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守門的婆子這話聽著是關心人,其實就是幸災樂禍,平日這些婆子見到王夫人身邊的丫鬟,都是一臉的討好諂媚樣。守門婆子給青果送過兩副鞋墊,過了兩天無意中聽到有人說青果嫌棄她做的鞋墊料子不好,轉手就送給蒲柳院里一個三等的燒水丫頭。
守門婆子默默將這件事記在心裡,一咬牙轉頭就給青柳送了一隻絞金絲的手釧,青柳收了後,就在夫人面前提了提她。夫人就將她兒子從馬廄房調到了世子爺的鶴園,照顧那些花啊草啊的,差事清閑,月錢還漲了不少。
守門婆子也不是沒眼色的人,自然發現青柳雖然在四個丫鬟里容貌最普通,可是在夫人的眼裡,她的地位無人可比,以後越發的孝敬起青柳。
如今守門婆子看到青果這模樣,不刺她幾句,哪裡會甘心。
青果暗恨顧炎林無情,但也知道顧炎林並不像侯府里的主子們所以為的只是一個秀才那麽簡單,那個別院她定要找機會仔細問問。
暫且將婆子的幸災樂禍放在一邊,她出門半天,夫人應該還不知道,青果從角門走小路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換了身上的衣裙,坐在炕上,拿過一面銅鏡,仔細收拾好濕著的頭髮,她正琢磨怎麽給夫人解釋她這半天的去處,就見蒲柳院的小丫鬟走進屋子對她道——
「姊姊到哪去了?夫人讓我來了兩三趟都不見姊姊,打發人滿府里找你,你快去吧!」
青果一聽,趕忙到了蒲柳院。
王夫人一見進來的青果就笑著道:「可把人找回來了,再不見你的影兒,我就讓人拿繩子去井裡撈你了!」
青果愕然,夫人這是在暗示,自己若不識抬舉,做出什麽不得當的事,阻了她的路,那府里後花園那口封著的井就是自己的去處。
想不到她伺候夫人近十年,從八歲進了這府門,一步步從最底層的洒掃丫頭做起,到今天別人眼中艷羨的侯爺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鬟,看在夫人眼裡,仍就是一隻能隨意捏死的蟲子。
王夫人看青果臉色微變,這才心情好了些。
而青果卻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
崔嬤嬤也含笑道:「青果,你這半天都去哪了?聽守門的婆子說,你回來時身上全是濕的,跟水裡撈出來一樣,不會是不想伺候侯爺,想不開去做了傻事吧?要不,你就是心裡有人了?」
不怪崔嬤嬤這樣說,實在是青果在夫人面前有些出頭,她心裡嫉妒。
王夫人冷眼旁觀,青果頓時撲通跪在地磚上,喊道:「天地良心,夫人還不知道奴婢是什麽樣的人嗎?奴婢一心一意伺候夫人,夫人抬舉青果,青果還感激不盡呢,怎麽會做出崔嬤嬤說的什麽傻事?」
王夫人聽青果這樣說,抬頭和崔嬤嬤打了個對眼,伸手虛扶一把青果道:「我就信你不會做糊塗事,崔嬤嬤該給你準備的都準備齊了,離蒲柳院不遠的玉翠院以後給你住,玉翠院里的兩個婆子、四個丫鬟,如今都到齊了。一應用的事物都收拾好了,你去看看,今晚就在那裡住下吧,嗯?」
青果暗暗咬著牙應了,回到自己的屋子收拾了東西就去了玉翠院。
呂夫人一回到榮安伯府就病倒在床,楊家成在病床前守了一夜。
次日,呂夫人從昏迷中醒來,看到守在眼前的沈若雪就問她,「家成呢?」
沈若雪不知道這娘倆鬧了什麽彆扭,跟著呂夫人出去的人嘴緊得厲害,她守在病床前這麽長時間,都沒打聽到一個字。而自從外面傳出母親虐待併發賣沈沁雪的流言後,婆母對自己就不冷不熱的,話里話外都在說安寧侯府帶累了榮安伯府的名聲。
見呂夫人醒來就問楊家成,她委屈的說:「娘,世子爺在祠堂跪著呢!也不知道出了啥事,娘是和世子爺一塊進府的,他守了你一個晚上見你不睜眼,心裡八成是急了,去祠堂跪著給你祈福,一直到現在都沒出來。」
呂夫人一聽,睜開的眼睛又給閉上了。
沈若雪皺起眉,心裡越發著急。
