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傳家之寶
婚禮之後,孟琪雅被送回醫院靜養,其他人一起在餐廳吃飯慶祝。薄雲換了一條珊瑚紅小禮服裙,這還是寧致遠在巴黎買給她的,今天派上用場。
蘇青看薄雲還是清新素雅的妝容,頭髮盤得乾乾淨淨,手腕上只戴著珍妮送的那塊Omega金錶,笑著問寧致遠:「怎麼在巴黎也不給小雲添置一點珠寶首飾,換來換去就這麼幾件東西?」
寧致遠說:「她自己不肯要,拖她去珠寶店就跟要殺她一樣。不過她本身也習慣了素凈打扮,這樣沒什麼不好。」
薄雲不做聲,專心吃東西,盤子一掃而空。珍妮看她一點害喜的反應都沒有,高興極了,能吃就好,胎兒的營養有保證。
蘇青湊在孟海濤耳邊低語幾句,他頜首贊同,蘇青便去了一趟洗手間,走回來,用手絹托著一物,坐到薄雲身邊,拉著她的手說:「小雲,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說起來我們是對你不住,這樣冷冷清清地就把你嫁出去。你雖不姓孟,卻是孟家貨真價實的女兒,一點嫁妝都沒有,你父親的臉面往哪裡擱?」
話音未落,薄雲來不及拒絕,一個冰涼沉重的物件便套上她的手,蘇青眼疾手快,捏住薄雲的虎口,她骨骼纖細,略一使力,那東西便滑下去。大家一看,這是蘇青剛從自己手上卸下來的翡翠鐲子,一汪碧水,晶瑩剔透。
薄雲嚇壞了,她沒料到蘇青突然對她這樣親昵,想去脫那鐲子,卻抹不下來。她不想要蘇青的東西,過去那樣刻薄,如今前倨後恭,算什麼?
寧致遠按住她的手:「蘇阿姨送禮物給你,還不道謝?」
老公發話,薄雲只得硬著頭皮,感謝一番。珍妮笑眯眯地說:「蘇青好慷慨,這鐲子你戴了起碼二十幾年,今日真是割愛啦。」
孟海濤平靜地說:「我們出門在外,身邊別無長物,一點小小心意而已,不足掛齒。小云為琪雅所做的犧牲,孟家就是散盡家財都不足為報。」蘇青垂首不語,鐲子是當年結婚時孟海濤送的,孟家的珍藏,這是絕對送得出手的嫁妝。她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而是她也不想欠薄雲的恩情,錢財算什麼?女兒孟琪雅才是她最珍貴的寶貝。
寧毅仁說:「小雲到了紐約怎麼安置?還是先跟我們住吧,等房子收拾好再搬。」
薄雲低聲說:「不好意思麻煩你們,怎麼方便怎麼住吧,不必特地為我興師動眾。」
孟海濤發話:「房子我已經讓管家重新整理,騰出一間做嬰兒房,由你們自己去裝修。過陣子就可以入住。」
寧致遠敬一杯酒給孟海濤:「我是不是該改口叫岳父?」
孟海濤臉上有笑意,嘴裡卻不說什麼。
薄雲的臉刷一下緋紅,新婚燕爾,她還局促得很,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在座這四位,尤其是孟海濤,「爸爸」兩個字是絕對叫不出口的。
孟海濤並不著急,事緩則圓,徐徐圖之。
孟琪雅的病情穩定,醫生表示情況很樂觀,薄雲捐出的造血幹細胞開始發揮作用,沒有出現排異反應。孟琪雅在醫院的精心照顧之下,正在逐漸康復。
寧致遠一家啟程返回紐約,薄雲對即將展開的新生活感到忐忑不安。珍妮和寧毅仁對她都很客氣,她還不習慣改口,幾次把寧毅仁稱為「寧叔叔」,他不以為杵,含笑說:「從前老規矩,媳婦嫁過來,我們要給個大紅包才會開口叫爸媽的,回頭給你補個紅包吧。」
薄雲羞臊得恨不得鑽進地底。珍妮很西化,不在乎如何稱呼,讓薄雲叫她「珍妮」,她不敢,還隨寧致遠的習慣叫「媽媽」。感覺很奇妙,她真正的媽媽已經死了,眼前這位混血美婦人,是個非典型的母親。
「致遠,你媽媽沒有中文名?」
「沒有。我外祖母就是華僑,媽媽是在美國出生長大的,本名叫JenniferHoffman,寧家人都叫她珍妮。你放輕鬆,她特別隨和開朗,你怎麼想就怎麼說,平常什麼習慣,到了家裡不必改變,也不用在她面前刻意營造什麼好媳婦的形象。」
到得寧家位於曼哈頓寸土寸金地段的透天豪宅,鄰居都是名流。薄雲暗自咋舌,從前只在電影和美劇中見過的上流社會的生活,活生生展現在面前。寧致遠一回家就喊渴,傭人送上清涼的檸檬冰茶,薄雲也跟著喝了一大杯,珍妮微笑說:「年輕人懷孕就是好,薄雲生冷不忌,什麼都吃得。我從前懷致遠,真是飽受折磨。」
寧致遠說:「對,所以小時候我哭求好幾次,媽媽都不肯給我再生個弟弟妹妹。整個家族裡,只有我是獨生子。」
寧毅仁撫摸妻子的手,溫和地說:「你媽媽生你的時候難產,差點沒命,我怎麼捨得讓她再經歷一次?」
薄雲突然感到緊張,雙手下意識地捂住小腹:「難產?我會不會也……」
寧致遠忙說:「不要杞人憂天,擔心這些作甚?現今醫學昌明,不會讓你吃苦頭。」
