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chapter 2

現場解說焦急的聲音正在廣播中迴響。

「梅西看起來情況非常不妙！巴薩的十號正倒在地上，他嘗試了好幾次都沒能站起來。哦天哪他的腳踝在滲出血跡！教練組好像在考慮要不要換人！」

拿到紅牌的佩佩看上去有些沮喪，但還不算太懊悔。好幾個臨近的皇馬球員走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脾氣火爆、並且向來對佩佩衝動領牌行為十分不滿的主帥何塞·穆里尼奧，嘴邊也出現一絲快得幾乎看不見的笑意。

這對皇馬其實是一件好事。

剛才梅西憑藉個人能力強拼出來的幾乎是一個準單刀機會，如果不是被佩佩鏟倒，卡西不一定能撲得出來。現在距離比賽結束只有十三分鐘，加上補時也超不過二十分鐘，手握一球領先的皇馬佔據明顯優勢。一次准單刀機會加上送梅西下場，這張紅牌實在是太值了。

什麼？你說巴塞羅那人才濟濟體系完備，下了梅西之後對於少一人作戰的皇馬同樣威脅很大？別開玩笑了！老對手還不知道老對手家的事嗎？最近這段時間巴薩傷病潮來勢洶洶，首發十一人都湊得十分勉強，Tiki-Taka已經快要運轉不起來了。如今簡直是打敗這一支實力強勁卻困於傷病的夢之隊最好的機會！梅西下場之後，還有誰能頂上？沒見到替補席上幾乎沒有熟悉面孔嗎？而且看看教練組緊急討論之後舉出的換人牌……

「十號梅西下，十二號伊利克森上！」

看吧看吧，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男孩！看看那個被教練叫起來的孩子青澀的面容，還有誰會覺得巴薩有希望？瓜迪奧拉難道要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鬼身上？這一刻，無數關注著這場比賽的球迷，心裡的想法都是巴薩終於要翻船了。甚至就連巴塞羅那自己的球迷都有了點兒自暴自棄的心思——球隊傷病嚴重，這一場眼看要輸聯賽指望也不大了，主教練這是打算放棄聯賽力爭國王杯和歐冠？

「他們並不了解你，ili。」在即將把這個由自己親手發掘的球員送上球場時，瓜迪奧拉用雙手牢牢把住了年輕男孩的肩膀，盯住他那雙清澈純粹彷彿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進入的藍眼睛，非常認真地說道。他看上去就好像在回答所有正在關注這場比賽的人對於男孩的質疑。儘管當事人面容上依然是慣常的懵懂稚氣，但瓜迪奧拉沒有錯過對方藍眼睛中一閃而過細小的光。

他決定賭一把。

「釋放你自己，ili。」巴薩教練這麼對他說道，「暫時忘記這幾個禮拜我們教給你的東西，做回巴乙的那隻……驚艷無比的蝴蝶。你可以使世界矚目，你要替梅西為我們帶回勝利，然後享受那些人愛你的目光。」他使用了「梅西」，而不是通常的「里奧」，彷彿前者是一個特定含義的辭彙。「去吧，ili，讓所有人大吃一驚，讓他們知道我們得到了什麼。」

伊利克森深吸進去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去。他凝視著瓜迪奧拉的眼睛，很慢很慢地點了點頭。

他並不渴望世界矚目，但眾人加於他身上的期待與愛意，伊利克森能夠感覺得到。哪怕那些愛意是源於每一個人對於巴塞羅那的深情以及對他能夠貢獻出天賦的期待，也依舊是彌足珍貴的。伊利克森願意回報這份愛意，把勝利帶給這些愛著他的人們。

瓜迪奧拉嘴邊出現一絲和剛才穆里尼奧非常相似的笑意，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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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暫且把目光回到場上的局勢。