恰好榮安伯進門,見呂夫人還沒醒,便對沈若雪道:「你先回你院子休息,回頭我讓家成也回去。」
沈若雪一回到自己屋子和孫嬤嬤就嘀嘀咕咕起來,「你說,他們這到底瞞著我在做什麽?我心裡總覺得不安,聽夫人屋裡的丫鬟說她是被世子抱進屋裡的。她自打回府直到剛才,中間就沒醒過,世子更是守了她一夜。還有,公爹也沒說世子什麽,他自個兒就去了府里的小祠堂跪著了。」
孫嬤嬤想了想道:「姑娘是怎麽嫁進伯府的,兩家長輩可都是知道的,夫人心疼姑娘,外面傳出那樣的流言,都沒讓人來找姑娘,怕的就是讓人說嘴。伯府里鬧這一出到底是做什麽,一時半會還真沒處打聽。老奴估摸著世子爺這是做錯什麽事,惹怒了呂夫人。」
沈若雪一撇嘴道:「一個個老的少的都把我當外人看,我還不如這府里的一個丫鬟。世子有什麽話不能說,非得跪祠堂?」
孫嬤嬤不知道這是第幾次看到自家姑娘這樣六神無主的樣子,二姑娘年齡比大姑娘小,在侯府時又有夫人護著,凡事只想著讓自己滿意。可她現在嫁到榮安伯府,已不在自己的家,她這滿意就不是那麽容易得到了。
此時孫嬤嬤想到了一種可能,當初兩家聯姻,夫人和呂夫人偷梁換柱,這事世子爺定是被蒙在鼓裡的,成親時洞房裡一夜春風,被翻紅浪,就算世子爺知道,也得把這事忍了,何況呂夫人都說了訂親的人就是她家姑娘呢。
世子爺如今知道真相,他還不得和呂夫人鬧上一場?所以說世子爺大概是想要個平妻或者貴妾,男人想要的除了權勢不就是女人嗎?
孫嬤嬤也不是有意要引導沈若雪想歪,因為她就是這麽認為的,「姑娘,難不成他們是要給世子娶平妻?」
沈若雪嚇了一跳,瞪大眼道:「孫嬤嬤,我是明媒正娶的正妻,他要是娶平妻,我……我就死給他看!」
孫嬤嬤皺眉道:「那不能的,姑娘死了,不是讓那個平妻得意嗎?」
這可不得了,沈若雪一聽孫嬤嬤說的,也覺得是這個理,她咬著手絹的一角,彷佛咬著楊家成的肉,末了,一甩手絹兒,怒道:「跟我去祠堂!」
這會兒世子院里但凡從沈家陪嫁來的人,大都被沈若雪帶往祠堂。
楊家成正跪在祠堂裡頭,背後傳來沈若雪的說話聲。
「世子爺跪在這裡,是做了什麽虧心事?母親醒來得知你在祠堂跪著,連眼睛都不願睜開了,你說,你是不是要娶平妻?還是貴妾,看上的又是哪一家的小爛蹄子?」
楊家成在蒲團上坐下,轉身去看沈若雪,饒是他想了一夜要如何做,面對沈若雪時依然過不去心裡的坎,語氣不免冷寒,生硬地道:「叫管家來,送少夫人回去!」
「我不回去,你要納妾我給你納,可是要娶平妻和我平起平坐,你休想!你看上誰就告訴我,我身邊四個大丫鬟你要誰我都給你!」
沈若雪完全把孫嬤嬤的猜想當成了事實。
此時管家已迅速地趕來,見狀忙吩咐一眾丫鬟將激動的沈若雪從祠堂里扶出去。
沈若雪壓抑許久的心此刻好似火山噴發,一發不可收拾,她歇斯底里的喊道:「楊家成!你不能娶平妻,你要是娶了,我就立馬死給你看!」
楊家成見沈若雪這樣失常的舉動,轉頭看向跟在沈若雪身後的孫嬤嬤,眯著眼問她,「孫嬤嬤,你對少夫人說了什麽?」他知道沈若雪一向很聽孫嬤嬤的話,極可能是孫嬤嬤攛掇她來和自己鬧。
孫嬤嬤驚道:「世子爺去軍營日久,少夫人思念世子爺太過,大概是想多了!」她可不能說這是她給少夫人說的。
楊家成道:「但願如此,若是不然……孫嬤嬤,少夫人把院子里的事都交給你管,你若對此沒有責任說不過去,少夫人會這樣,你最好說出是誰教唆的。來人!先送孫嬤嬤去後院。」
孫嬤嬤來不及反應,就被人拉著去了「後院」。
而楊家成所說的後院通常是呂夫人懲罰下人的地方。
沈若雪一看孫嬤嬤要被拉走,掙開丫鬟,撲倒在楊家成面前朝他亂打亂踢,「我不准你帶走孫嬤嬤,我要你放開她!」
楊家成不語,眉頭緊蹙,轉身將她攔腰抱起扛在肩上,出了祠堂的門。
「楊家成你放開我,放開我……」沈若雪掙扎著,卻是徒勞無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