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南山之靜
風漸漸變冷,夾雜的雲霧也多了起來。
一片金色雲海中,猶如一把利劍傲立其中的便是南山主峰——有長峰。
主峰上的無圭院前,山希剛剛馭劍歸來,此時正在一株高山柳下休息。
突然東南方一道劍光刺穿雲海飛向西峰山腳。
劍鋒穿雲鑽海,念力雖不及宗師那般沉穩又不及洪翁那般渾厚,倒也乾淨利落。
有此劍鋒者,南山只有一人。
「是龍七師兄回來了……」山希將視線從柳枝上吐出的芽尖兒拉回自語道。
如今他已是宗師易中行門下弟子,奉師命在無圭院修習,暫由院長雨玄璣親自督導。
「山希,去把那盆蘭草端出來,太陽快下山了。」雨玄璣不知從何處發出聲來。
「師叔,蘭草弟子已經端出來了。」
這雨玄璣只告訴了山希石室口訣,從此便仍由山希自己入石室自己照著石壁上岩畫練習。
平日里,只命山希將那株她從雲影山山澗里採回來的蘭草放在高山柳下沐浴夕陽。
那株蘭草日日受夕陽滋養,葉子邊緣一抹細細的金邊越發耀眼。
就在山希回答雨玄璣的話時,龍七送著貳九進山了。
……
南山腳下,濕漉漉的霧氣由於夜色的到來化作一層薄薄的霜,此時貳九的耳朵已被凍的通紅。
龍七不明白貳九為啥要選這條路,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人由西峰腳下面山。
「這回可沒有洪翁師叔助,你要當心啊!」不知龍七是出於擔心還是……
聽到他這般說,貳九的臉上卻露出了令人難以揣測的笑。
望著消失在霧氣中的貳九,龍七本可以離開,但他卻還在原地站著。
難道他是在等貳九之難而退嗎?
峰頂上的山希只看到了山腳獨自站立的龍七,他並沒看見再次回到南山的貳九。
有長峰一塊青石之上,易中行和洪翁都注視著山腳,他們也聽到了龍七剛才那句話。
「師兄,你說他能行嗎?」一向比較看好貳九的易中行突然對他沒底了。
洪翁像是沒有聽到宗師的話,因為他看到貳九做了一件讓他很不解的事情。
「他要徒手?!」洪翁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搓了搓眼睛繼續說道:
「我得阻止他這麼做,他這樣只有墜崖摔個粉身碎骨。」
說著,洪翁指尖劍意已起。
此時易中行回念看到了紫竹林中貳九停留的那株紫竹。
「不能,隨他去。」
「這?!」
轉眼宗師離開了青石,只剩下洪翁一人望著西山半山腰上的貳九。
……
貳九一隻手搭在看起來極不穩定的一塊碎石上,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笑道:
「還不夠高。」
話音剛落,寒風襲來,碎石轉瞬脫離山體,貳九手中握著碎石開始向下墜落。
墜落,他已經熟悉的再不能熟悉。
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寒風,此時此刻的,自己就如同指尖刺破流血時那般真切滾燙。
半空中,貳九奮力扭轉身體,讓自己的臉朝下,心中默語道:
「山上那些人可千萬別插手。」
如他所願,山上沒有人向他伸手,是一根多管閑事藤條。
入夜之後,西峰的寒風會比其他時候大很多倍。
借著風勢,貳九被拋向崖壁上一株很多年沒長出新葉的矮松。
寒風繼續肆虐著,矮松不時發出凄厲的斷裂聲。
斷裂聲中夾雜著什麼口訣。
「不留、不流,念生、攆生……」
這八個字不斷重複著,貳九口中也跟著重複念叨著。
最後一個字脫口,一道閃電撕開夜空,響雷緊隨其後自九霄之外劈下。
矮松斷裂。
借著閃電的餘光,貳九看大自己和矮松一同重重地摔在一塊磐石上。
磐石一側,一個九層石階向石坪伸去。
手腳并行勉強上了石階。然而,每向上攀爬一側,都比剛才徒手攀爬無任何階梯助力的崖壁還要難。
很快,貳九臉上就生出了汗珠。
汗珠被寒風吹落,依在石階上的手臂和腿開始隨風顫抖起來。
他索性坐在了石階上不再王上攀爬。此時一道白光從石階上方的石坪射出。
白光轉瞬即逝,等到貳九扭頭,石坪上出現了一隻渾身泛著白光的白鷺。
確切地說那白光是白鷺身上的羽毛隨風漂浮產生的,白鷺看了一眼貳九用長長的嘴巴開始鋒利地啄食石坪。
看著白鷺,貳九站起身說道:「原來是你啊!」
這白鷺正是那日陵江邊上餵食貳九的那隻,貳九萬沒想到自己會在南山遇到它。
不對,是白鷺原先就在南山上。
……
原來石坪和石階一樣,是人鑿成的。
用手拂去白鷺啄食處的塵垢,四行七字九死決赫然出現在眼前。
看著石坪中央一個個方方正正的字,貳九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白鷺說道:
「這都是寫牛鼻子鑽牛角尖所生,沒半點用處。」
白鷺大抵是聽懂了貳九的話,一滴淚從眼角落下。
淚水落在石坪上,九死決旋即消失。
白鷺撲扇著翅膀向夜空飛去。白鷺離去,風也突然停止,至此南山又陷入一片寂靜。
貳九在石坪上盤膝坐了許久,起身笑道:「滿山奇葩竟相開,莫道孤魂舍我是誰。」
這句話響徹南山,就連南山之外路過此間的游士也都聽到了。
洪翁匆忙趕到石坪,石坪嫣然空空如也。四下里一片寂靜。
當晚,洪翁尋遍整個南山諸峰,未見貳九身影。
次日清晨,有長峰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高山柳剛冒出來的牙尖悉數被突入起來的寒氣凍死。
奇怪的是,那盆從雲影山採回來的蘭花一夜綻放。
「這蘭花倒是奇了,這麼多年來未曾開花。奈何,一夜成果。」雨玄璣一邊焚著香一邊念叨著。
她不忍蘭花被人叨擾,命山希將其移至石室。
蘭花被放在石室一角通風處,因有山希照料,花朵久久未敗。
「你不染俗物,香氣久久不改,倒是極像一個人。」山希望著點點光影落在花蕊上,頓時繁情四溢。
數日過後,弟子間開始傳言貳九二次面山不成自墜山崖。對此山希猶如那盆幽蘭,靜悄悄地躲在無圭院修習。
久之,關於貳九二次面山的傳聞便隨一道風消散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