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每次你擔心我,我都會更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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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劍了。」陸然冰涼的聲音在擊劍館里回蕩。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血液奔涌狂躁,他迫不及待想要擊中她,想要讓她屈服,因為某種隱秘而從未有過的心思浮上他的心頭——他想藉由擊垮她,而永遠被她記住。
兩人幾乎同時沖向了對方,陸然揚起了手中的劍,他知道自己的力量、速度、彈性全部都是優勢,她的一切都只是垂死掙扎而已。
可就在這樣思維的間隙之間,她側過身來避開他致命的一擊,緊接是延綿不絕的反擊,他不知道她是怎樣逼近他的,只知道那一劍貫*穿了他的認知和自信,撞擊在他的胸前。
他高高築起的一切就這樣崩裂開來,湧進來的不是漫天的洪水,而是忽然變得廣闊的天地。
她保持著弓步長刺的姿態,看似小巧,卻在那瞬間成為顛覆他的力量。
當他們一起躺在地上,女孩兒閉著眼睛傻笑了起來:「陸然——你不可以放棄擊劍去留學學什麼電信工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學電信工程,但是別放棄擊劍。」
「為什麼?」他開口問。
他沒有告訴她,此刻的他,聽見她呼吸的聲音,她傻笑的聲音,他的神經就會緊緊繃起。
「我讀書沒有你好,也不如你長得好看,樣樣都不如你,但是只有擊劍可以。等哪天我忽然得了女子佩劍什麼什麼精英賽或者聯賽的冠軍,我就能對我爸說,你看我在擊劍上的成就不比陸然差。」
也許你樣樣都不如我,但我卻為你心跳到瘋狂。
「好吧。」
「你說好?」
「你說叫我繼續,我就繼續。」
因為只有在這裡,我才有機會讓你一直看著我。
第一章就像迴光返照一樣
江暖坐在病床邊,晃悠著自己的腿,咬著蘋果,咔嚓咔嚓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裡輕輕回蕩。
「喲……小暖!你看起來好得很嘛!一點都不像外面傳說的那樣!」
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兒,穿著牛角扣的大衣,大衣下面露出藍色的校服褲子,戴著絨球帽子,站在病房門口,手裡還拎著一個塑料袋子。
「豆豆!」江暖眼睛一亮,伸出雙臂,程豆豆也跟著眯著眼睛一笑,小跑著進來要和江暖擁抱,誰知道江暖卻接過了她手裡的塑料袋子,開始翻起裡面的零食。
「你這沒良心的!小姑奶奶給你拎了一路,一句謝謝都沒有!我們友誼的小船翻掉啦!」陳豆豆跳到病床邊,和江暖並排坐著。
「我們的友誼小船又不是衛生紙做的,安心啦!」
塑料袋子里是一大包浪味仙、蝦條、樂事薯片、鄉巴佬豆乾,看得江暖眼睛都發直了,腮幫子跟著發酸,這幾天在醫院裡吃的寡淡,滿腦子都記掛著垃圾食品,立刻拆開了一包浪味仙,往嘴巴里送。
「哎喲!我的暖爺,您悠著點兒哦!你這樣子簡直餓死鬼投胎!」
「先不說這個了!你先跟我講講,外面都傳說我什麼了?」江暖含含糊糊地說,順帶擰開一瓶可樂,胸膛里立刻開闊爽快起來。
浪味仙和可樂才是人生王道啊!
