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見
木槿見有客來,忙堆上笑臉問道:「請問公子有何事?」
那公子道笑道:「你說一個人到藥鋪來是為何事?」
木槿一楞,道:「自然是來看病或是買葯。」
那公子點點頭,在藥鋪中間轉了一圈,盯著木槿問:「小夥計,你看我這樣子可是有病?」
木槿上下打量了一下,只見他二十歲上下,身材修長,面如冠玉,鼻樑挺直,一雙眼睛顧盼生輝,此時唇角微翹,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隱隱有戲謔之色。那人站在那裡只有從容儒雅,風流中又暗含英氣,哪有絲毫病容或是家中有病人的急切樣子?
木槿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男子,見他也盯著自己,不由臉上發燙,心裡暗暗叨念:哪有這樣盯著人看的?我看你真是有病!嘴上卻支吾道:「小的只負責柜上抓藥,不會看病。公子要是哪不舒服,小的馬上去請胡大夫來為您看看。」說罷,轉身欲去后廳請人。
那公子對此店極為熟悉,此時見新請了夥計,便想考教一番,是以冒充顧客假意刁難。但見木槿打量自己時,一雙眼睛烏溜溜的甚是靈動,竟讓這張蠟黃的小臉也嫵媚生動起來。此時見她要走,心念一動,竟鬼使神差地長臂一伸,用摺扇擋住她去路。
木槿一驚,只覺得心突突直跳,忙垂首道:「公子可還有其他吩咐?」
那公子也覺察自己行為唐突,心中暗嘆自己莫不是撞了什麼邪,平時也算老沉穩重之人,怎麼今日卻對這乾瘦的小夥計輕浮起來了,更何況這夥計除了五官清秀些,雙眼靈動些,也沒有其他過人之處。
當下左手握拳放在唇邊輕咳兩下,掩飾尷尬之態。隨即微微一笑道:「小夥計,本公子看你面色肌黃、瘦骨如柴,到象是身上有病,不如讓本公子來為你診治診治,免得你真病了,砸了這回春堂的招牌。」說擺伸手抓住木槿的手,便去挽她衣袖。
木槿一驚忙甩手掙開,用衣袖把自己雙手遮得嚴嚴實實大喊起來:「胡師兄,胡師兄快來!」
男子沒想到木槿反應這麼激烈,微微一愣,隨即更覺有趣,當下眼角微挑,笑道:「你大驚小怪的喊什麼呀!公子我今日還必須給你把脈,就算你胡師兄來了,也攔不住本公子。」說罷又伸過手來切她的脈,木槿一時不知如何時好,只覺心跳快得嚇人,似要從胸腔中迸出一般。
正鬧間,胡一舟從堂后出來,邊走邊問:「槿兒,什麼事啊?」
一看見那青衣男子,頓時雙眼一亮,急步上前一把抱住:「師弟,你可回來啦,師傅師娘可想死你啦!」
回頭看了一眼怔愣在旁的木槿,笑道:「槿兒,還楞著幹嘛,快去告訴師傅師娘,師弟回來了。」
木槿回過神來,應了一聲,轉身便向堂后跑去。
青衫公子不及制止,對胡一舟嘆道:「唉!三師兄,我說你不是胡一舟,而是糊塗蟲。哪有兒子回來不去拜見雙親,倒讓父母到前廳來見我的道理?」說罷,抬腳也向堂後走去。
剛穿過院子,就見著李升泰夫婦已走到迴廊。忙搶上前去拜倒在地,口中直呼:「兒子給爹娘請安了。」
木槿一見這光景,便知道是李升秦和李夫人的獨子李仁懷回來了。
李夫人忙拉了李仁懷起來,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這幾個月來可辛苦你了,看看你,都瘦了!怎麼回來也不提前叫人通知一聲,娘好給你接風。」說罷拉著他走進花廳,一家人坐下敘話。
木槿泡來熱茶,正聽李夫人連聲問道:「你這幾個月在外吃得可好、睡得可好?這三伏天的,大中午還趕路,一定熱壞了吧,可有哪兒不舒服?」
李升泰和李仁懷只一旁微笑傾聽,也不打斷她念叨。
李仁懷見李夫人問急了,笑著對李夫人道:「娘,我也是想早點回家,免得你挂念,我這不是好好的在你跟前嗎?」見木槿捧了茶水過來又道:「家裡又請了一個小廝?」
李夫人笑道:「我見你回來一高興,光顧著說話,都忘了這茬。」
抬著指著李仁懷,向木槿道:「槿兒,這就是我不成器的兒子,李仁懷。」口中雖說著不成器,臉上卻儘是寵愛驕傲之色。
然後拉著木槿的手,對李仁懷道:「這是槿兒。」便再無下文。
