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葉盛蘭(1)
「葉相公您可算是醒了,」小廝把手放到范湍湍額頭上,「沒有發熱,您先撐過今天,往後怎麼樣都好說。今兒是宋大人的生辰,點名了要您上場。宋大人也真是,明知道您受了傷,這不是刁難人么……」
范湍湍被他從床上拽了起來,收拾著套好衣服,她就這麼懵逼地站著,聽著小廝在這不停地說話。
受傷了?她這才覺得腦子裡有些昏沉,而且肩膀一頓一頓地疼,倒不是很難忍。
洗漱完之後,范湍湍草草地吃了這少年拿出的早點,被人引到了像戲園子一樣的後台。裡面人很多,還有不少人在吊嗓子,很吵。他們無一例外全都認識范湍湍,見到范湍湍過來,停下在做的事情,向她打招呼。
「喲,老葉今天怎麼來這麼晚?」
「葉相公看著氣色不太好,是昨晚沒睡好嗎?」
范湍湍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對他們點了點頭,就跟著今早伺候自己的那小廝進到了屋裡。
小廝拿來一件大紅色的戲服,上面是黑色、藍色還有金色的雲紋,給范湍湍穿著。
「葉相公不用管他們,他們就是看著您成了宋大人面前的紅人,妒忌眼饞罷了。哼,先前也沒見他們這麼熱絡過。」
范湍湍對他笑了笑,沒說話。她的心卻已經涼了……
看樣子,她這是穿越成了男人,還要去唱戲呀,可她根本什麼都不會好嗎!
「相公今天怎麼這麼沉默?」
范湍湍心想,因為我怕我一開口就哭出聲來。
於是范湍湍搖了搖頭。
小少年把她推到梳妝台前坐下。這個梳妝台比公孫大娘的還要滿當,不過上面不是各種風格的首飾與胭脂,而是顏色鮮艷的大油彩,看起來就像現代畫畫的顏料一樣,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
鏡子倒是還算清晰,范湍湍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呆住了。
什麼鬼!
為什麼這個葉相公和她長的一模一樣!他不是個男的嗎?
范湍湍摸了一把自己的胸……有胸!還是熟悉的手感……
不同於公孫大娘的豐滿,也不是男人的扁平……這熟悉的感覺,赫然就是她自己的身體!
完了,現在還要用妹子的身體來假扮漢子嗎……
「葉相公怎麼了?」
范湍湍壓了壓嗓子,「無事。」
或許是因為她還是公孫蘭的時候有偽聲加成,現在她的聲音在刻意壓低之下聽起來沙啞低沉,雖然不是很好聽,但是聽不出女音。
小廝一驚,「相公聲音怎得啞得這樣厲害?這可怎麼辦?要不小的去稟報班主?」
報了班主又能怎麼樣,最後說了算的還不是那個宋大人……范湍湍露出無奈的神色。
她現在對現在的情況倒是了解了不少,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完全處於破罐子破摔,等死的狀態。
她想讓自己死的有尊嚴一點。
范湍湍端正了身子,面上表情更加風吹雲淡,「不必了,開始吧。」
「是。葉相公您如果覺得不適,盡量吩咐小的。」
「嗯。」
這個小廝雖然看起來年紀小,卻十分全能,照顧人的本事就不說了,他的妝畫起來也非常熟練。
范湍湍看著他塗塗抹抹,臉上就白了一大片,而後用紅色的胭脂畫了眼影臉頰和嘴,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她看了一會兒,終於確定這不是她在現代的身體。
范湍湍不知道這個身體是不是也在這唱過戲,反正就是覺得有地方不一樣。
比如這個眼睛,看起來就格外水潤,仔細一看比她的眼睛要小一些,但是朦朦朧朧地,彷彿暗含無數情誼。
她的嘴也比自己要薄一點,不說話的時候只抿著唇,看起來氣質就很冷,不是好相處的那種。她的臉上也沒范湍湍那麼多肉,線條看起來很明朗。范湍湍自己就是天生帶著笑,一副軟萌好欺負的樣子。
這副妝畫了得有一個時辰,和當初三娘給她卸掉易容的時間差不多了,范湍湍心想,她還能受得了,再多一會兒也可以!
