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念錦抬眼一看,屋裡正候著的人已經走了出來,竟是余老太太身邊的袁媽媽,當下心中著忙,要想問什麼,卻被袁媽媽一把攬住,知道已經回過了方大太太,便也不再理論,只帶著菱涓隨著她出了垂花門,果然見余家的馬車正安靜地等著。
「媽媽,不知是不是老太太她……」
念錦捏著帕子的手冷汗涔涔,肩頭也不住地顫抖起來,袁媽媽這時才知道她相差了,忙攥起她的手安撫道:「我的姑奶奶,你可別胡思亂想,老太太她老人家好得很,反倒是……反倒是大夫人她……說起來真是造孽啊!」
說罷又低下頭擦了擦眼睛,念錦聽她言下之意看來是杜嬌容出了事,心裡不由愈加擔憂起來。
老太太雖然是年邁之人,但到底是余家的龍頭,余天齊為人糊塗無情,可對這個老娘卻是極孝敬極聽話的,自然不敢忤逆她,可杜嬌容的處境卻……枕邊人不是知心人,事事需要小心斟酌,每走一步都怕行差踏錯,淑嫻雖然不再受寵,但到底有那十年恩情一雙子女,難保她不會翻身,紅玉又是個有心機的,連腹中孩兒和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自然不是個安份的,還有家裡那幾個花容月貌的大丫頭,難保沒人看了紅玉上位,便也生出那起子心思來,算起來真真沒有一樁事情是可以叫人省心的。
思及至此越發揪心,忙拉住袁媽媽細問,原來幾天前余家的大少爺余睿出了痘疹,接連高燒了好幾天,連大夫都說兇險,余睿到底年紀小,燒得糊裡糊塗之際便哭喊著要娘,但大夫人產期在即身子漸沉,老太太自然是不許她過去的,便放了睿兒的親娘淑嫻出來在床邊照料,誰知這麼一照料,卻又照料到大老爺余天齊的床上去了。
淑嫻只得這麼一個兒子,自然心疼,可比起兒子,老爺的心對她來說卻更加重要,因此她自然是不肯放過這個機會的,見睿兒的熱度一退,便急著討好起余天齊來。
偏生這余天齊這幾個月以來也因著杜嬌容有孕、紅玉又粗笨,著實沒什麼意思,一時來了個又知道他的喜好、又會伺候人的淑嫻,雖然自從一場大病之後她的容貌身姿已經大不如前,但到底善解人意,因此一來二去地,也便又跟她打得熱乎了起來。
誰知昨天早上睿兒不知怎麼又燒了起來,早被請了來住在家裡的大夫立時就過來開了葯,只是小孩子沒有娘親在身邊,身上又難受,難免苦惱不休。偏偏身邊卻沒有一個能做主的人,幾個丫頭怕擔責任,只得分別去回了老太太和杜嬌容,杜嬌容這裡火急火燎地趕到,抱著睿兒又哄又騙這才安撫了下來,一面問人淑姨娘哪裡去了,那幾個丫頭卻面面相覷不敢言語,直到杜嬌容忍不住發了火,才有一個丫頭壯著膽子指了指余天齊書房的方向。
杜嬌容自打進了余家以來一直謹慎小心,對著老太太和余天齊更加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余天齊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因此也料定在她懷胎的這段日子裡房裡總不可能幹凈,余天齊連連在紅玉屋裡留宿,她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可實在沒想到兒子病得這麼重,他竟同那女人躲起來幽會去了,這一氣可真是非同小可,直帶著人闖了進去,從余天齊的被窩裡將仍帶著一臉情YU之色的淑嫻扯了出來,兜頭就是幾巴掌。
余天齊向來被人捧慣了,哪裡丟得起這個臉,當即也不管不顧了,不知怎地竟推了杜嬌容一把,當即便有些不好,杜嬌容總是怕人議論強掙著一分面子不許叫人說給老太太知道,誰知到了夜裡竟腹痛難忍輾轉難眠,且淅淅瀝瀝地落下紅來,鈴兒唬得不輕,忙叫人去稟了老太太。
「那大夫人和小少爺如何?」
念錦聽到此處早已面色煞白,菱涓慌得直扯著袁媽媽的袖子,袁媽媽抽噎著道:「若是無事,那來見大姑奶奶的就該是報喜的娘子們了,哪裡輪得到我這個老太婆?老太太知道大姑奶奶和我們大夫人親厚,因此特特吩咐了奴婢要緩和些同大姑奶奶說,可這再怎麼軟和,事情橫豎也是如此。大姑奶奶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這眼看著就要到家門了,奴婢也不怕告訴你,大夫人昨天晚上開始了陣痛,到了今天下午人都昏死了過去,孩子卻下不來,老太太擔心孫兒急得不行,那穩婆卻說什麼大夫人自己不想活不願拼力,她也無能為力。因此老太太才派了奴婢來請大姑奶奶過去,好歹勸一勸。」
「當真苦了我們夫人……」
聽了這話念錦恨得直咬牙,礙於余天齊是她的親爹,卻也不能說什麼,菱涓卻顧不得那許多,忍不住朝外頭啐了一口。