李仁懷見母親拉著木槿,神情甚是親熱,心中略感詫異:自己老爹是個醋罈子,從十六歲小青年到六十歲老漢,只要呆在娘親的近旁,在他眼中都是存有非分之想。此時母親拉著木槿的手,老爹卻無半分不喜神色,於是對木槿的好奇之心又加了三分:「槿兒?」
木槿向李仁懷施禮:「少爺,我叫木槿,獨自一人無所依靠,全仗李叔和李姨好心收留!」
李夫人拉下木槿的手道:「怎麼這麼見外!」轉頭對李仁懷道:「槿兒和我有緣,我把她當半個女兒,今後你們就兄妹相稱,你可不能欺負她!」
李仁懷看看一身葯童打扮、一臉蠟黃木槿,疑惑道:「女兒?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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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姨夫人方才知道他並未看出木槿是女兒之身,掩嘴咯咯笑了起來:「她是個女孩子,因在醫館幫忙,所以才這身打扮,你自詡醫術不凡!怎麼連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李仁懷得知她的女兒身,不知為何,心竟不自覺的快跳幾拍,他眼角微挑笑道:「我就說一個男人怎能瘦弱至斯,還長成這般模樣。」
木槿羞紅了臉,低垂了頭。幸好被藥膏遮了臉色,未被他人發覺。
李家世代行醫,在大蒼國各大郡縣開有醫館數十家,管事都是李家旁枝或李家弟子。李升泰夫妻二人樸素低調,常人只覺他醫術高明,誰也不知道李家生意竟遍布全國、富可敵國。
按李家規矩,總櫃每兩年對各地醫館巡查一次。自打李仁懷滿十歲起,李升泰每次巡查都帶著李仁懷同行,核算各醫館收支進項,收集研究各地疑難雜症。今年李仁懷年過二十,已是弱冠之年,是以李升泰就令他一人獨自前往,也算讓他歷練歷練。
晚飯後,一家人坐在院內海棠樹下乘涼,李姨把木槿的遭遇告訴李仁懷。李仁懷對她多了幾分憐惜之情,暗想日後多加照拂,再不讓她受人欺凌。
第二日,木槿依舊早早起來,到井邊打水梳洗。木槿將水盆放在石凳上,從井了汲了清水倒入盆中。她躬下身子,雙手捧了水拍在臉上,水滴從指縫中流下,在朝陽的照射下晶瑩剔透,木槿被水浸潤的臉頰瑩白如玉,在旭日映襯下猶如透明一般。她墨發如瀑低垂,長長的羽睫在眼下投射出淡淡的暗影,淡色的雙唇揚起美好,宛如臨波照影的驚鴻。
木槿洗好臉,用巾帕輕輕擦拭乾凈,拿了木梳,將一頭烏黑頭髮細細梳了,在頭頂束了髻,然後回到房中。她在李家這幾月來,日日如此,今日這般再是自然不過,身上雖穿著醫館葯童的衣服,仍如清風拂水,嫻靜溫婉,卻不知一舉一動被坐在屋頂的李仁懷收於眼底。
李升泰家教甚嚴,李仁懷雖是獨子,卻也要求文武兼修,從記事起便是每日卯時起床習武,早飯後隨父親學習醫術藥方,午飯後到私塾學習詩書禮儀,是以到得成年,還保留著每日早起練功的習慣。若遇到天氣晴好,他總會在練功完畢后躍上屋頂迎接第一縷晨光,每每太陽躍出雲層,放出萬丈光芒,他都會有一種神清氣爽、意氣風發之感。不意今日竟看到如此風光,不由得痴了。
過了半盞茶功夫,才見木槿從房中出來,臉色已又變成蠟黃。李仁懷便即明白過來,暗罵自己蠢笨,明明是自家家傳的藥膏,昨日居然沒想到。初初見面,便做出孟浪之舉,實事丟人。
看著木槿消失在走廊盡頭,應是去了後面廚房,縱身躍下跟著走了幾步,又掉頭回去洗漱更衣。
剛到辰時,全家便都到了飯廳,大家坐定后卻不見李仁懷,李姨見李升泰沉著臉,知道他對兒子要求極嚴,若是偷懶不起,便會責罰。心下疼惜兒子,笑道:「仁兒必時昨日趕路累了,這才誤了時辰。」回頭對宋媽說:「去叫少爺吃飯。」
話音剛落,卻見李仁懷施施然走了進來,笑道:「孩兒怎敢忘了家訓,偷懶賴床?只是晨練時把這段時間鬆懈功課都練習了一遍,這才把時間耽擱了,讓父親母親等候,實再不該。」邊說邊拿眼偷看李升泰,見父親面色稍霽,便立在一旁。
此時李仁懷已梳洗一新,只見他頭戴青玉冠,身著白色長衫,系銀絲滾邊腰帶,腰間系著同款荷包、佩戴鏤空捲雲紋青玉佩,越發顯得長身玉立、俊美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