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偏生此時那小丫頭又一口咬定是樊音指使她干,又脫出了樊音曾私下裡找大夫來看過,都說她頭胎小產傷了根本,以後都不會生養了,三老爺不信,又給找了幾個老大夫,果然口徑一致,任憑樊音再怎麼辯白,都跑不了她因為自己不能生養就想害了三太太所生兒子嫌隙。
結果狠狠鬧了一場,到底沒有憑據還是叫那小丫頭做了替死鬼,叫打得渾身是傷攆了出去,樊音看著無事,三老爺卻漸漸遠了她,連她屋裡也不大去了。
這趟回錢塘本不願帶著她,倒是三太太不肯,說一家子都走了,把個年紀輕輕姨娘扔在家裡,萬一出個什麼好歹,豈不丟光了方家歷代祖宗臉?這話說得影影綽綽叫三老爺動了些心思,再問她又問不出什麼來,只得暗中叫人看著,卻發現原來樊音每個月都要悄悄跟一個叫做錢五小廝偷會幾次,當下一陣綠雲罩頂,恨不得當即將人拿來打死,到底還是三太太賢良阻住了他。
試問一個活生生姨娘,早先還蹦躂著料理家務,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沒了,怎麼能不引人查問?惹來旁人說長道短壞了家聲不說,萬一引來那起見不得人好小人,弄出官非來,那豈不是要人命么?
因此三老爺方消停了,卻到底找了個不知什麼名目將那錢五打得半死,又撤了樊音屋裡幾個丫頭,只留她帶來荳兒一人,一應吃穿用度皆莫名其妙地減了,也不許她到上房隨意走動,不過留她一個活人還在喘氣罷了。
說來這樊音也當真冤枉,她與那錢五並無私情,不過趁著當家之便常搜刮些錢物做私房,又怕放在屋裡早晚對出來,便收買了個錢五,將她私拿財物弄出去,送回她娘家給她老娘保管。
只可惜男人眼裡最忌諱是什麼?她偏偏犯了這個,如今就是渾身長滿了嘴,承認自己貼娘家,三老爺也是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只當她在為偷人做遮掩,又想著三太太軟弱,不如去求求她,誰知她哭喪個臉只說一切聽老爺,自己一心將兒子帶大就萬事足矣,這些事她不管,也管不了,幾次三番去求,後來竟索性叫紅芍做了門神,根本不給她進屋。
這回出來一路舟車顛簸,原比不得在家裡,女人深居後院想見著男人很不容易,樊音本想著路上客棧里驛站里總要一處吃飯一處休息,見著三老爺機會多著呢,稍微使出些手段便可拉回三老爺心,沒想到這男人一旦絕了情沒了心,倒比女人決絕得多,她兩次三番熱淚盈眶楚楚可憐,卻愣是不曾哄得他回心轉意,對她冷淡不說,反倒對三太太越發親昵起來,叫她恨得不知咬斷了幾回牙根。
一家子在客棧住下消息早就到了方府,大太太知道大老爺心裡念著,也不再多做計較,便命孟媽媽帶著幾個妥當人接去,不多會兒功夫便將人接了回來。
三老爺給大太太請了安之後便隨大老爺到外頭跟那些老管事們敘舊,留下大太太妯娌三個手拉著手說笑,大太太見三太太大半年不見人卻圓潤了不少,自然高興,一時尋梅擺了茶點上來,三太太卻一樣不動,倒是紅芍知道她心思,忙摸出了個金絲軟絹小荷包,從裡頭揀了幾塊金桔干出來。
「怎麼不酸?昨天吃著倒還好呢。」
「可不是奴婢說太太嘴刁,昨天吃完了,這是今天早上老爺趕著叫老王在集市上買,總比不上咱們自己在家裡腌。」
主僕倆頭低著頭一陣嘟囔,二太太隨手揀起一塊往嘴裡一丟,立馬眉頭一皺吐在了帕子上。
「我媽呀,這還叫不算?我這牙都快要全倒了!紅芍丫頭你嘗嘗,你們太太去了永安也沒多久,怎麼這舌頭都變了味了?」
紅芍笑而不語,三太太卻羞紅了臉,大太太冷眼旁觀卻心裡有數,忙一把拉住三太太喜道:「可是當真有了好消息?你好啊連咱們也瞞著!幾個月了?」
二太太這時也開了竅,也忙拉起三太太手細細打量,三太太臉越發紅透了,紅芍在一邊笑道:「太太們快別笑話我們太太,快四個月了,我們老爺還不讓說呢,說要讓胎氣坐牢了才能讓人知道。」
「他一個大男人倒相信這些?莫不是被那騷狐狸事給嚇怕了吧?他如今可還那麼寵著她了?要我說你可別太懦弱,該下狠手時就下狠手,你本就是正房,如今又有了喜,她哪裡還敢輕狂?」
二太太提起樊音便氣上心頭,三太太只笑著搖頭,仍是紅芍接了過去。
「她哪裡還有那個浪勁呢?我們老爺如今可是看也不肯多看她一眼了,不過跟我們似伺候太太罷了。」
說著又將這大半年來在永安情形繪聲繪色地描畫了一遍,二太太聽得直拍手稱痛快,又滿口菩薩保佑老天爺有眼,倒是大太太恍然大悟似抿嘴一笑,伸手戳了戳三太太額頭恨道:「你倒是會弄鬼,害得我白替你揪著這一顆心!」
因慶完了大太太生日,沒多久便要過年,自然要開祠堂拜祖宗,一家團圓,又因三太太有喜,大太太也不肯放她住出去,因此便命人將三房原先住院子利索地收拾了出來,仍叫在那裡住著。
