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惡鬼(一)
我的懦弱是因為在這人世上有我的牽挂。有一天,我連最後的寄託都沒了,我便是那地獄的惡鬼。
李星兒,今年二十歲,現在在一家超市做勤雜工,勉強可以養活自己。如今的她,無父無母,沒有朋友,也沒人其他親人。
今天下班后,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她拖著疲憊的身體,穿過紅綠燈,走過地鐵站。所有的一切都和原來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走過安檢,爬上樓梯,站在地鐵口等著往天一門的地鐵。十一點的地鐵並不擁擠,李星兒一個人進了地鐵,然後躲在角落。她不敢睜眼去看,因為她一睜眼就會看到,無數的惡鬼向她身邊湧來。
她並沒有陰陽眼,她也只有在回家的路上可以看到。他們有的是渾身腐爛的行走著的少年,有的一手捂住流血的眼睛,一手吃著棒棒糖的孩子,還有趴在地上只是張著嘴吧,嘴裡不知嘟囔著什麼的婦女。
雖然這些年,她見多了這種場面,可是她依然沒有習慣,每日她都在恐慌中度日,如果有人稍微碰了一下她的身體,就會發現她渾身發抖。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不安,極度缺乏安全感。認識她的人都說,她能夠活到現在也算是一個奇迹了。在別人眼中她是一個瘋子,一個臆想症患者,可是就算別人說了再多,她也從來沒有反駁過,因為她根本沒有反駁的能力。
她雖然處處與別人不同,可是她從不干擾別人,她看到恐怖景象只會閉著眼睛,一個人縮在一角,全身顫抖。
雖然她長得很漂亮,不過由於處在恐懼之中,她一直穿著破舊的衣服,臉上總是有一些總也去不掉的淡淡的色斑,加上她隨手扎的鬆散的馬尾,顯得年齡更大了。
天一門站到了,她探出頭望了望,慢慢地挪到車門處,走出了地鐵口。她緊貼著馬路慢慢地走到自己破舊的家中。
回到家裡,她看到桌子上有做好的飯,旁邊沙發上躺著一個熟悉的男子。她靠在門口看了許久,確認男子睡著了,才走到桌子面前,端著飯吃了起來。餓了一天了,她狼吞虎咽,一激動碗從桌子上掉了下來,碎了。
男子聽到聲響,被驚醒,看到星兒抓起了灑在地上的飯。
「星兒,不能吃。」
李星兒抬起了頭看了看那個男子,神情變得異常:「孟江,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說永遠不想見到我了嗎?你,你走啊,我很好。我的死活與你無關,你走啊,去找你的曉雪。」
孟江看著星兒,笑了笑:「星兒,你好了。你認得我是誰了,太好了。」孟江把星兒抱在懷中,星兒一把掙開了他。
「你滾啊,我李星兒是傻,可我從今天起也不相信你的鬼話了。」
「星兒,別這樣。以後讓我好好照顧你。」
「照顧我,我李星兒,有父母,有兄弟,怎麼也輪不到你來照顧。滾,滾,滾。」
孟江還是被星兒趕了出來,他並沒有離開,只是在門外看著她。
星兒看著這裡的一切,讓她覺得陌生又熟悉。
家裡怎麼變得這麼亂,還有爸爸媽媽,哥哥怎麼都不在家裡。她開始收拾東西,她偶然翻到了一面鏡子,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嚇得趕緊把鏡子扔掉。這鏡子里的是誰,這鏡子里的人是我嗎?
她大叫了起來,孟江聽到叫聲很快地跑了進來。
星兒滿臉淚水,一臉委屈的模樣看著孟江,「孟江,這是我嗎?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靠在孟江的肩膀上哭了起來。
「我怎麼變成了這樣?」
「沒事,星兒,無論你怎樣都好看。我會陪著你的。」
「你,孟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曉雪在學校里的事兒,我星兒就算變得再丑,我也不會再要你了。我們分手吧。」星兒擦了擦眼淚,又開始整理屋子。
「孟江,你怎麼有我家裡的鑰匙,我爸媽呢,我哥呢?」
聽到星兒這麼一問他明白原來,星兒的記憶停在了四年前與自己分手的時候,怪不得提到了曉雪。
只是該怎麼和星兒說呢,他知道不能說,說了星兒肯定會瘋的。絕不可以告訴她。
「怎麼了?問你話呢?你怎麼有我家的鑰匙,吞吞吐吐的。」
「你爸媽,出去了,你哥在學校,今天同學生日,你哥去了。」
「少騙我了,我哥。我還不了解,他那麼膽小,和別人說話都臉紅,有誰會請他去。更何況他也沒什麼朋友,他不是快畢業了嗎?怎麼不回家。以前不是天天回家嗎?是去了小敏姐家了嗎?」
「嗯嗯,是去了她家了。」孟江點頭。
「我就說嘛,像我哥長得又高又帥。小敏姐喜歡了他這麼多年,因為自己軟弱的性格,一直拖著,沒想到大學畢業了,他膽子也變大了。」
她看到家中客廳的桌子上被白布蓋著一些東西,她好奇地掀開白布,赫然發現了兩張照片。她顫抖著雙手,嘴裡說著:「這,這不可能。這是假的,我媽,怎麼去世了?我哥,不會死的。」
她表情木然地看著照片,「孟江,你告訴我,這是假的。這…這,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
「我要出去,我要去找我媽,我要去找我哥。」
「星兒,聽我說,哭出來,哭出來就好了。一切都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我還在,有我陪著你。」孟江抱著她,星兒嘴裡輕聲說著:「你騙我的,他們不會死的,你讓我去找他們。」
孟江緊緊抱著她,星兒見他不願意讓自己出去,大聲嚷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再不放我,別怪我不客氣。」
她看到孟江依然緊緊抱著她,她張開嘴巴,狠狠地咬住了孟江的右手,她瞪著眼睛看著孟江。孟江忍住了疼痛,因為他知道,只有這樣,星兒的情緒才能發泄。看著孟江依然不肯放手,星兒終於放聲哭了出來。
孟江站在那裡,緊緊抱著她,她哭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小孩,她已經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