「就傳說你大冬天掉到池塘冰窟窿裡邊兒,救上來的時候,發了幾天四十多度的高燒!腦子燒壞了!滿嘴巴胡話!到後邊兒你連胡話都不說了!你是不知道我和燦燦來看過你一次,醫生都不讓進,我們就在門那邊的玻璃上擠著腦袋看你,覺得你還好啊,就跟在睡覺似的……」陳豆豆湊到江暖的耳邊,小聲說,「窗外的光線照在你的臉上,你猜像啥?」
江暖總覺得陳豆豆說的不會是好話。
「像啥?」
對於那個畫面,江暖缺乏想象力。
「迴光返照啊!我的爺!」
江暖差點兒沒把浪味仙的渣渣噴到程豆豆的臉上。
「還佛光普照呢!」
這時候,病房外的走廊上傳來了一陣甜甜的年輕女孩兒聲音:「阿姨好!」
「哎喲!燦燦啊!你來看小暖了!」
那是江暖的另一個小姐妹饒燦。
江暖立刻明白饒燦這麼大一聲「阿姨好」就是提醒她,太後娘娘駕到,不該吃的不該喝的趕緊藏起來。
程豆豆跳下來,把塑料袋子一收,嘩啦一下推到了病床下面。
江暖拉開抽屜,找出濕紙巾,趕緊把手指擦乾淨。
「嘴!江暖你的嘴角上還有浪味仙呢!」程豆豆從江暖手中奪過濕紙巾,用力一擦,塞進自己的口袋裡。
就在這個時候,饒燦笑著挽著江暖的媽媽羅晨的胳膊走了進來。
饒燦在她們高二3班的女生里算是個子高的,身條也好,從來不化妝但是什麼衣服穿到她的身上都倍兒好看,能把土了吧唧的校服穿出高級運動品牌的范兒。
饒燦的眼角微微向上,每次側著眼睛看人的時候,都有種別樣的味道,班上喜歡她的男生不少,江暖和陳豆豆給她起了個外號「妖精」。
這兩個字兒江暖和豆豆念出來,沒有一點貶義的意思,每次拉長了尾音叫著「妖精」,大多都是在撒嬌。
「哎喲,豆豆也來了。這樣你們三就齊全了。你們講你們的悄悄話,我不做你們的電燈泡兒了。」江暖的媽媽羅晨笑了笑,就走到了門口。
就在江暖和程豆豆正要呼出一口氣的時候,羅晨停下腳步,說了一句:「浪味仙、薯片什麼的要少吃。你肺炎才剛好。」
豆豆愣住了,小聲問了句:「我們天衣無縫啊!阿姨怎麼就知道你剛吃了浪味仙?」
饒燦白了她們一眼:「我一進來,空氣里滿滿都是浪味仙的味道!」
說完,饒燦女王范兒的抬了抬下巴,豆豆趴下去,把床底下的零食拽出來,扔了一包蝦條給饒燦。
「小暖,你不知道醫生給你下病危通知書的時候,豆豆哭的眼睛都腫了!你說你大冬天不在岸上好好走路,怎麼就掉進冰窟窿里去了!」饒燦揉了揉江暖的腦袋,「你說,我們家的暖小爺要是就這麼沒了,以後誰給我們搬參考書啊?誰給我們打開水啊!遇上壞男生找我們麻煩,誰為我們挺身而出啊!」
江暖摸了摸鼻子,笑了笑:「我也捨不得你們。」
「最重要的是……我和燦燦方向感都不好,南山公墓那麼多位置,我想給你送浪味仙,都找不到地方啊!還好你沒掛。」豆豆嘴上打趣兒,但卻低著頭,江暖不用看也知道豆豆的眼睛紅了。
「我才捨不得掛呢!我現在左邊是美艷不可方物的妖精饒燦,右邊是清純可人溫柔善良的程豆豆,齊人之福,怎麼能讓給別人呢?」
江暖抬起肩膀,將兩個好姐妹抱緊了。
「那麼陸然呢?他沒來看你嗎?你追了他那麼久,這一次他英雄救美把你抱上救護車,你終於躺進他的懷抱里,沒後續了?」
饒燦歪著臉笑著,就連程豆豆都一副準備好聽故事的樣子。
江暖卻傻眼了,一副吃了蒼蠅腿兒的樣子。
「什麼鬼?我追陸然?那個眼高於頂、臭屁無比、嘴巴里沒句好話的陸然?」江暖眼睛圓圓的,完全震驚了,「你倆該不會是聽說我有小半年的事情記不大清楚了,所以故意來蒙我吧!」
饒燦和陳豆豆互相看了一眼。
「沒啊……你喜歡陸然的事情,咱們整個高二3班……應該說整個年級,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啊……」程豆豆拍了拍腦袋,「完了完了!原來發燒是真的會讓人失憶的啊!」