再重複一遍。

時間：西甲聯賽第二十三輪第77分鐘

地點：諾坎普球場

場景：巴薩1:2皇馬

主題：皇馬的復仇

梅西正在場邊接受緊急處理，看上去情況很不好。饒是如此他依然給了從他身邊經過的、年輕的巴薩12號一個鼓勵的笑容。而匆匆被推到場上的伊利克森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熱身！在所有人眼中，這個如此年輕的男孩就這樣毫無準備地……踩在了諾坎普的草皮上。

對於所有拉瑪西亞青訓出身、乃至全世界那些嚮往巴薩的球員來說，諾坎普是心之所往的聖地，她的草皮是神聖的。當你夢想成真，踏上這片草皮，你將感到無比的幸福與眩暈，還有振奮與血液的奔涌。但對於一個在倉促間迎來自己首秀的年輕人，這片滿載榮譽的球場帶給他的壓力同樣是不容置疑的。

巴薩球迷們滿懷憂慮地注視著那個金髮的背影，互相說著一些不太有底氣的話為球隊打氣。過往他們曾經在歡呼與期待聲中迎來拉瑪西亞一位又一位小球員的首秀，那些小球員多半在他們的眼皮底下長大，從少年隊到各階梯隊的優異成績，老球迷們都能一一說道。然而現在走上場地的這個男孩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極為陌生的。也許他們中有一兩個超級死忠曾經追到巴西看完巴薩的全部友誼賽，但他們暫時還沒能把兩個金髮的背影重疊起來。沒有人知道一線隊悄無聲息地多出了這樣一名球員，巴薩對轉會達成的消息隱匿不發，僅僅在官網球員名單不起眼的角落添上了「伊利克森·薩米特」的名字，沒有任何備註。

巴塞羅那相信這會是一份給所有人的驚喜，但瓜迪奧拉決定要在今天提前拆開禮物包裝了。只是現在的巴薩球迷並不知道主教練和俱樂部的考慮，他們依然在憂慮。

「是剛從青年隊提拔上來的嗎？看上去好小！」

「不知道，我沒有在青年隊任何梯度的比賽里看見過他！等一等，剛才鏡頭掃過去的時候他背上印的名字是什麼？誰報出來我們趕緊查一查！」

「是ilicsson！我已經查過了，官網上除了名字背號和國籍之外什麼都沒有！不過他確實是我們的球員，應該是冬歇期簽的！」

「老天！首秀就面對這樣的情況也太不幸了吧！希望這個孩子能發揮出水平，不要喪失信心。我們要相信教練組肯定不會隨隨便便簽人，VamosBarca！！！」

「VamosBarca！！！！！」

真的，這時候儘管他們還在高呼著加油巴薩，就連最狂熱的巴薩球迷都不會真正去奢望那個年輕得過分的小球員能夠取得進球，乃至於改變局勢。他們所希望的不過是一株被教練組看好的幼苗不要因為首秀局面的不利而被壓垮，儘力發揮出自己的實力罷了。巴薩的球迷們仍然不願意接受敗給宿敵的結局，但是他們心裡清楚，心愛的球隊已經是傷兵滿營，伊涅斯塔與梅西的相繼下場更是幾乎斷送了巴薩最後的希望——

巴薩開球，比賽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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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薩曼莎我現在就在諾坎普的現場！我的老天啊，我發誓剛才有那麼幾秒鐘我差點爬牆了！對的對的我保證，特別好看！你趕緊打開電視看直播，巴薩新上來的那個金髮boy看上去好小好可愛啊，老天！」

諾坎普球場，屬於皇馬的那一小片看台上，正熱情洋溢手舞足蹈和女性友人打電話的瓊珊顯得引人矚目。周圍幾個皇馬球迷都聽見了紅髮女孩誇張的嘆息，但他們只是付之一笑，誰也沒對她剛才的「爬牆」言論上心。嗯，身為正統的球迷，當球隊在死敵主場取得領先時，是可以稍微包容一下某些顏粉的不堅定了——畢竟，人家身上穿的七號球衣可是貨真價實給俱樂部貢獻了收入。雖然他們不知道，看上去是個顏粉的瓊珊姑娘，她實際上……是個C羅的唯蜜。