「怎麼勸?大老爺都能拉下臉來護著小老婆打大夫人了,大夫人還懷著他的孩子呢,虧他下得去那個手!就算他是老爺,我也是這麼說,實在太沒人心了!」
三個人唏噓了一回,這裡馬車已經停下,念錦扶著菱涓和袁媽媽的手進了門,頭一件先去拜見老太太,見到余天齊也陪在那裡,便臉上淡淡的,又見淑嫻在門口探頭探腦,不由越發怒火中燒,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爹爹真是有福,已經有了兩位夫人,莫不是還要再娶一位新夫人不成?」
一句話刺得余天齊惱羞成怒,余老太太面子上也掛不住起來,不由乾咳了幾聲責備道:「你這孩子,向來看你倒妥當,如今做了親怎麼反倒口沒遮攔起來,也不怕觸霉頭么!」
「孫女失言,老太太息怒。孫女這就看我們夫人去,就算有人等不及盼著她咽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夠不夠給余家大老爺做二個填房!」
念錦出門時將門帘子摔得山響,幾乎砸在了腆著臉湊在門框子邊上偷聽的淑嫻臉上,淑嫻紫漲著一張臉不敢發作,卻飽含委屈地瞥了裡頭的余天齊一眼,豈料余天齊正被老母教訓得自顧不暇,哪裡還有閑心理她?只得撇了撇嘴甩著帕子走了。
「你看看你看看!現在被女兒摔臉子看了,你心裡可舒服了?偏生她說得也在理,你還不能駁她,方才她說話那個樣子你低著頭沒看見,我可是看見了,那丫頭,想是連著她親娘的賬都一起連帶著跟你討來了!那眼睛瞪得,恨不能將人生吃了!要說我不管媳婦見不見好,那個東西是不能留了!方家不是好惹的,她現是長房大少奶奶,將來就是要當家的!」
余老太太說著說著指了指門口,余天齊知道她說的是淑嫻,眉頭便皺了起來。
「好不好,她總給我生了一雙兒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她如今身子廢了,人也老了,性子倒是比過去更溫順圓滑了,對母親也只有更加孝順的份,對兩個孩子照看得也越發盡心,橫豎不過是一個下人,母親怎麼就容不得她?」
余老太太見兒子一派混沌,止不住一陣搖頭。
「只能怪我,萬事攔在你前頭,萬事給你做主,如今你三十來歲的人了,眼看著都可以做外公了,卻一點事體也不懂。這些天我前思後想,方才見那丫頭的樣子,我心裡越來越有底了。」
「母親的意思是?」
「當年她親娘的事,只怕她是知道了,也難怪,到底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有那起子最會溜須拍馬的下人,見大姑娘嫁了個好人家,趕著上去巴結的,也未可知。只不知道同她說了些什麼,不管怎麼,那個東西總落不得好,說起來就都是她狐媚子不要臉罷了!橫豎如今也是個廢人,不如早些打發了她,一來安安你家裡那位的心,二來也給大丫頭看看,別當真叫她恨毒了你,父母之間日後不好相見。」
老太太這裡只顧開導余天齊,念錦那裡卻拉著杜嬌容的手淚雨潸潸止也止不住,杜嬌容受了一天一夜的折磨早已一心求死,原來還捨不得肚子里的這塊肉,可一想起余天齊的狠心無情,當下又覺得讓這孩子隨著她去倒也好,沒得像念錦似的,小小年紀就要如履薄冰地一天天苦熬,沒娘的孩子能不能長大還說不定。
念錦自然明白她的念頭,知道夫妻之情已經打不動她,只一味說孩子,一面叫人打熱水換帕子,見她一陣疼起來了便拉著她的手和穩婆一起叫她用力。
就這麼又折騰了一夜,眼看著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那孩子才不緊不慢地從他娘肚子里出來,杜嬌容本只求速死,可如今孩子下來卻一點哭聲不聞,當即又著急起來,只拉著念錦的手聲嘶力竭道:「怎麼……怎麼不哭!怎麼不哭啊!」
當即淚如雨下掙了起來,念錦忙給鈴蘭使了個眼色過來按著她,自己轉到穩婆那裡,卻見穩婆顫抖著捧著那孩子一言不發,噗通一聲跪在她的面前。
「回……回大姑奶奶,是個小少爺,只是……只是……」
看著那小小的孩子雙目緊閉面色青紫,竟分毫出的氣都沒有,念錦不由也著了忙,杜嬌容如今這個樣子,要是孩子再沒了,只怕真是不如拿跟繩子出來勒死她更省心了。
索性把心一橫,抓過那孩子的大腿便朝著PI股上狠狠拍了幾下,誰知這麼一拍那孩子悶咳了一聲吐出一口白糊糊的東西來,像是嗆著了的樣子,卻很快大哭了起來,念錦見狀喜歡得也忘記擦眼淚了,忙把孩子交給穩婆出去收拾好,千萬不可凍著,這裡杜嬌容躺在床上聽見了那一聲響亮的嬰啼,這才算放了心,一頭栽倒在了鈴兒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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