江暖傻了,看來她就是那個不知道「江暖喜歡陸然」的瞎子。
比起高二上學期的知識點她都忘光了,她喜歡陸然這件事……更讓她覺得不是她的腦子有問題,而是這個世界有問題。
那是陸然,能夠淡然地騎著自行車在女生仰慕的目光里毫不留戀穿梭而過的傢伙,能夠面對其他男生挑釁低調回應高調反擊的傢伙,能夠把難住老師的題目條理分明解答出來的傢伙,一個看起來完美嘴巴卻特別惡毒的……傢伙。
「我和陸然不對付,你們不知道嗎?」江暖看著她兩,試圖從她們的眼睛里找到開玩笑的痕迹,但是……完全沒有。
「知道啊。可那是高一之前的事情了。你真的不記得了?」
江暖的腦袋搖得就跟撥浪鼓似的。
饒燦嘆了口氣:「好吧,豆豆,你來給說一下。」
「說啥?」
「就是咱們小暖怎麼會喜歡陸然這件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她怎麼就喜歡陸然的啊!之前還巴不得學校的校訓掉下來砸在陸然的腦袋上,後來不知道怎的就買了自行車跟在陸然屁股後面放學,下課就找陸然教她做題,晨會列隊她就嫌棄我的腦袋太大,擋著她看陸然升旗……」
江暖愣在那裡,哪怕是午夜夢回,她發誓都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喜歡陸然。
這不是驚恐,而是驚悚。
「大家還傳說,你就是為了繼續追陸然,才選的理科班。不然以你那破爛物理化學成績,選文科才是康庄大道啊!」程豆豆又把樂事薯片拆了,咔吱咔吱,就像是觀看超級喜劇片的群眾,而江暖就是那個悲催的女主角。
江暖長這麼大,從來對偶像明星無感。初中那個懵懂無知的年紀,當大家瘋狂迷戀流星花園的時候,她就覺得難以理解,道明寺擺在現實里就是那種天天在晨會上被校長點名批評到後面被學校開除的典型。
高中,當女生們對著新的流量小生髮著花痴的時候,江暖在桌子下面看的是武俠小說,欣賞喬峰這種硬漢,看不慣段譽這樣沒本事靠運氣、小白臉還總被一堆女人圍著轉的「二世祖」。
第一次期末考結束,身邊的女同學經常討論的對象從韓國歐巴變成陸然,江暖覺得更加難以理解了。你說喜歡道明寺也好,喜歡謝霆鋒、周杰倫也罷,至少這些人很遙遠,有著幻想的空間。可是陸然……生來不就是為了讓女生幻想破滅的嗎?
不可否認,陸然長得很好,在他們高二乃至於整個師大附中裡面,都有一種出類拔萃的氣質。可是他真的是開口就能達到秒殺效果,而且永遠別想滿血復活。江暖沒少被他懟過。
比如江暖剛進師大附中,發了校服,站在鏡子前試穿。
該死的陸然揣著口袋涼颼颼地說:「別照了,土到鏡子都要裂開了。」
比如江暖的爸爸叫陸然輔導江暖的化學,陸然看了看江暖的化學卷子,總結了一句:「我發現你就兩樣不會。」
「真的?」當時江暖聽了還覺得自己化學有救。
誰知道陸然說了句:「就是『這也不會,那也不會』。」
膝蓋中箭,裂到再也爬不起來。
再比如,高一的上學期期中考結束,陸然跟著他爸爸到江暖家來吃飯。江暖的爸爸誠懇地握著陸然的手說:「你就幫幫我家小暖吧,補習班沒少報啊,可這丫頭的成績怎麼就上不去呢?」
誰知道等江暖的爸爸和陸然的爸爸上陽台上抽煙聊天兒去了,陸然拿走了江暖的可樂,還給她一句:「對你而言,還是幼兒園比較好混吧。」
你說,這樣人,她江暖怎麼可能會喜歡?
腦子就是敲破了,灌上鋼筋混凝土,她也不可能喜歡陸然啊!
「你們一定是在耍我。」江暖非常抵觸地看了程豆豆一眼。
豆豆卻神補刀說了句:「你的博客裡面還寫著呢——你是一隻白天鵝,我不忍心吃天鵝肉,你分我一片羽毛就好。」
肉麻到雞皮疙瘩掉一地!