嗯，真正看球的那種。

瓊珊喜歡克里斯蒂亞諾已經有九年了，從對方的里斯本時代開始，她的主隊一路由綠獅更至紅魔，最後又追著在09年轉會皇馬的偶像來到馬德里工作。但出人意料的是，瓊珊並沒有成為皇馬的球迷。

「那些自大狂，」她總是在電話里這樣對不看球的真·純顏粉·薩曼莎抱怨道，「他們就知道苛責我的小克里斯蒂亞諾！哦天哪我真受不了這些高貴的馬德里人，我的心都要為克里斯蒂亞諾而碎了！」

正因如此，在偶像已經出色地打入進球的前提下，對皇馬缺乏認同感的瓊珊，關注點忍不住就悄悄偏移了。紅髮女孩神采飛揚地打了一通電話，把那個絕對非常符合友人審美的巴薩小球員安利給了對方，再強制捆綁安利了一通心愛的CR7，才心滿意足地掛斷了電話。她又一次看向大屏幕上巴薩十二號略帶幾分稚氣的側臉，忍不住摸了摸發燙的臉頰，又一次感嘆道：「他長得可真好看啊。」

的確，穿著巴薩十二號球迷的小球員有一張很好看的面容，是能讓亂摁遙控器的手一下子停住，或者手忙腳亂往後調台的那種：形狀好看的藍眸清澈透明，柔順的半長金髮垂落耳邊。五官是兼具東方細膩與西方深刻的傑作，身形看上去纖瘦卻優美。但是瓊珊卻在朦朧之間感到，她真正被擊中不是因為這張臉——當然，伊利克森很漂亮，他有一種古典的氣質，但又不會因為這份古典顯得過於厚重，反而展現出一種非常的輕靈來。但這些都不是真正打動瓊珊的東西。

那是一種感覺，一種……很多年前她第一次看見里斯本的二十八號時，油然而生的悸動。

同一時刻，諾坎普球場上。瓊珊的偶像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皺著眉頭看了好幾眼場邊正包紮傷口的梅西，直到對方若有所覺地抬起頭來，才把目光匆忙間轉向新上場的、整個人都顯得有幾分茫然懵懂的巴薩十二號。當他真正看見那個古典而空靈的金髮男孩時，與瓊珊一模一樣的想法湧上了心頭。

這個小傢伙長得還不賴。

克里斯蒂亞諾在男性和女性身上的審美是截然不同的，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讓我們感謝這一點）。比如女士他就喜歡安吉麗娜·朱莉那樣的性感豐滿厚嘴唇，男士的話，除了世界第一帥的自己之外，可以參見卡卡先生。因此，覺得自己的審美觀被滿足了的克里斯蒂亞諾就這樣仔細地盯著伊利克森看了一眼，一眼又一眼。

球場上門前嗅覺驚人的克里斯蒂亞諾先生在某些方面確實比不上自己的球迷瓊珊小姐，比如直覺和概括能力。就像現在的他其實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盯著對方的小新人看得那麼仔細。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熟悉命運的聲音，他過往曾經無數次被命運選中，也曾經無數次被命運放棄。但是這一次……他僅是憑著一種很模糊的感覺看向了那個金髮的男孩，直到伊利克森因為他過於炙熱的目光而有些不安地挪了一下。

克里斯蒂亞諾愣了愣，意識到自己盯著不放的行為已經近乎明晃晃給對手方小新人施加壓力了。他趕緊抱歉地轉開，心想賽后也許可以找對方說兩句話什麼的，順便打聽一下梅西的傷勢……而就在皇馬天王胡思亂想的時刻，巴塞羅那已經把球傳到了伊利克森的腳下。他們的動作非常果斷、目的明確，簡直像是教練下了命令放棄抵抗專門鍛煉新人一樣——皇馬的中后場幾乎都這麼想。

