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永恆
呂祖謙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記得他出生那會兒，黑雲密布，電閃雷鳴，大暴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衝垮了大壩，淹了運河，這本是件很正常的自然現象，充其量算得上的一場洪澇，但到了呂文曜父親眼中，便是天嫉英才了，堅信自己的寶貝兒子絕非池中之物。
呂父是個粗人，在碼頭當個搬運工，靠一點可憐巴巴的工錢養活一家人，喜得貴子下自然欣喜地不得了，一向吝嗇的他竟然喝了工友們喝了頓喜酒，酒桌上喝的爛醉如泥的包工頭不禁感慨鐵公雞也有請客的一天啊。
回到家看著襁褓里的大胖小子，四十多歲的呂父高興得很孩子似得，在院子里又蹦又跳的，但接下來他又發愁了，孩子叫什麼名字好呢？要知道在鄉下，多多少少受到點封建迷信影響，一個好名字都是要隨著孩子一生的頭等大事啊！
為此呂父從鄰居家借來本《新華詞典》，找來村頭的教書先生，足足給了兩斤的花豬肉，眉開眼笑的教書先生才把孩子的名字定了下來，叫祖謙，和南宋的一位著名理學家同名，寓意孩子長大后做個文化人，做個人人羨慕的知識分子。
也許真的是那兩斤花豬肉起了作用，呂祖謙不到四歲就能熟讀《四書五經》、《晏子春秋》，別人家的小孩還在咿呀學語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坐在私塾里跟著聽書了，等呂祖謙到了八歲，已經被村子里的人譽為神童，時刻被當父母的人當做教育自家孩子的典型例子掛在嘴邊。
村子里窮，孩子一般到了這個年紀都得下田種地了，但呂父看了看自家的孩子，又瞧了瞧院子里三頭滿是肥膘的花豬，一咬牙一跺腳，把豬賣了換成錢，換到的錢全用來把呂祖謙送到縣城裡去讀書了，最後還差點路費都是村子里的人墊的，用老村長的原話來說就是：「咱們這鳥不拉屎的地，難得有機會能能出個狀元，老呂啊，你可不能糟踐了啊！」
就這樣，在一番哭哭啼啼中呂祖謙被送到了縣城的寄宿小學念了書，呂祖謙倒也爭氣，從一年級到六年級，每次考試成績都是名列前茅，老師和班主任都對他喜歡得不得了，每逢過節，呂父都會默默地把自家那件燙的發白的中山裝穿上，挑著扁擔越過三里山路趕到縣城，為的就是給呂祖謙帶兩雞蛋補補身體。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了，直到有天呂祖謙上了高中，有天他正在教室里上課，忽然門外闖進來一個男人，呂祖謙認得那是父親的同事，男人額頭上全是血，他拉著呂祖謙的手囁嚅著說：「小呂啊，快回家看看吧，你爸不行了。」
十幾年過去了，呂祖謙記不得當時的情況了，只能依稀記回憶起當時他一個人坐在教室里，周圍的一切都逐漸褪色，變得索然無味，他發了瘋般的炮灰了小村子，草鞋破了，腳趾也腫了，衣服上全是爛泥，跌跌撞撞跑到了碼頭，得只得到了一則親人逝去的噩耗！
哭的稀里嘩啦的包工頭告訴呂祖謙，呂父當時正在碼頭卸一批捆好的鋼材，結果吊車司機終於喝了酒，醉醺醺地把鬆開和移動按鈕弄混了，半噸重的鋼筋一下子砸在了呂父背上——幾個趕去救援的工友看到情況后都吐了，屍體被砸的稀巴爛，連人的模樣也分辨不出來了。
父親死了，幾個月後，悲傷過度的呂母也撒手人寰了，只剩下孤苦伶仃的呂祖謙一個人生活在這個世上，靠著碼頭的一大筆賠償金過活。
雙親盡喪的打擊令呂祖謙成績一落千丈，從年紀第一一下子淪落到輟學打架的地步，幾年後的高考，躲在家裡酗酒抽煙呂祖謙被老村長把這皮鞭抽著瘋狂補習，好在以前的底子還在，這才踉踉蹌蹌考上了一所二本大學，渾渾噩噩混了幾年拿到了畢業證書後，終於被逼得走投無路步入了社會。
……
摘下油膩膩的耳機，耳邊滿是嘈雜的聲響，呂祖謙愣愣盯著餘額不足的顯示器，好半晌，才疲憊的嘆出一口氣。
你們猜的沒錯，故事中的呂祖謙就是我，一個不務正業遊盪在網吧間的社會青年。
哎，也許哪天我忽然猝死了，也不會有人為我傷心吧。