江暖立刻反駁:「我不信!」
什麼白天鵝,還那麼卑微地說「分我一片羽毛就好」,這簡直不是她江暖頂天立地藐視一切「少女心」的彪悍作風!
尼瑪羽毛又不是智商,分給她有什麼鬼用,難不成每天搜集一片,彈個鵝絨被子過冬啊!
「不信,你回家上電腦看唄。」饒燦一副等著你自打雙臉的樣子。
「不過比起這個……班主任聽說你因為高燒,丟了很多記憶,就跟你爸媽說要你考慮看看是不是下學期跟著高一……重新讀。」程豆豆抿著嘴說,「可我不想你留級,我想你和我們一起考大學呢。」
對啊……這才是重點。
可是高二上學期的知識點,她真的忘了。
前兩天翻開寒假作業本,她看著都挺眼熟,卻悲哀地應了陸然的那句話,就是「這也不會,那也不會」。
「醫生到底怎麼說的啊?我看你也沒燒成傻子呀!你這不是還認得我們嗎?」
「唉,我做了好多測試,醫生說我邏輯和記憶力應該沒問題……沒了的記憶,也許哪天忽然會想起來,也許……不記得就是不記得了。反正你們倆才是對我最重要的,我記得你們就好。」
「還有另一個選擇,就是放棄理科,去文科班。這樣你重點把數學撿回來就好,不然物理化學一起來,我怕你受不了。」饒燦說。
「陸然的事情先放一邊,這件事才最要命啊。」江暖雙腿一蹬,向後一倒,一副放棄治療的樣子。
她怎麼就會選了理科班呢?
難道真的是因為陸然嗎?
但是在她短暫的十幾年生涯里,她絕對不是那種為了某個男生就改變自己選擇的人,更不用說文理分班這樣關乎高考的大事兒了。
糾結了半分鐘,江暖可憐兮兮地問饒燦:「燦燦——妖精——要不然我真的留級算了……」
「就算留級,高一的小學弟小學妹們也知道你喜歡陸然啊。你想要逃避自己追過陸然這件事,那是掩耳盜鈴啊。」饒燦笑著向後和江暖躺在一起,順帶做出小鳥依人的樣子靠在江暖身邊。
程豆豆也跟著躺下,三個女孩兒緊緊靠著,躺在一起。
「不過沒關係啊,反正學校里的人都知道你腦子有問題,如果你不想喜歡陸然了,正好有了變心的借口。」
腦子有問題什麼時候成了好事兒了?而且腦子有問題不就是腦殘了?什麼叫「變心」啊?她明明沒對陸然「有心」過!
饒燦的話……並不能安慰到她好不好。
一到學校……啊不對,是回了家裡,就要和陸然打照面了。
初中之前,江暖和陸然是不熟悉的,只是從爸媽那邊聽說過有個叫陸然的孩子怎麼聰明優秀,而且還繼承了父輩的擊劍技術。
江暖那時候就不爽了,這還不是你們做父母的總覺得「別人家的孩子比自己的好」的不良心態在作祟嗎?每次「陸然」這個名字響起,江暖就在心中哼起「快使用雙截棍,哼哼哈嘿!」
看你裝逼被棍劈!
