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趙戈許久沒有出聲。
白玉茗心花怒放,「我猜對了吧?我猜對了吧?」越想越得意,眼角眉梢全是笑,明眸中星光閃閃,「咱們說好了的。我猜對了你就放我走。趕緊的,讓染霜姐姐送我出去,再會啦。」
趙戈慢悠悠的道:「真的要走么?只怕你要改口。」
「我才不改口。」白玉茗嗤之以鼻。
她一直想逃,想回家,才不要留在這裡呢。她又不是真的阿棄,她有爹有娘有親人的好不好,當然要回家。
趙戈指指大門,「慢走,不送。」
白玉茗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你真的放我走了?謝謝你啊,你真是個大好人!」精神一振,甜言蜜語的道著謝,像出了籠的小鳥一樣飛奔到了院子里。
要出院門的時候,和匆匆而來的莫染霜撞了個滿懷。
「染霜姐姐,你家世子爺把我放了!」白玉茗一臉的喜氣洋洋。
莫染霜面有憂色,「阿棄你知道么?世子爺吩咐我在你的床上放了個假人,扮成你的樣子,那假人如今已被擄走了。你若現在出府會有危險,那些人不知從哪裡聽到的風言風語,以為你知道寶物的下落。他們若抓到你,一定威逼利誘,無所不為。」
白玉茗呆在那裡。
她那方才樂得發暈,這時候被冷風一吹,徹底清醒了。
怪不得趙戈那個壞蛋不慌不忙的答應放她走,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
莫染霜好心好意,柔聲細語,「阿棄,安全起見,你還是暫時跟著世子爺為好。他能保護你。你師父地下有知,也不願你為了陪她說話,以身涉險的。」
白玉茗獃頭獃腦的被莫染霜帶回到了趙戈面前。
趙戈挑眉,故作驚訝的看著白玉茗。
他雖不說話,那幅神情卻分明是在問:不是放你走了么?你怎麼又回來了?
白玉茗乾笑幾聲,甜甜的道:「天太黑啦,我改天再走行不行?再打擾染霜姐姐一晚,可以么?」
趙戈不答話,施施然起身離去。
白玉茗恨的牙庠庠,莫染霜不知她心中所想,安慰的道:「世子爺忙於公務,無睱理會這些小事。阿棄,你今晚就在這裡住下,莫多思多想。世子爺也是關心你的安危,才會讓你跟著他的。」
「我跟你走。」白玉茗緊張的抓緊莫染霜。
莫染霜只當她真是個傻姑娘,待她格外有耐心,「今晚我輪值巡夜,保護不了你。你乖乖的跟著世子爺,他不會讓外人傷害你的。」塞了兩塊點心到她手裡,哄孩子似的哄了兩句,巡夜去了。
有兩名婢女進來鋪好床,又在地上鋪了個地鋪,準備好洗漱用的熱水,之後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保護我,呵呵。」白玉茗沖那個地鋪翻了個白眼。
她草草洗漱過,煩悶的趴桌子上睡著了。
心中有事,睡得極淺,畢剝一聲,燈光轉暗,她驀然驚醒,睡眼朦朧中見床上有男子身影,雪白裡衣,烏髮披肩,神情有著白日所沒有的懶散,正是雍王世子趙戈。
白玉茗瞧見這個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拍桌子道:「不是說了今晚你值夜么?值夜的人為什麼睡到床上去了?」
「不是說了放你走么,走了的人為什麼又回來了?」趙戈語氣涼涼的。
白玉茗語塞。
想到外面那些要抓捕她的人,白玉茗縮縮脖子。算了吧,保命要緊。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白玉茗又趴回到桌子上。
趙戈卻不肯就這麼算了,踱步過來,「床是你的,你到床上睡。來來來,我抱你上床。」