念錦原以為樊音這一次跟著回來又又得不安寧,誰知她倒消停得很,每日只縮在屋裡不出來,三太太過來串門也從不跟著,沒幾天倒叫人忘了還有她這麼個人似。
好容易忙過了壽宴,家裡各處收東西收東西,支銀子支銀子,照舊把個念錦忙得抽不開身,大太太在一邊看著她倒是越來越有當家架勢,也樂得清閑,竟一門心思含飴弄孫,索性將家務統統交給念錦,連庫房鑰匙都一併給了她。
念錦雖得了令,倒也不敢自專,凡事自己掂量著,該回大太太一件不留,是以大太太對她越發放心。
又有琪紋未來婆婆進來求太太和大奶奶恩典,自然是為了早日將琪紋抬過門去事,只因念錦與她自小情分,嫁到方家也多得她伺候周全,總不能虧待了她,一副體體面面嫁妝自不必說,除了大太太賞那些,念錦自有體己拿出來與她添妝,也夠好一陣忙。
這天剛偷空歇了午覺,就見欣怡笑嘻嘻地走來:「奶奶好睡,快隨我到太太那裡去吧,這會子可熱鬧著呢!」
念錦睡眼惺忪地任她擺弄,篦頭簪花,又痛快地喝了幾口熱氣騰騰八寶茶,整個人才算是醒了過來。
「這是怎麼說?」
「真真是件喜事,咱們家才添了小小姐,如今大姑奶奶又要回來了,可不熱鬧么?聽說大姑爺升了撫台,如今領了皇命就要到任上去呢!過些日子就要路經錢塘,想是姑爺體恤我們姑奶奶這麼些年也不曾見著爹娘面,竟派人來了信,說送姑奶奶回來小住,也在家過個安穩年,等他那頭安頓下來,再派人來接。」
說話間主僕二人已經攜手出了門,兩個小丫鬟跟著,一路到了大太太房裡,果然見眾人都在,二太太帶著二姑娘,並二少奶奶,幾位姨娘,說說笑笑十分熱鬧。
方家大小姐比方晏南兄弟皆年長許多,她出閣之時二小姐方月珊更還是個抱在懷裡奶娃娃,因常聽人提起這位長姐雍容大方又溫柔可親,在家時便是人人交口稱讚大家閨秀,心中羨慕,每每有親近之心,自己來年也要出閣,更想著有個長姐好一處說說私房話,便提議將方月環安置在她那裡,畢竟她出嫁多年,在家時住所早已挪作他用,有二妹陪伴,也不至於太過寂寞。
念錦因想黎家這樣人家,家裡奶奶出門隨行媽媽娘子並大小丫鬟總有數人,方家這裡按理也需按家裡姑娘定例撥人過去伺候才像樣子,若如此一來方月珊那邊只怕便局促了些,不如另外收拾間院落給她,也叫黎家人看看方家也是有氣派大家,他們大姑奶奶面上也跟著有光。
至於二姑娘若有心陪伴長姐,大可搬過去同住幾天,更顯姐妹親厚。
這法子隱隱點中了大太太心裡一樁心事,原來這方大姑娘十六歲出閣,如今已近十年,膝下卻無所出,因此黎家前後給她房裡添了兩位姨娘,方家也無話可說。如今已有兩個庶子一個庶女,雖說都叫她娘,但畢竟是隔著肚皮,再者黎家人多口雜又山高路遠,家裡兩個小姑子又是伶牙利爪主,這方氏日子顯然也並不如面上說得那麼風光。
大太太雖然厲害,到底嫁出去女兒潑出去水,又常言道,民不與官爭,女兒嫁到了官家,娘家哪裡還能照管得到,不過每年年節下多多派人走動走動,以顯親近罷了。
如今女兒回來省親,倒也是個時機叫黎家人看看他們家奶奶娘家排場,回去給家裡老太太姑娘們說說,好叫她們不可小瞧了她女兒去,因此便點頭允了,又指了幾位得力媽媽出來,一併交給念錦張羅去。
如此一來臘月又忙碌著過去了一半,眼看新春將近,這日一早因收到了黎姑爺來信,估摸著這幾日便到,因此接連兩天方家都有人到碼頭上去接,這一日清早果然接到了,早有人快馬回來稟報,大太太帶著眾女眷在廳里候著,至快晌午時候,方有小丫頭抄近路來回,大姑奶奶已經到了二門上,才換過了軟轎往這裡來了。
念錦對方月環這位大姑姐早也沒了記憶,只依稀記得她在家時便貞靜莊重不苟言笑,且常聽她二嬸誇她,心裡也羨慕不已,如今就要見著真人,自是緊張不已,頗有些醜媳婦見公婆味道,總擔心自己粗粗笨笨叫這位大姑姐小瞧了去,不經意看了看挨著她身邊坐徐鳳臨,也正悄悄絞著手裡帕子,不由相視一笑,兩人反倒都輕鬆了些。
外頭陣陣笑語傳來,一個小丫鬟搶在前頭打了帘子:「大姑奶奶給太太請安來了!」
屋裡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見走在頭裡是兩個中等身材丫鬟,穿著一色蜜合色亮緞窄袖小襖,素色百褶裙,看著有點相似鵝蛋臉,竟是一對親姐妹,再看她們髮式相同,頭上一左一右插著一色素銀點翠扁方,看著清爽利落討人喜歡。
二女齊齊轉身,自門外扶過一位綾羅綢緞包裹著麗人,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身材高挑白皙豐潤,雲鬢高聳珠光寶氣,一支明晃晃鳳頭釵隨著姍姍腳步搖曳生姿,一襲石榴紅百蝶茜紗石榴裙,朱唇點點似笑非笑,令人看著可親,一雙盈盈丹鳳眼卻又顧盼間隱約透著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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