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冬至是手工餃子

我和大叔目送著兩人離開，雖然兩人的動作不算親昵，但是兩人見面時那種傻乎乎的笑臉還是讓人能感覺到戀愛的甜蜜。「如果不是聽到本人親自炫耀，我以為這樣苦盡甘來的愛情只會發生在電視劇里。「看著兩個人離開的背影，我輕聲感嘆著。

大叔拍拍我的頭頂：「只要努力，無論是愛情還是生活都會有好的結局。禾智也一樣，好事總會發生的，人又不會一輩子只生活在痛苦之中。你們不是很流行說『活久見』這種話么？只要安安穩穩地活下去，以前都不敢想象的幸運中有一天會降臨的。」

「這種雞湯還是用來鼓勵那些涉世未深的孩子們吧，我現在已經不會相信這些勵志的話了。「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拿起拖把開始收拾飯攤的殘局。大叔卻有些不滿我冷淡的反應，跟在我後面繼續辯解著：「你不要把我剛才的話當作是糊弄小孩子的大道理，事實上，活久見的事情我經歷就不少呢。」

「舉個例子？」我拿起抹布塞進大叔的手裡，示意他和我一起收拾餐廳。

大叔一邊漫不經心地抹著桌子，一邊在旁邊喋喋不休：「你看啊，就是現在吃飯這種事情，在我年輕的時候，大冬天的，再累再困再冷也要自己生火燒飯，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有了外賣，在手機上那個軟體就能點餐，下館子也特別方便，想吃什麼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大叔年輕的時候，大概三十年前，下館子可是要很有錢的時候才行，更重要的是，那時候還要用糧票，不是所有的東西想吃就能吃到。你看，這不就是活久見么？大叔年輕的時候都沒有想象過的便利生活現在成為了最簡單不過的日常，你說算不算活久見發生的好事呢？」

「這隻能說是科技改變生活。」我下意識地吐槽道。

「那離我年輕的時候也差了三十好幾年呢。如果不好好活著的話，這些你大叔我是根本看不到的啊。」大叔還是執著地重複著自己的觀點，「只要活得時間更長，就一定能看到好的事情發生。我能認識禾智也是多虧了時間的原因啊。」

雖然聽上去是一句還算喜慶的話，但是大叔的語氣聽上去卻莫名的悲涼。想來，他也因為女兒的自殺曾經試圖做過傷害自己的事情吧，而那支撐著他活下去的理由也是想好好為女兒報仇而已。所以對於大叔來說，他真正盼望著發生的好的事情就是看到一切悲劇的源頭被他親手了斷吧。我想說些什麼，但是嘴唇卻一直在顫抖著，喉嚨也有些癢，根本說不出話。

大叔卻沒有等我開口，就自顧自弟說了下去：「所以啊，禾智，大叔還有好多活久見的事情想要再看一看，你一定也要陪著大叔一起經歷。不，你得比大叔經歷的好事還多才行，畢竟你比大叔年輕這麼多，活得時間也一定會比大叔更長久，經歷的好事肯定比大叔還要豐富。所以，願望會實現的，命硬的人一定能等到幸福降臨的。」

我背對著大叔點了點頭，吸了吸鼻子，我突然想起剛才那位食客說起過的麒麟雕像：「所以大叔，你現在還不相信路口的麒麟雕像會給人帶來好運么？」我掏出剛才放在兜里的食客給的糖果，「食客不是每天都和麒麟石像祈禱著自己能夠找到後半輩子安心的陪伴么？你看，麒麟雕像實現了她的願望，給她看了命運的笑臉，證明了自己的靈驗。你看，一會兒我們繞個遠路把這顆糖交給麒麟，我想夜深人靜，麒麟更容易聽到我倆的心裡話，會更容易幫咱們實現願望吧。」我將糖放在了大叔的手心，眨著眼睛期待地等待著他的回應。

大叔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糖，露出了苦惱的表情：「可是天這麼黑了，麒麟也應該睡著了吧？」

最終在我的催促下，大叔還是在關了飯攤大門后和我繞遠路去給路口的麒麟石雕送糖。雖然他依舊是一幅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但是在我的反覆催促下，最終還是將糖果放到雕像面前之後，十指相握許了願望。看著大叔虔誠的樣子，我閉上眼睛默默對著石像法院：「麒麟啊，如果您真的能給人帶來好運，請你一定要幫助大叔實現他的心愿。他盼望著那一天盼望的太辛苦了。」

「真的靈驗么？」在回家的路上大叔這樣問我。

「一定會靈驗的。」我信誓旦旦地說道。

冬至的時候，博簡來到飯攤幫我和大叔包了餃子。因為只有他一個人能包出像樣的餃子，所以即使是冬至，反彈也沒有辦法供應足量的餃子給食客，只能每人限定供應三個。不過食客們倒是沒有什麼意見，鑒於我們平常就不怎麼做手工麵食，食客們能在冬至這天按照老習俗吃上手工包的餃子心裡也是很高興的。