但是初三那年,陸然家搬到江暖樓上開始,因為兩家父母熟悉,來往就多了。江暖第一次在電梯里見到陸然的時候,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驚艷到,多看了三秒鐘。後來這傢伙討人厭的程度讓江暖後悔自己浪費了那三秒的人生。
她簡直難以想象,等自己出院回家,萬一在電梯里見到陸然,這傢伙又要露出怎樣的表情,說怎樣的話來讓她七竅生煙了。
「好可惜,你上學期成績進步挺快的,都到中遊了。」程豆豆說。
「不可能吧。就我那稀巴爛的數學物理化學?」
「因為你有超強外掛啊!」饒燦笑著回答,「不如趁著寒假還有兩周結束,你趕緊讓你的外掛重新為你加持一下。」
「外掛?什麼外掛?」
「陸然啊。你的數理化不是纏著陸然教你的嗎?」
程豆豆就是眼大肚皮小的典型兒,又拿了一大堆的披薩和蛋糕。
「這多佔肚子啊……」江暖看著它們,頭皮一陣發麻。
為了不會因為浪費而罰款,她拼了命的往肚子里塞,而始作俑者程豆豆已經陣亡了。她趴在桌上,然而面前還有一整盤的蛋糕。
「你說你拿點兒海綿蛋糕也好啊……這個巧克力蛋糕特別實……」江暖一邊說話,一邊感覺食物都已經涌到了嗓子眼。
反倒是饒燦,開始整理盤子了。
「妖精,你幹什麼呢?」
「和程豆豆這個傻子劃清界限啊!我們留她一個人下來,一會兒清算的時候清算她就好。」
程豆豆可憐兮兮地拉住了饒燦:「不要……不要拋棄我……」
說完,程豆豆就捂住嘴巴沖了出去,奔進了洗手間。
旁邊桌的徐梓天和穆生已經悶著笑了起來。
江暖看著面前盤子里的食物,胃裡面也在翻江倒海。
饒燦嘆了口氣說:「別撐了,你倆一起去吧。」
「不去,吐了就白吃了……」
「不吐,你就真的是白痴了。」
堅持不到十秒,江暖就HOLD不住了,一下子就衝進了洗手間。
這裡洗手間只有兩個位置,其中一個有人,另一個被程豆豆佔領了。
站在隔間外,聽到程豆豆嘔吐的聲音,對於江暖來說簡直酷刑。
反上來,又壓下去,再反上來,又壓下去……
不行了,不行了!
江暖不管三七二十一,衝進了對面的男洗手間,好死不死,裡面有人,江暖只能抬手擋住自己的眼睛,示意對方她啥也不想看,衝進來純屬無可奈何!她打開隔間,蹲下的剎那,吐的是大江奔流,胃裡面立刻舒爽了起來。
她呼出一口氣,就聽見隔間外傳來陸然清冷的聲音。
「不好意思,有女生在裡面。等她出來了,您再方便吧。」
江暖的臉頓時漲紅了。
剛才站在那裡的不是別人,就是陸然啊!
怎麼會這樣!她就算什麼也沒看見,這會兒也沒臉出去了!
江暖蹲在隔間里一動不動,等著陸然出去。
誒?怎麼沒聽見腳步聲呢?
這感覺就好像快要睡覺了,聽見樓頂上的人脫了一隻鞋扔下來,半天也沒聽到另一隻鞋落地的聲音。
江暖都快蹲在那裡數綿羊了,誰知道身後腳步聲終於響起,是陸然走到了她的身後。
他向上邁了一步,就站在江暖的身邊。
江暖有些羞恥,怕對方看了之後會吐出來,誰知道陸然卻用很平靜的語氣向她「播報」。
「你吐了黃褐色和黑色的粘稠物,保守估計是馬芬和巧克力蛋糕的混合物。漂浮著紅色斑點的應該是最早吃下去的新奧爾良烤翅,以漩渦狀與青色混合物相交融,初步估計是田園風情披薩……」
江暖本來是不想看的,光聽著陸然的話,腦海中湧現生動的畫面,吐得連酸水都出來了。
反倒是陸然依舊淡定,江暖低著頭喘氣的時候,他一手扯了一張紙巾遞給她,另一隻手摁下了沖水鍵。
江暖轟地一下站起來,完全不敢看陸然,從他與洗手間的縫隙之間擠了出去,肩膀輕輕從他的身邊擦過,江暖只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要燒起來一般。
她走回去的時候,就看見穆生和徐梓天笑得前俯後仰。
「師妹!果然巾幗不讓鬚眉啊!」
看來饒燦給他們送的烤翅還不夠啊,竟然塞不住他們的嘴!