呂祖謙自嘲地笑了笑，從懷裡掏出支煙點上，眯眼靜靜感受著尼古丁燃燒帶來的快感，頹廢地癱倒在皮椅上，只覺得人生徹底失去了意義。
「沒錢沒房沒車，憑什麼給我女兒幸福？」
花了三個多月的工資買了一大堆補品，滿心歡喜地陪著女朋友一起去見岳父岳母，本想著展現一下男人氣概，就算不能把事情定下來，起碼也要對方父母知曉自己的決心，卻沒想到被岳母一句話就給頂了回來。
確實，一個沒爹沒媽的社會青年，平日里靠著電子競技比賽賺的一點微薄薪水連養活自己都難，又憑什麼讓人家相信自己想要的幸福呢？雖說這個社會錢不是萬能的，但總歸是一項不可或缺的資本。
沒有辦法，呂祖謙只好硬著頭皮保證再給幾年時間，自己一定能混個出人頭地的。
但是接著岳父大人又是一番大道理說德他啞口無言。
「再給幾年？哎，不是我說你啊，打遊戲？那不是不務正業嗎？這，這，我絕不同意小雅嫁給一個玩物喪志的男人。」
「是啊，小呂同志，遊戲？職業？說好聽點是跟上時代潮流，其實就是不務正業罷了。」岳母接著在一旁幫腔。
呂祖謙無言以對，是的，誰能知曉以後的事情呢？說不定哪天遊戲市場就不景氣了，說不定她會遇到更好的另一半呢？畢竟……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好吧，就算這一切都能解決，但還是繞不開一個最大的問題————兩人之間真的還有真愛存在嗎？
五年戀愛早就磨平了兩人對於愛情的期待和熱情，剩下的只有麻木和習慣罷了，每天早晚的問候已經成了可有可無的事情，不經意間的一件小事也能引起兩人的爭吵。
物質和心靈的裂縫早就壓得呂祖謙喘不過氣來了，最後的結果無非就是在「好聚好散」和「不歡而散」之間選擇一個罷了。
就這樣結束吧，畢竟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當呂祖謙的女朋友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知道一切都結束了，不管是風風雨雨還是甜言蜜語都不再重要了，就讓它們隨風飄散吧。
在出租屋裡嚎啕大哭了一晚上，呂祖謙終於接受了殘酷的事實，不管怎麼說，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怎能在一棵樹上弔死呢？
雖說如此，五年的情感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完全忘記的。
悲傷就像一把刀子戳在心上，呂祖謙深吸了口煙，掏出手機打開那個熟悉無比的號碼，顫抖著把它刪除掉，結束了，都結束了，女朋友的父母說的沒錯，分手是為了大家好，遊戲……說到底不過是他深埋心底的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罷了，可這個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為夢想而奮鬥的愣頭青了，夢想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給你想要的一切，都是假的……是虛幻的，一個搬磚的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成為董事長的，一個沒什麼出息的「網癮青年」和一個坦途大道放在你面前，如何抉擇，再明顯不過了。
人要活的現實一點，他並不怪罪於別人，只怪自己，怪自己太過一廂情願，不願意認清現實。
他這麼想著，眼眶卻不自覺地紅了。
眼神卻在不經意間瞟到了顯示器右下角一個的黑不溜秋的圖標。
咦？沒網費不是應該黑屏了嗎？怎麼還有圖標顯示？
那是個呂祖謙從來沒見過的標誌，看起來像是一個不斷旋轉的黑洞，下面用英文寫著一行字「forever」，意思是永恆。
永恆嗎？呵，這世上真的有什麼樣東西是永恆的嗎？呂祖謙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來了，他抹乾眼淚，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把滑鼠懸浮在圖標上雙擊。
