三四月大的嬰兒。那嬰兒想是已吃飽了,睡得正香甜,小小的臉蛋白裡透紅,長長的睫毛、玲瓏的鼻子,嫣紅的小嘴微微嘟著。

看到嬰兒,周琴心卻犯難了。夫君過世這兩年,自己與老父、兒子相依為命,家裡營生維艱。何況自己一個年青寡婦,若是收養個來路不明不的嬰孩,豈非更遭人閑話?便欲將這襁褓放遠些,哪知剛把襁褓抱起,那孩子便醒了,點漆般的雙眼滴溜溜的看著她,不哭也不鬧,一張小臉粉妝玉琢,直讓人心痛。

周琴心見孩子玉雪可愛,引得心中一陣揪痛。想那丟棄之人說不定過幾日便會後悔來尋。當下抱在懷裡,盤算著就算沒人來尋,自己再節檢些,總能把孩子養大。經過院子時看見木槿花初綻枝頭,粉嫩如嬰兒小臉,便給她取名「木槿」。

木槿從小身子瘦弱,但家裡境況困難,僅能勉強填飽肚子,哪還有餘錢看病吃藥?是以每每有發燒肚痛,也是一把草藥拖了過去。木槿有著頑強的求生力,即便病得再兇險,也終在周琴心的照料之下挺了過來。

周琴心靠刺繡維持家計,木槿心思靈巧,又從小耳濡目染,到得十餘歲,便學會了娘親的手藝,飛針走線綉出的花鳥魚蟲栩栩如生,方圓數十里的夫人小姐都喜歡用她家繡的物件。

周琴心的父親二十歲時便考上秀才,多次趕考卻與進士無緣。到得四十歲上,喜歡上了杯中之物,常嘆:「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整日介醉生夢死,偶爾清醒之時就教林翰軒和木槿識文斷字。

林翰軒是周琴心的兒子,比木槿大四歲,從小便疼愛這個玉雪可受的妹妹。周琴心常常逗他道:「等你長大了,我就把槿兒給你當媳婦兒!」

每每這時,林翰軒高興得拍手叫好,木槿卻總是眨著大眼睛問道:「娘,什麼是媳婦兒啊?」

木槿漸漸長大懂事,明白了「媳婦」的意思,周琴心再也沒提過要她做媳婦的玩笑,可木槿的小小的心裡,卻認定只有嫁給林翰軒,才能報答娘親活命之恩。

周秀才懷才不遇,總是自怨自艾百無一用是書生,到林翰軒六歲的時候,便讓他拜鎮尾的老武師為師,學習武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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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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