「這下騰出空間了,可以把這些蛋糕都消滅了。」饒燦笑眯眯地說。
江暖頓時覺得自己又想吐了。
程豆豆也回來了,她十分認真地說:「我想,用這種方式,我們可以吃好幾輪的自助餐。」
「這個適合你和小暖,我吃一輪就夠了。」
這頓自虐餐結束之後,江暖是一點都不想坐公交車回家了,而且聽廣播好像廣場那裡堵上了,搖來晃去的她非得再吐出來不可。
三個女孩兒很有默契地手挽著手,走在路上。
「聽說周山路上又開了一個新的自助火鍋!我們一起去吃吧!」程豆豆興奮地說。
一聽到「自助」兩個字,江暖就頭疼。
她們的身後傳來男生的談笑聲。
「阿喲!吃完了自助餐不想坐車回家吧?要不要我們幾個送你們一程?」穆生笑著將自己的自行車停在了饒燦的身邊。
江暖輕輕哼了一聲:「早就看出來你對我們家燦燦眉來眼去,意圖不軌了。」
「哈哈,師妹好眼力,給師兄我一個機會嘛!」
「不給。還有,誰跟你是是兄妹啊!我爸收你做入室弟子了么!」
要是他老爸隨手指點一下,阿貓阿狗都能做她江暖的師兄,那遍地都是師兄,她虧死了。
誰知道,陸然也停在了他們旁邊,沖著江暖微微抬起了下巴,在帶著涼意的路燈燈光下頗有幾分孤高的味道。
「幹嘛?」江暖還是站在那裡。
「帶你回去,趕緊把物理卷子做完了。」
前半句「帶你回去」讓江暖的小心臟漏了那麼一拍,畢竟就算江暖沒有少女心也有虛榮心啊,能被陸然載一程很有面子的啊。
可是後半句……學習,學習,學習,又是為了學習!在江暖的心裡,陸然讓她好好學習就是為了不給她老爸添亂,這樣陸然就能有個全身心投入的好教練,就能在俱樂部聯賽里取得好成績,搞不好還能進入國家青年隊。
「我太重了,怕壓爆你的自行車胎。」
說完,江暖就回過頭去,繼續向前走。
但是讓她沒想到的是,饒燦竟然坐上了穆生的自行車后架!更讓江暖眼珠子掉下來的是,那個徐梓天也一臉羞澀地對程豆豆說:「那我帶你吧?」
江暖以為豆豆多少會問問她的意見,誰知道她頭也不回地坐了上去,還甜甜地說:「謝謝,那你慢一點。」
看著他們從自己身邊駛過,江暖真的好生氣。
程豆豆,你臉紅個鬼啊!
這兩個沒義氣的!
不過是男生的自行車而已,就讓她們友誼的小狗死掉了!
江暖氣鼓鼓地揣著口袋向前走,陸然的自行車騎在最後面,彷彿在說「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坐上來」。
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
江暖小跑著來到陸然的自行車後面,誰知道還沒跳上去,陸然忽然加速,騎到前面去了。
江暖瞪圓了眼睛看著對方,你不是等我為什麼騎那麼慢?
穆生同情地回頭說了聲:「陸掌門就是那樣啊,你若無情我即休!第一次都給你了,你卻不要。」
「第一次……第一次是什麼鬼啊!你別胡扯毀我清譽!我吃太多,自己走回去!」江暖耳根子都快燒起來了。
瞎說什麼「第一次」呢!
江暖走了一整條街,路過康佳的專營店,櫥窗里的電視機正在播放全國大學生擊劍聯賽團體賽的錄像,江暖立刻被吸引了,聚精會神站在那裡看。
畫面上顯示是海川大學對陣B大團體賽。
江暖眼睛一亮,簡明是B大的!
解說員正在播報:「現在是海川大學的陳哲對B大簡明!」
只見畫面上雙方几乎同時向對方發起進攻,但是簡明卻擋開對方的劍,直接壓劍還擊得分!
果決利落!
看得江暖挪不開眼。
「你的臉都快貼在玻璃上了。」
如同古舊的大提琴聲起,江暖的心頭像是被撥動了一下,她一轉身就看見陸然單腳點著地,握著自行車在路燈下,一道遺世獨立的身影,其他人早就騎遠了。
難道這傢伙繞回來找她?