珍妮理一理頭髮,笑眯眯地說:「每個人體質不一樣,你懷孕還不足三月,胎兒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別著急,到中後期看醫生的意見,擬定一個萬無一失的分娩計劃。」
孟家的房子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薄雲這些日子便隨寧致遠住在家中。他的房間還保留著讀書時代的痕迹,雖然沒有一般男孩子喜歡的電影海報和遊戲機什麼的,但運動器材和汽車雜誌可不少。薄雲覺得十分有趣,偷偷翻他以前的課本和筆記,發現寧致遠也是個學霸,書眉頁腳寫得密密麻麻,筆記上流暢的斜體英文長篇累牘,許多深奧的字句她都看不懂。
「被我抓住了!偷看什麼?」寧致遠端了一杯牛奶上來,扯扯薄雲的馬尾辮。
「哦,在看你讀書時候的筆記,這是什麼時候的?」
他翻一翻:「大一吧,不太記得了。」
「我以為你跟麥克上大學那會兒只顧著泡妞呢。」
寧致遠大笑:「當然是學業第一,但是沒耽擱泡妞。麥克從前風流倜儻,左擁右抱,換女友如換衣服,可不是你如今認識的那隻在琪雅面前搖尾巴的哈巴狗。」
真愛一個人才會自動放下尊嚴,薄雲想,每個人都會找到適合的另一半。
在寧家住了幾日,薄雲確實喜歡這處豪宅,家居考究卻不豪奢,雖有不少古董,但不像孟家那樣,在巨大的博古架上集中展示,而是巧妙地和現代裝飾品混搭在一起,並不特別顯眼。她視線所及,很快鎖定幾件能辨認出來的古玩,都是狀若無意地放置,不識貨的人就會像麥克形容的那樣——不小心就把煙灰彈進幾百年的瓷杯里。
她想,確實不能在這裡帶小孩啊,一不小心就砸爛一個價值連城的瓷器怎麼了得?
傳說中那個20美元淘來,價值20萬的粉彩大瓷瓶果真放在玄關,插著幾把長柄雨傘,她悄悄問過寧致遠,麥克所言是否屬實,他聳聳肩,不置可否,只笑說:「俗物,進不了客廳,所以還是擱在這裡當俗物用。你喜歡就搬到我們的小家裡去。」
薄雲和寧致遠一起去看了一次裝修中的孟家房子,她真喜歡那個小區,典型的體面人家聚居地,家家草坪都修剪得整整齊齊,友善的主婦們會從花園裡沖他們招手,小孩子在街上騎自行車玩。孟家是一處白色房子,裡面的傢具都是美式風格,大氣而實用。
管家是個中年男人,十分殷勤,薄雲偷看他幾眼,長相和珍妮類似,應該也是中美混血,說著口音有點奇怪的中文,但溝通沒有問題。
「寧少爺,薄小姐,我正在尋找一個可靠的女傭,你們傾向於用華裔,還是美國人?少數族裔可以考慮嗎?比如非洲裔和西班牙裔?」
寧致遠看看薄雲,她沒主意,他便說:「國籍不要緊,只要誠實可靠就行,最好能照顧小姐的飲食起居,她懷孕到後期,行動不便,一個勤快的幫手很重要。」
「好的,都包在我身上。」
嬰兒房裝修到一半,重新刷成米黃色,淺色實木地板,象牙白的傢具。薄雲一見那復古造型的嬰兒床就撲過去,白色帳幔上刺繡著一圈小小大象,可愛極了。
管家說:「現在還不知寶寶的性別,所以基本傢具都選白色。之後等知道是Boy還是girl,再決定布藝和其他小件物品的色調。」
寧致遠看見初具雛形的嬰兒房,心中泛起暖流,啊,他們就快要有一個家啦!
寧家司機來接二人回家吃飯,薄雲依偎在寧致遠懷裡,輕聲說:「孟叔叔他們真慷慨,這房子價值不菲吧,真的送給咱們住?蘇阿姨沒意見?」
「以孟家的財富,不過一棟房子而已,有什麼捨不得?蘇阿姨這個人雖然嚴肅了些,其實她心腸最軟,以大局為重,不會反對。」
薄雲摸著手腕上的翡翠鐲子,有些忐忑:「她送我的翡翠,是不是也很貴?」
寧致遠含笑看她:「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當然實話實說!」
「這支翡翠鐲子是三十幾年前的老貨,冰種滿綠的極品,如今的行情,可以在N市換一棟別墅。這是有價無市的傳家之寶,有資本擁有這種翡翠的人家,不會輕易脫手變現,而揣著鈔票想買的人,卻不容易找得到這個檔次的翡翠。你且小心,別磕壞了,留給咱倆的孩子。」
「什麼?那你怎麼不早說,我不該收啊!」
「你救了琪雅的命,他們便是送你十件這樣的翡翠,也是情理之中。何況孟叔叔發話,這是你的嫁妝。」
薄雲掩面慘呼,她還是太笨拙,沒學會拒絕,這下戴了一棟別墅在身上,叫她怎麼自處?寧致遠笑,抱著她,吻她的頭髮:「你別緊張,這是你應得的。」
「其實我們不是非搬家不可,那畢竟是孟家的產業。我們和你爸爸媽媽住挺好,或者,你家還有別的房產吧?」
「我們家當然還有別的房產,比如在紐約有一整棟高級公寓樓,但是那種地產都是用於投資,不適合自住。我希望寶寶有寬敞的花園可以玩耍,有清靜的小區讓你享受生活,有和藹親切的鄰居可以做伴……這些在繁華鬧市是不可能的。你不必想著為我們省事,一切以你和寶寶的舒適度為第一追求。」
薄雲心裡甜滋滋的,寧致遠是真心寵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