「平常你們兩個不是都用速凍餃子糊弄人么？怎麼今天突然想起手工來包了？「一位食客嬉皮笑臉地和大叔打岔，大叔抬起手作勢要打他。食客縮了一下頭，但是臉上依舊帶著調侃的笑容。

大叔悻悻地放下巴掌，不好意思地說了一句：「又不是我包的。」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但是面是我和的，餡兒也是我拌的，除了包意外的工作幾乎都是我做的。」

「所以大叔，你為什麼要開飯館啊，你都不會做菜。」

「我要是不會做菜，今年以前都是誰在餵飽你們這群臭小子啊！」大叔和食客們你來我往地逗著咳嗽，飯攤還是像往常一樣熱鬧著。

在每天再熟悉不過的插科打諢中，我又看見了那個女孩子羨慕卻落寞的眼神。她是最近才來店裡吃飯的，年紀看上去不大，像是剛剛從學校畢業的樣子，20歲出頭，穿著樣式樸素，顏色暗淡的羽絨服，羽絨服裡面是乾淨的素色毛衣。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是和同事一起來的。那個同事看上去比她要大幾歲的樣子，眼神裡面總是帶著腳下的笑容。我端菜過去的時候，聽見她的同事正在感謝她幫忙在項目中做事，特意感謝她所以帶她來這裡吃飯。聽到她同事的話，我心裡不禁覺得這同事說話未免可笑。作為曾經的職場菜鳥，一眼就能看透那女孩子同事『欺新』的惡劣行為。幫了項目中的大忙，卻只用一段廉價的路邊攤打發，這行為看上去怎麼都有一種聲勢凌人的感覺，讓人心中暗暗不爽。但是那時候我還是忍住了在旁邊冷眼嘲諷，戳穿那同事心思的衝動。

我只是把兩人的餐食禮貌地放到了桌子上，安靜地離開了。不是不心疼那個正在被前輩耍的女孩子，事實上是因為真的心疼，只是由任由欺壓的新人到八面玲瓏無堅不摧的職場高手，這其中的辛酸苦辣是每個進入社會的孩童們必須要經歷的事情。在職場，多的是吃虧的機會，能否看清身邊同事的為人，如何在下一次被坑之前全身而退是那個孩子自己要修鍊的功課，我一個外人能戳穿真相卻無法保證下一次她能自己預警避免吃虧。任何人，都是要學會獨立的。而且這是她自己的世界，我一個外人終究是無法涉足無法前行改變的。

只是那時候看著女孩子在聽到前輩同事的話時，那種震驚，懷疑和受傷的眼神讓我一直無法釋懷，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開始留意起了那個初入職場的女孩子。說實話，那女孩子來這裡吃飯並不算頻繁，偶爾過來的時間一看就是剛剛加完班，伴隨著門帘掀起吹進來的冬日的冷風，她總是一臉疲憊地從外面走進來，先把飯錢交給大叔，就找個靠牆的位置坐下來。不怎麼愛說話，等飯的時候，頭總是挨著身側的白牆，一臉木然地刷著手機上的消息。

我很少看見她笑，臉上帶著與飯攤內熱鬧的氣息格格不入的氛圍，她的眼神里總帶著與她年齡補腎相仿的疲憊與落寞。今天再聽大叔和來飯攤吃飯的男孩子們插科打諢的時候，我看到她眼神里除了平時常能看到的落寞以外，我還從中查到了一絲羨慕的情愫。他在羨慕那些被大叔逗笑的食客們么？但是她為什麼不笑呢？

帶著這樣的疑問，我竟下意識地想她走了過去。看到我的時候，那個正看著別人笑的女孩子顯然是吃了一驚。她似乎是一位自己忘了付錢，連忙打開書包想要掏出錢包。我沖她擺了擺手，有些尷尬地坐在了她的對面，輕咳了一聲，更加尷尬地問道：「那個，他們很吵吧？」

對於我這樣沒頭沒腦的問題，女孩子顯然是有些愣住了，我揉了揉後腦勺，繼續硬著頭皮搭話：「那個我都覺得有點吵了，剛才看見你看他們就以為你和我一樣。所以，所以就想和你道個歉。我一會兒勸他們小聲一點。」