估計是怕被她老爸知道了影響他正直懂事的形象。
江暖哼了一下,繼續看比賽錄播,正好是簡明追擊對手,腳下步伐連續流暢,將對手打壓得節節敗退,劈中對方肩膀的那一刻,力度與角度堪稱完美。
「好!」江暖握緊拳頭喝彩……隨即而來的是一種羨慕。
「你喜歡簡明嗎。」陸然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喜歡啊。」
因為他能贏你啊。
比賽到了最精彩的部分,是簡明長弓步側劈擊中對手肩膀的一瞬。
江暖的手腕被人扣住了,忽然一拽,她的肩膀撞進一個人的懷裡,一抬頭就看見陸然那雙如暗夜墨沉的眼睛。
「回去了。」
「還沒看見結果呢!」就這麼回家豈不是抓心撓肺!
「海川大學贏了B大4劍。」
「不可能,B大有簡明,怎麼還會輸給海川?」
「這是團體賽,簡明一個人並不能力挽狂瀾。你確定要留在這裡看B大輸?」陸然的語氣只是在陳述客觀事實。
江暖張了張嘴,極度不情願地上了陸然的自行車,又硬又硌,不開心。
回到家,江暖就去洗了個熱水澡,溫熱的水汽讓她四肢百骸都舒坦了起來。
誰知道等她一出門,就聽見媽媽說:「阿喲!小暖,你洗那麼久,還以為一輩子都不出來呢!陸然在等你呢。」
「什麼?他怎麼還來啊?」
江暖苦著臉,將自己卧室的門一推,就看見陸然坐在她書桌邊,單手撐著下巴,手裡翻著的正是那本《海盜路飛》,面前還放著一小盤水果。
冬天水果本來就少,她老媽還給他切出花樣來了。
那種自己不是爹媽親生的抑鬱感再度湧上心頭。
「你把物理卷子寫一下吧,這章是重點。我給你記時。」陸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他的運動手錶。
「我要吹頭。」
江暖坐在床邊,盤著腿,故意慢悠悠消磨時間。她一邊吹頭,一邊忍不住瞟了陸然一眼。
其實在她的心裡,陸然如果看書,應該都是看一些很高深的東西,探討人生哲理,上升思想高度的類型。但是他竟然像看奧數一樣研究起《海盜路飛》。
看他那淡然自若的側臉,江暖就想使壞,她忽然直起腰伸長了腿,一下子就用腳踩在了那本漫畫上,故意想噁心陸然,看他怎麼看下去。
她也沒看清陸然怎麼出手的,瞬間就扣住了她的腳踝。
「這是你獨門秘技,用腳翻書嗎?」
那是握劍的手,手指的力氣有點大,江暖想把腳收回來,卻被陸然不費吹灰之力掐著,整個姿勢都變得滑稽了起來。
陸然直接將江暖的腳從桌面上放下來,她以為他會放手,誰知道這傢伙向前一扯,將她的腳放在了他的腿上,跟拍武俠片兒似的,江暖一條腿在床上,一隻腳邁開被陸然扣腿上,搖搖晃晃,真挺不住了。
「哎呀!哎呀!你快放手……我的筋!我的筋!」
「你的筋好著呢。還使壞么?」陸然側過臉問她。
江暖立刻搖頭:「不了!不了!我做題!我好好學習!」
陸然這才鬆手,江暖含著淚趴在書桌前。
「如果你能通過開學之後的測試,向江教練證明就算分一部分精力在你喜歡的東西上,你的學習也不會受到影響,至少你有了讓他在你的報名表上簽字的理由。」陸然說。
江暖歪了歪嘴,太了解自己的父親又多執著,執著到一定的程度就是頑固了。
「就算我能繼續讀高二,他也不會給我簽字的。」
「我會幫你跟他講。」
江暖側過臉看向陸然,總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是說……你會幫我去說?」
「反正你未必能通過選拔賽。」
剛剛燃起的好感,又被撲滅了。
「我跟你講,我很厲害的!」
「你知道什麼是真的厲害嗎?」陸然眼睛里有一種淡然,這種淡然看在江暖眼裡妥妥「王之蔑視」的不爽感。
在空曠的擊劍館里,明亮的燈光下,沒有任何的觀眾,沒有喝彩,沒有任何一個教練點評和指導,兩個身著擊劍服的身影站在劍道的兩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