也許，一些不了解足球的人會認為，頂級豪門的球員會很有職業素養地重視每一個對手，針對他們做功課。但事實是哪怕頂級豪門龐大的教練組都不可能把每一個對手研究透徹。他們的時間往往太緊，比賽又往往太多，那些名不見經傳的小球隊並沒有被針對的本錢。重視僅僅是一種比賽狀態，而無法被體現在賽前準備工作里。同樣的，每一個頂級豪門的球員也會在一段時間后徹底熟悉球隊的驕傲。他們面對那些比自己明顯弱了檔次的球隊和球員或許依舊敬業地追求數據，但心理上的放鬆卻是無可避免的。他們是頂級豪門的球員，他們站在那邊本身就代表了勝利。因此，皇馬的中后場球員在面對「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才被打發上場」的伊利克森時，那種心理上的輕視是顯而易見的。

然後，伊利克森動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清澈的藍眸中閃過笑意的亮色，懵懂的氣息收斂起來，僅僅保留著最純粹、猶如水晶的東西。鏡頭沒能抓拍到他眼眸中一瞬即逝的變化，但伊利克森接下的表演卻被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

你很難形容那種近似於舞步的腳法，因為他的每一步都踏著獨一無二的韻律。這種韻律並不是割裂的，而是與他整個身體的動作呼應著的，他的閃避、他的跳躍、他的轉身。那甚至可以呼應到他的氣質上。他的動作是那麼的輕盈、寫意而優美，那就好像是一場舞蹈演出，而非激烈的足球競技，所有追上來的防守球員都在他的節奏下自動化身伴舞的角色。伊利克森的速度並不快，甚至對於整個西甲聯賽來說，幾乎可以稱一個慢字。但是，即使你追上他。

你無法從他腳下斷下球。

後來被愛著他的球迷們稱為蝴蝶舞步的腳法，就是在那一天第一次出現在了西甲聯賽的賽場。而伊利克森·薩米特，就是這樣踏著屬於他的獨一無二的韻律，從克里斯蒂亞諾的身側飛過，宛如一隻蝴蝶。當他從你身邊掠過時，你真的會感到驚異，那纖弱的翅膀竟能使他飛的那麼高且那麼美。伊利克森金色的發在風中飛揚，他正帶球突破。

——第八十分鐘，伊利克森·薩米特取得了他的西甲首粒進球。巴薩2-2皇馬，比分扳平。

非常令人奇怪的一件事是，伊利克森的絕對速度實際上是球員中較為慢的。但是，當你在看比賽錄像帶的時候，會有那麼一種錯覺。每當足球到了他的腳下，每當他開始他靈性的盤帶表演……就像有人按下了快進鍵，你甚至都不能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那種輕盈優美的節奏彷彿獨屬於伊利克森一個人，當別人使用慢鏡頭拆分動作並試圖模仿時，那些在伊利克森做來美妙無比的躲閃與跳躍就失去了魔法。

在那一天之後，「蝴蝶」伊利克森成為了皇馬和巴薩球迷很長一段時間裡無法離口的名字，只不過前者是咬牙切齒，痛恨於客場擊敗死敵的夢想又一次破滅；後者是驚奇喜悅，為球隊新人的精彩表現歡呼不已。這一切都是因為，在比賽快要結束的時候，補時的倒數第二分鐘，伊利克森取得了他的西甲次粒進球。

西甲第二十三輪，史上第二百五十場國家德比的最終比分是3：2，依舊國際慣例主隊在前客隊在後，贏得比賽的一方是巴塞羅那。皇馬球迷對此感到很不服氣，因為他們的絕對頭牌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在第八十七分鐘打入的一粒無可爭議的頭槌被吹越位——那是一個非常明顯的主場哨。

然而，關於誤判的記憶總是會被漸漸淡忘。不需要多長時間，停留在人們記憶中的就只有結果了。那就是：伊利克森·薩米特，巴薩超新星，在第一次出場的時候就兩球逆襲了皇馬，用時十七分鐘。

一球成名的故事，在這片球場上又一次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