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干溪盡頭

第十五章 干溪盡頭

「行走天下間,猶如霧氣凝結在松針上,一步一世界。」段陵搶先說出自己在霧中所聽到的。

白苓點頭稱讚,轉身,望向心思純凈的山希,問道:「你呢?」

「據我所見,牛吃草,也自一番大道。」山希很認真地一字一句地答道。

「胡說,牛豈通大道?!」段陵忍不住懟對。

「小兄弟果真心思純凈,不同於常人,我替廣安真人感到高興。」白苓竟然點頭。

眾人將目光轉向貳九,卻見他一臉憂心重重。

「我什麼都沒聽到,真的。」哪料到貳九竟拋出這麼個答案。看他那眼神,不像是在說謊。

白苓淡淡一笑,道:「沒有錯,其實,這霧中本無玄機。」

「可是,我明明聽到了……」段陵急切地講道。

山希也替自己申辯:「我也聽到了。」

「你二人聽到的也不假,這正是聽霧亭的妙處所在。無須多生念頭。」

貳九閉眼長嘆,道:「這麼多年了,還是這書上早說過的套路,就沒一點新意?」

白苓就地盤膝而坐,溪水聲、風聲立時消去。

聲音消散后,白苓身上散出陣陣奇香,這香氣縱使反覆被聞到,也還是讓人一次次神清氣爽。

貳九靠著聽霧亭的柱子閉目養神,他又仔細地聽了一遍,然而,結果依舊,仍然一無所獲。

白苓調息良久,之後,她吩咐道:「段陵,落山前,務必趕到西峰,一會有西峰的弟子前來相迎。山希和貳九隨北堂羿上北崖。」

「為啥獨獨我去西峰,他們倆卻能留在主峰?」

「你有所不知,西峰雖只是我南山宗下院,然而,我南山天下行走卻都出自西峰。你去那兒,自然更合適些。」北堂羿給段陵解釋道。

段陵聽到「天下行走」幾個字,眼前頓時閃著光。

「我們該上山了。」山希叫醒貳九。

貳九睜開眼睛,此時,干溪之上出現了一座青石橋。此橋由一塊完整的青石建成,橋兩端並不接地,看起來,橋就像是懸出地面。

「過了蒼生橋,再遇到,可就該是我南山宗的人了。即便是興州那位站在權力巔峰的皇帝,也不能來這兒要人。」白苓說著,看了一眼貳九。

後半句無疑是貳九這些年來最想聽到的話。

過橋后,一道劍光自天外飛來。

隨著劍光而至的,是一個眉清目秀的背長劍少年。

少年是西峰莫虛堂教長季清風門下的大弟子,叫龍七,他正是南山宗新一代天下行走。

和山希一樣,又是個沉默寡言的悶貨。

辭別話癆的段陵,貳九與山希再次踏上似乎永沒盡頭的山道。

山道依溪水而走,兩旁有青松遮蔽,顯得格外幽靜。

二人跟著北堂羿走了多時,干溪竟不曾隨之變得近些。

山道越往上走,變得越開闊,石階被磨損得也越來越厲害。快到南澗干溪宮時,北堂羿突然催促青牛加快步子。

山希小跑著方能跟得上。

小跑幾步后,山西突然停了下來,他回頭,卻發現貳九非但沒有加快步伐,反倒攤開雙腿坐在了光滑的石階上。

「我實在走不動了,歇會兒,你們先走。」貳九對望著自己、不知該說什麼的山希囑咐道。

北堂羿讓青牛停下來,打算催促比自己還懶的貳九,然而,似乎已經晚了。

他從牛背上跳下來時,一道劍光從干溪宮飛出,停在山道上。

那道劍光猶如一道暖光,從起勢到消散,不過一眨眼的功夫。

貳九漫不經心地看著那道劍光停在自己眼前。劍氣散去,一個衣敝巾舊的老頭與自己相距只有七級台階。

「曲師叔,這是作何?這裡只是個興州火鍋店裡切菜的,您老人家也有興趣?」北堂羿三步並作兩步走,來到曲一白面前,俯首問道。

整個南山連帶下院西峰莫虛堂在內,四大教長中,除了恩師洪翁之外,只有眼前這位曲一白曲師叔能讓北堂羿俯首帖耳。

曲一白手握一根上下粗細一致、光溜溜的紅木拐杖,「龍頭」是一隻惟妙惟肖的展翅欲飛的朱雀鳥。

師叔祖飛升后,他便是南山最年長的劍師。

山希望著曲一白頭髮上扎著的赤色流蘇長長的,正搭在他那骨瘦如柴的背上,心中暗自納悶:「怎麼會有人把流蘇戴在頭上呢?!」。

他並不知道,南澗五色主赤。按理,南澗無論是教長還是剛入門的弟子,都該身著赤袍。

曲一白認為赤袍過於「招搖」,山間行走太過顯眼。

所以,自他升任南澗教長后,經宗師同意,南澗所有弟子改赤袍為赤色流蘇,劍柄也都改為紅木製成的。

……

干溪宮下,山道上,南澗教長擋住了一個切菜少年的去路。

這在整個南山,也算得上是新鮮事兒啦。

耀萊閣前修行的南澗弟子們紛紛收了劍,誰也不肯錯過旁觀熱鬧。

曲一白蒼老的聲音猶如興州城裡黃昏時暮鼓的聲音,鏗鏘有力。

他盯著面無表情的貳九,攥緊手中的紅木拐杖,沉聲說道:

「堂羿啊!你休要糊師叔。騙得了別人,還能騙得我曲一白?」

「呵呵,弟子哪敢?師叔,你要試試手,弟子不敢攔著。只是……師命在身,若誤了時辰,弟子回去不好交待。」

「怕什麼,他洪不二還能吃了你不成?有師叔在。」

貳九見曲一白雙手握緊紅木拐杖,掄起就要向自己面門砸來,拐杖掀起的風將他背上的流蘇吹了起來。

此時,連成日價靜如止水的山希都急了,正替他捏著把汗。

貳九眼睛眨都沒眨一下。

耀萊閣前的南澗弟子們一個個攥緊了拳頭,有的和山希一樣,在替初來乍到的貳九擔心,更多的,則是希望教長一拐杖下去,舉將這個不知死活的懶蛋給砸趴。

「瞧他那樣自,躲都懶得躲。這樣的人連活在這世上的資格都沒有,還想成為南山弟子?!」

「我呸,這樣的人我見一次,打一次。」

不知為何,這些剛入門的南山弟子一見到貳九,就恨不得要他倒霉,甚至要他死。

其實,這很正常。若無憂宗留存世間唯一的法脈真能夠直上北崖,才叫個讓人心服口服呢。

可他一塊地道的廢柴,憑什麼面山時北洪翁會出手相救,憑什麼什麼都沒有、便有資格去那南山弟子們夢寐以求的地方?

然而,紅木拐杖上的龍頭「朱雀鳥」,只停在距離貳九腦袋一指處,沒真的砸下來。

隨著貳九騰起的頭髮緩緩落下,曲一白收起拐杖,笑道:「心性穩,不懼生死,算不上上上道種,若勤加修持,尚可不辱山門。」

南山弟子八百,能在曲師叔杖下不動神色者,很難再找到第二個。

離開南澗,山希發現貳九的手還在微微地抖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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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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