頓時一個黃白相間的圖框夾彈了出來，卧槽！這竟然是個大型文件夾，難道是哪位仁兄下載的小黃片被我翻出來了？
再仔細一看呂祖謙才發現，文件夾里裝著的居然是一排排單機遊戲！《生化危機4》《暗黑破壞神2·毀滅之王》《孢子·宇宙大世界》《使命召喚1》《帝國時代2》《英雄無敵3·死亡陰影中文版》《鬼泣5》《輻射3》《湖邊小屋》《俠盜獵車手3·罪惡都市》《模擬人生》《虐殺原型》《仙劍奇俠傳》《超級瑪麗》《恐龍快打》……
好熟悉啊！這些竟然都是陪伴著他度過懵懂童年的經典遊戲！
雖然其中有一部分已經被呂祖謙遺忘得差不多了，但如今再見到他竟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要知道，每一款經典遊戲都承載著無數人青春的回憶！那些美好而純真的回憶是不可磨滅的！
久違的熱血被封塵的回憶點燃，呂祖謙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準備進入遊戲好好體驗一番當年縱橫天下的快感！
等等，網吧里怎麼會有這些老遊戲？
呂祖謙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整件事情都透露著一股詭異的氣息，突然出現的圖標、該黑屏卻還亮著的顯示器，慢著！這不會是什麼病毒吧？他狐疑地打開圖標找到源程序，名稱很正常，代碼也沒什麼問題啊。
難道是我猜錯了？呂祖謙有些躊躇不覺，再三思量下他決定去前台找美女網管問問，結果問題還沒說完，就被人家罵了個狗血淋頭：「你傻啊！電腦每次重啟都會自動復原，怎麼可能會有病毒！你是不是存心找茬的啊？吧啦吧啦……」
好吧，美女罵起人來也不是蓋的，呂祖謙悻悻地坐回位置上：「哎，我這不是自討苦吃嘛？這他媽又不是我的電腦，我擔心個毛線啊？」
卸去了心理負擔，呂祖謙覺得頓時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趕緊興奮地搓了搓手點開文件。
嗯……該玩哪個好呢？
巡視了半天，忽然一個燃燒的骷髏頭冒進了呂祖謙的視野里。
嗯，就是它了，呂祖謙一邊喃喃自語著，一邊點擊滑鼠。
這款名為《暗黑破壞神2·毀滅之王》的遊戲，呂祖謙以前也玩過。
記得他上大學的時候，舍友帶了一台XBOX遊戲機到宿舍，那還是呂祖謙第一次到接觸到「遊戲」這種東西，記得當時玩的還是盜版光碟。
舍友和他一樣，也是第一次入坑，倆人就這麼懵懵懂懂地開始了對遊戲世界的探索。
因為一起聯機的緣故，兩人時常因為一件稀有裝備的歸屬權吵得不可開交，或者為了搶一個小boss的掉落差點打起來，一旦遇到危險又能轉瞬間化干戈為玉帛，繼續浴血奮戰。
歡樂和笑語整整伴隨了大學四年，也正是因為如此呂祖謙才能早早走出雙親逝世的陰影。
呂祖謙至今還記得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殺死了安達利爾後，發現居然還有第二幕後震驚無比的表情……
後來大學畢業了之後，兩人就各奔東西了，期間雖然偶有電話聯繫，但確是也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
從回憶中脫離出來，呂祖謙頓時唏噓不已，他這人一向很少顧影自憐，此刻也只是觸情生情罷了，不得不說，情懷這種東西真的很難割捨掉。
一個既熟悉而又陌生的界面彈了出來，憑著模糊的記憶，呂祖謙生疏地點開人物創建界面。
嗯，首先要輸入名字，這個不用說，他也懶得改，直接就叫呂祖謙了，接下來是建立人物，這個就很有意思了，玩過暗黑2的朋友們都知道一共有七個不同職業，分別是法師、亞馬遜、德魯伊、野蠻人、刺客、死靈法師、聖騎士。當初他一個勁的死玩亞馬遜，都有些膩了，這次換個新鮮點的吧，嗯……就選死靈法師吧。
一番操作后，呂祖謙確定任務選項0級死靈法師，然後雙擊進入暗黑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