白玉茗跟受了驚的小兔子一樣躥了出去,「不用你抱,我自己會走。」躥到床上,拽過淺藍緞面繪百花圖的被子,把她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
趙戈盤膝坐在地鋪上,「長夜無聊,不如咱們下棋解悶。」
白玉茗掀開被子,露出巴掌大一張小臉,「我才不上當呢。下棋總要有輸贏吧,輸贏總要有個說法吧,我若輸了,你會搶我的床。」
趙戈失笑,「看來你棋力不高。」
白玉茗呵呵笑了兩聲。
趙戈白天看著冰山似的無情,晚上倒是很好說話,「你不擅下棋,那就玩別的。你會猜名字對不對?那你猜猜看,我這大名是怎麼來的。提示你一下,家父是京中一名閑散親王。」
「大隱隱於朝堂啊。」白玉茗心裡想著不理他,但這會兒她反正也睡不著,掀開被子就坐起來了,「閑散親王,為長子起名,單名一個戈字,這其中的原因……有了,我想到了!」
她想到自己的俠女夢,想到那要仗劍江湖遊歷天下的雄心壯志,神采飛揚,自信滿滿,「我知道了,雍王爺一定是身在朝堂,心在戰場,所以為你取了這個戈字,是要你將來金戈鐵馬揚威異域的意思!」
她以為自己猜的一定很對,喜滋滋的瞧著趙戈,等著他欣然點頭。
趙戈仰天大笑三聲,「錯了!家父為我取這個名字,不是什麼金戈鐵馬的意思,單單是他喜歡這個字音罷了。他就是愛玩,想到別人叫他的兒子都要叫哥,便意氣揚揚,軒軒甚得。」
白玉茗:……
服了,世上哪有這般無聊的閑散親王……
趙戈扳回一城,一躍上床,「這是我的床,我贏回來了。」
「你做什麼呀,快下去……」白玉茗本能的往牆角躲。
熾熱的男子氣息圍繞過來,白玉茗小臉像燒著了似的。她真是不明白,雍王府的這位世子爺明明看上去青山積雪般的高冷,為什麼身上這麼熱,上回被他抱的時候就跟一團火似的……
看著縮到牆角的、小貓般嬌小可愛又裝模作樣張牙舞爪的小姑娘,趙戈瞳眸中閃過絲溫柔笑意。
那是年輕男子在情竇初開時所特有的,溫柔又羞澀。
這抹柔情深藏心底,莫說別人了,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他拿了柄帶鞘的寶劍放到兩人中間,「放心,我不會越界。」
白玉茗依然縮在牆角,他嘴角微彎,道:「睡吧,明天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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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白玉茗被帶到花園,遇到了身著官服的白熹。
白熹揉揉眼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茗兒?你不是跟著你太太、姐姐去京城了么?怎地會在這裡?」一把拉住白玉茗,滿臉震驚之色。
白玉茗心酸又心慌,低低的道:「爹爹,這事說來話長。我有麻煩,爹爹竟是暫時不認我的好。」
白熹嘆氣,聲音也壓得極低,「傻孩子,你是爹的閨女,這事並不難查。不拘你有什麼事,爹爹坦然認下你也便罷了,越是推脫,越是惹人懷疑。須知越描越黑。」
白玉茗忙小聲把那晚的事說了,「……爹爹,彼時的情景,誰會相信我只是出來釣條魚烤條魚呀?不把我和反王一常算在一起才怪了。我怕給家裡惹禍,便冒充是傻女阿棄,一直糊弄到了今天。」
「可憐的茗兒,這些天吃了多少苦。」白熹心疼不已。