「不是的。」女孩子沖我擺了擺手，「一點都不吵。」

這是我頭一次聽見她說話，和她的穿著很像，聲音不大，聽起來很溫柔，只是因為語氣上的猶豫，這話說的有些斷斷續續。說完話之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補充道：「我這個人別人都說有點內向，也有點認生，所以特別羨慕那些能好好表達自己情感的人。」說完，她低下頭，把書包的拉鏈拉上。再抬起頭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地沖我點了點頭便起身離開了。我想那個點頭應該是在說『再見』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些悻悻地離開了飯廳，回到了后廚。因為博簡今天晚上要回學校值班，在混亂用餃子填飽了肚子之後就騎車離開了，大叔此刻又在外面和食客們聊的熱火朝天，后廚只剩下我一個人清掃著一片狼藉。不多一會兒，隨著外麵食客和大叔道別的聲音，大叔拍著肚子踱步進了后廚。

「收拾的挺乾淨啊。」一進門，大叔就開始沒話找話地聊著。

「是啊，要是都像您一樣，就顧著在外面耍貧嘴，估計今天下班又得是後半夜了。」我一邊回嘴一邊將洗好的鋁盆放到了架子上。

大叔「哎呀」了一聲，用一種調侃的語氣問我是不是在剛才和那食客聊天的時候吃鵝閉門羹。

我沒有理他繼續用抹布擦著料理台。

大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也別把那姑娘的態度太放在心上。喲的人就是天生人生，不願意和別人敞開心扉聊聊心事，寧願自己一個人消化心裡的不痛快，我們這些旁人又能怎麼辦呢？總不能逼著人家聊天吧？惡人有個人的性格特點，她要是想和你說話的時候，他自然而然就會來找你聊天。你忘啦，我剛在這兒開飯攤的時候，咱們兩個不是唱在門口見面么？那時候你看見我，也是和剛才那食客一樣，點個頭就算是和我打了招呼。有的時候，你不願意說乎的時候，你為了避免和我打招呼，還故意扣上帽衫的帽子，低著頭從河裡經過，像是看不到我一樣。每次看到你那樣，我就想你這姑娘是不是在工作上受了委屈所以不想和任何人說話，或者連露出個友好的表情都覺得累得慌。那時候我也沒想過，有一天，那個挺內向的姑娘，會和我一起共事，會和我說說她的故事，也會慢慢變得開朗，不愛說話的人也會因為察覺到別人目光里的異樣而硬著頭皮也想要幫助別人。人的性格是會變化的，但是這種變化是自然而然的，不能強求改變。也許哪天，那個總是悶悶不樂的姑娘就會找你要酒，和你聊天。她要是想說話的時候，自然會開口的。」

「可是那要她壓抑到什麼時候呢？」聽了大叔的話，我突然回憶起了自己那段頗為艱難的時刻，禁不住地有感而發，「我發現她最近的眼神越來越木然，這可不是個好的現象。如果老是處在失望的情緒中，混吃等死的狀態是很容易被生活擊垮的。」

大叔聽了我的話樂了出來：「可是絕大多數人都想你剛才說的那樣，是一種混吃等死的狀態啊。你看來咱們這裡吃飯的人大多數不都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除了吃這一天三頓飯也沒別的想法。可是沒有幾個人會被生活擊垮的。」大叔掐滅了手中的煙，開始和我一起收拾后廚，「人啊，有的時候比自己想的要堅強得多。雖然生活大多數時候都不能如意，被生活打擊著打擊著甚至都忘了自己一開始的夢昂。或者連夢想都不敢好好回想，但是啊，大家還都是在努力地活著。老花不是講過么？好死不如賴活著，只要還有一口氣，人還是會追求那些早已在冥冥之中刻進腦海里對生活的憧憬，就算是現在身無分文，但是也會去想象未來娶上媳婦兒，兒孫滿堂的美好生活。像剛才和我聊天的那些小夥子，有幾個現在不是窮光蛋，但是不也還是努力工作，想要過上自己么娘中的生活么？就像剛才和我聊得最熱鬧的那個臭小子，雖然每天都在吐槽結婚的成本太高，但是還是契而不舍地攢了錢，在老家付了首付，買了個小房子準備明年和戀愛了有幾年的女朋友結婚，過二人世界。大家雖然都會不滿意生活帶來的壓力，但是也會儘力想辦法對抗著壓力。人啊，對生活失望沒什麼的，誰還不會遇到點挫折呢？但是啊，只要不絕望，就還能撐到看好日子的時光。你啊，如果真的太擔心那個女孩子，又不能如願和她聊天，當面說些鼓勵她的話，我建議你這兩天好好寫封信，等她哪天再過來吃飯的時候塞給她。有時候，見面尷尬的事情，寫下來就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了。「大叔把最後一隻碗幫我收到櫃櫥里，就又出去招呼新進來的食客了。

牆上的掛鐘馬上就要指到十點了，我連忙把剩下的餃子下了鍋，煮出來之後，食客們就能帶著煮好的餃子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