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惡鬼（六）
我始終相信在這個世界之外有另外的世界，要不然為什麼活著的人，會對死去的人念念不忘。
「哥，哥。見到你，真好。」李星兒靠在李楓的肩膀，哭了起來。
李楓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陪著妹妹。
「哥，你知道嗎？出了車禍，媽媽死了，爸爸坐牢了，我們家只有我一個人了。我好害怕啊。」李星兒的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想把所有的話，都告訴自己的哥哥。
李楓安靜地聽著，輕輕地拍著星兒的後背。
「星兒，我知道的。你要好好地活著，這世界很美好。」
「哥，我已經死了。」
「你沒死，你還活著。」
「其實，我一直都陪著你，你去過的地方，你經歷的苦難，我都知道。只是，我已經死了，我所有的怨恨，讓我變成了惡鬼，差點傷害了我最愛的人。」他頓了頓，「現在沒事了，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哥哥沒事。哥哥很早就該離開了，在這裡待的久了。越來越厭惡這裡了，這是屬於你的地方，不屬於我。下輩子，我再也不要做人了。我終於要離開，這個讓我憤恨的世界。」
「哥，你怎麼了？怎麼說這樣的話。」星兒看到李楓面色蒼白，但是在星兒面前表現得很輕鬆。
「你決定好了，李楓，你要替這個凡人去死，這是李楓嗎？李楓就該去殺人，就該去喝血，去吃惡鬼，現在的你，只會讓人更嘲笑你是個懦夫！」李楓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咆哮著。
「滾，不要再說了。你再說，我殺了你。」他強忍著，眼睛發紅，嘴唇微動，「沒事。」
「反正你就要死了，我可不想死。沒用的東西，我怎麼會跟你一起去死。」李楓體內的聲音暴怒。
「你本就該死，你害我如此，是你罪有應得。這是你的劫數，也是我的命數。」
看著李楓平靜了下來，妹妹跑過去抱住了他。
「哥，怎麼會這樣？」李星兒哭紅的眼睛又泛起了淚花。
「別哭，哥哥不會死的。哥哥是在幫助別人，也是在幫助我自己。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去找孟江，他會給你想要的幸福，這些年來，除了我，他一直在你身邊。」
李楓看著星兒鼻子有些泛酸，「你一定會幸福的，哥哥會幫你。」
不知怎的，星兒眼睛慢慢閉上了，睡著了。
「李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蒼老的女人聲音頓了頓，「你是自願的。你，不後悔。」
李楓笑了笑，「我是自願的，我不後悔。」
「你應該說出真相的。」
「呵，真相。其實我挺感謝他的，是他讓我喚醒了我人性中的惡，原來我一直的委曲求全，最後變成了六親不認。可是說到底，也是因為我自己的原因。我不怪他，我只恨他，恨他騙了我妹妹，也害了我最愛的女人。至於我的性情大變，我惡的一面，我更不會去怪他，因為我的惡就是我自己。以前從不給他出來的機會，他的生命也是他自己爭取來的。」
「為什麼要隱瞞你妹妹，她不應該被他繼續騙下去。」
「你不懂，曉雪。我讓你做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都是想要給她幸福，我這一輩子真的很憋屈，沒有按照自己的意願過過一天開心的生活，每天都很煎熬，很難受。」
「孟江是喜歡小敏，是默默地喜歡她。我不知道他喜歡小敏已經到了瘋狂的地步，我應該想到的。每一次我和小敏出去，都會有怪事發生，我一直以為是算命先生的話，哼，原來一切都是因為孟江喜歡小敏。」
「小敏被父親強姦后，孟江拋棄了星兒，讓她差點自殺。」
「小敏去找我，我喝的爛醉，和小敏睡在了一起。我無法面對小敏，孟江破門而入，痛罵小敏。我和他大打出手，小敏拉開他的時候，被他用力推到了一邊，沒想到這一推把她從陽台推了下去。」
「這就是真相，當時的我很清醒，我看到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與我無關，我想要辯解，我無法辯駁。所有的人都認定是我做的，是我這個強姦犯的兒子做得，最後，我訴求無門。看著這個絕望的世界，我卻無能為力。孟江，他在我判決書下來之前找過我。讓我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他家裡有權有勢，我是鬥不過他的。」
「他說的沒錯，我鬥不過他。我認輸，但我不認命，我寧願去死，也不願忍受不白之冤。」
「我死之後，為了能夠保護我的家人，每日守在家門口，我沒有想到我的媽媽竟然可以看到我，我的大意，讓我媽媽慘死街頭，讓我的妹妹精神恍惚。我想要讓他們過更好的生活，卻不曾想到害她們到如此地步。」
「為什麼要幫孟江？」
「因為孟江會給她幸福，他會把對我的愧疚，給她做補償。這些年，我也看到了，他真的很喜歡星兒。」
「你想要留下來嗎？」
「留下來做什麼，不過是個精神失常的鬼。你不是要我幫你嗎？我留下來的話，那你還能救你愛的人嗎？」
李楓道：「走吧，這樣是最好的結局。你還要去找他嗎？」
曉雪說：「我已經找了他這麼多年，找他已經成為了我的習慣。」
李楓最後回頭看了看這個讓他厭惡又歡喜的人間，這人間有太多不平不義的事情。可他也無能為力，最後不過無奈的一笑，他這一生也就此終結。
他緩步走向那個化星的漩渦，當他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他內心的另外一個聲音跑出來了，那是他內心深處的惡。
「你當真要化星，可我想活。」這是他內心深處的惡，他想要活下去，對於惡本身，他沒錯。
李楓沒理他，又往前走了一步。「李楓，我錯了，還不行嗎？別在往前走了。」
李楓笑著說：「你已經死了，你知道嗎？就算我活著，我心中早已沒有了惡，現在的你很害怕，我也很害怕，對於這世間的一切，你也體會到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我讓你活著完成你的使命，這也算是對我的補償。」
李楓笑著走向漩渦，微風出來，他突然感受到這風是軟的，很軟，像一床棉被。他知道他要睡著了，這一睡，他將永遠不會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