白玉茗鼻子酸酸的,「爹娘養我這麼大,我不能孝順爹娘也就算了,若因我調皮,牽連爹娘親人受苦,於心何忍?寧可我死了,也不能連累白家呀。」
「好孩子。」白熹深受感動。
「啪,啪,啪。」身後響起拍掌的聲音。
「世子爺。」白熹見到趙戈,趕忙見禮。
「白大人。」趙戈客氣的還禮。
白玉茗是聰明人,到了此時此刻,什麼廢話也不用多說了,和趙戈見過禮,赧顏道:「後山的兔子是寶,世子爺命人將兔子全捉了,必有所獲。」
趙戈一切都明白了,緩緩的道:「先是把那物事放到髮釵之中,之後藏在蠟燭里,最後綁到兔子身上了,是么?」
白玉茗十分不好意思,「那個,那就是個禍害么,就想扔得遠遠的……」
趙戈無語良久,方叫了人傳令,雍王府的人到後山抓兔子去了。
白熹被趙戈留下,父女倆閑來無聊,應白玉茗的要求,下了兩盤棋。到第三盤的時候,白熹說什麼也不肯了,「茗兒,爹爹教你讀書。」
白玉茗很是抱怨了幾句,「我知道我下棋臭,可爹爹也太嫌棄我了。小時候我求您下棋,您總是不肯,寧願給我糖吃。」
白熹笑,「小孩子吃糖多了不好,不過要和你下棋……」那你還是吃糖吧。
天色將暮,趙戈命人來請他們父女二人。到了之後白熹愕然,只見滿院子全是兔子,有灰有黑有白,有肥有瘦,有老有幼。
趙戈捧過一隻小白兔到白玉茗面前。
小白兔右腿上綁著布條,那布條白玉茗很熟悉。
她吐舌笑,親手拆了布條,取出一個紅色的長形鑰匙。
白熹因為白玉茗的調皮再三向趙戈道歉,趙戈寬宏大量的表示不追究,皆大歡喜。
「茗兒,你收拾收拾東西,跟爹回家。」白熹吩咐。
白玉茗裝成傻女阿棄來的,沒什麼行李,不過莫染霜很照顧她,這兩天為了哄她,給她買了些風車、連環之類的小玩藝兒。白玉茗感念莫染霜的這份情意,要和她道別,便欣然答應了,「是,爹爹稍等片刻,女兒去去就來。」
莫染霜嘖嘖稱奇,不敢想像眼前這單純可愛的小姑娘居然並非傻女阿棄,而是白知州的親生女兒。不過她是個直性子的豪爽姑娘,白玉茗摟著她軟語道歉,她也就笑了,幫白玉茗收拾了隨身衣物並那些哄孩子的小玩藝兒,陪她說說笑笑的出來了。
白玉茗眉眼彎彎,身心愉快。
趙戈眉目冷冽。
這個沒良心的小丫頭。她要跟他走,他便抱她回來;她要回家,他便送她回家。但分別之際,也用不著笑成這樣吧。
「令愛是在白色山茶花下撿到的?」趙戈聲音輕飄飄的。
「這個,呵呵,寒舍舊俗頗多,小孩子若問是打哪兒來的,常告訴他們是街上撿的、花下撿的……」白熹呵呵笑。
白玉茗悄悄向趙戈做了個鬼臉。
這個人真記仇,還沒忘了她撒謊騙他的事呢。
所有的人都以為白玉茗隨沈氏去京城了,這時候白玉茗回家,跟誰也說不過去。白熹的意思是還要白玉茗進京,不過單身女子進京,很不方便,況且又要瞞著人,不露出丁點兒風聲,這就更難了。恰巧趙戈公事已畢,要返京復命,願意護送白玉茗,「之前一直是小莫照顧令愛,這一路之上還讓小莫和令愛作伴便是。」白熹大喜,將白玉茗託付給了趙戈。
沈氏一行人走的雖早,但速度沒趙戈快。趙戈趕在沈氏進入京城的前兩天將悄悄白玉茗交還,沈氏一直懸著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小七的病好了。」她笑著告訴白玉瑩、白玉格姐弟二人。
白玉瑩、白玉格和白玉茗見了面,又驚又喜。
「你生的什麼病啊。」白玉格納悶。
這些天可把他悶壞了,也擔憂壞了。
白玉茗不想多說這些,笑嘻嘻的道:「別說生病的事了,怪煩人的。我還是頭回到京城來呢,京城好玩不?祖母和氣不和氣?她老人家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