可是,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與她搭戲的武生也弄好了一身看不出原來模樣的裝扮,一群人在後台等待上場,就在他們倆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的時候,范湍湍才想起來,自己連唱的哪一出都不知道。
不過對她來講哪一出都差不多,因為她都不會……
唱武生的男人也覺得尷尬,他看著范湍湍開始尬聊。
「盛蘭今日看起來倒是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原來她叫葉盛蘭……好娘氣的名字。
范湍湍發出一個鼻音,「嗯?」
武生愣了一下,「病了?怪不得。平日里,你都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樣,冷冰冰地拒人千里之外,沒想到病了以後倒是好相處了。」
范湍湍:「哼。」
大兄弟你這話當著我面講真的好嗎?
如果原主真的是他話里的那樣早就翻臉了吧。
幸好范湍湍不是原主,她還挺樂意聽一下這樣的評價的。
大兄弟聽到范湍湍的哼聲,想起這位主平日里的性子,訕訕地閉了嘴。最後他嘆息一聲,「盛蘭,你就是太爭強好勝了。」
范湍湍沒有講話,因為馬上就要上場了,從這裡已經聽到了鞭炮和鑼鼓聲,外面好像聲勢很浩大。被這聲音一吵,她鼓起的勇氣一下子被噎了回去。
她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實際上腿肚子已經軟了。范湍湍很懷疑自己還能不能站起來。
千鈞一髮之際,她終於想起了腦子裡的系統。
范湍湍在心裡呼喊它:「系統系統,你在嗎?」
系統回的很快:「在。」
「我該怎麼辦,我要死了系統!我不會唱戲啊!」
系統說,「很抱歉宿主,MG3314無能為力。」
范湍湍哇地一聲在心裡哭了出來。
然後她就看到旁邊的武生大兄弟掀開帘子上了台,范湍湍哆嗦著帶上了沉重的鳳冠,深呼了一口氣,好像將要去的不是戲台而是刑場一般。
男人高亢嘹亮的聲音結束后,又響起了一陣鑼鼓聲。范湍湍好歹知道那是轉場的聲音。
因為怕花了妝,她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現在幹得不得了。
一個留著大鬍子的男人撩開帘子進來,看到范湍湍后皺了皺眉。
「盛蘭,走神了。」
范湍湍茫然地看向他。
男人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想再唱了,可你至少為戲班子想想,我雖然沒有教到你什麼東西,卻也沒有虧待你……唉,無論如何,你先唱完這場,你離開梨園的事情,只要宋爺肯鬆口,我一定別無二話!」
范湍湍動了動嘴,什麼都沒說。
其實她差點就喊出來:你特么什麼意思啊?能不能說清楚點?這樣藏一半露一半我也很難受啊!
還沒等范湍湍組織好語言,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該你出場了,去吧。」
范湍湍:「……」
邁著沉重的步伐,范湍湍在眾人的期待中上了台。
她就往台上那麼一站,一雙媚意橫生的眼睛目光卻是冷的。她快速地掃視了一下四周,人很多,還有不少人在拍手叫好。
她一眼就看到了看台中央的宋大人,他氣派十足,想不讓人注意到都難。
不過這些和范湍湍都沒有關係,她腦子裡現在只有一件事情——
戲!
范湍湍邁著小台步,快而穩健,到了戲檯子中央。
她閉眼回想了一下剛剛武生的唱詞,再睜開眼已然是胸有成竹。她目光微動,眼中閃現哀愁,婉轉的唱詞便脫口而出。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綉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宋大人看起來不過而立,卻已位居要職,足以看出他能力出眾。他此時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的范湍湍,手中摺扇輕巧著節拍,偶爾跟著哼唱兩聲。
一邊的錦衣公子忽然問道:「這便是大人看中的那人?若不是知道他是個男人,還真看不出來。」
宋大人笑了笑,「盛蘭自然是最好的。」
一曲戲了,范湍湍鬆了口氣。她下台之後手腳都還在發抖,完全不知道在台上是怎麼過來的。
她癱坐在椅子上,任由別人給她摘下鳳冠,卸著妝。
「系統,這算是福利嗎,為什麼我忽然會唱戲了?」
系統沒有說話,范湍湍覺得它就是在傲嬌。她總算是比原來要踏實了一些,也沒有再問別的。
門前忽然傳來了熙熙攘攘的人聲,給她卸妝的那個人忽然跪在了地上,「小的叩見大人。」
原來是宋大人來了。
他擺擺手,後台的一大片人從地上站了起來,很有眼色地出去了。只有范湍湍一個人還坐在椅子上,她忽然覺得很尷尬。
正想著現在跪下磕頭離開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那位大人就先開了口:
「怎麼臉色這麼差?是哪裡不舒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