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離家距離五百里
可能是被鎖砸的太疼了,大叔單腳跳了半天都沒有在鎖門,我代替他把門鎖了之後,看著他齜牙咧嘴了好半天。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我看著眼泛淚花的樣子有些不忍心。
大叔搖搖頭,路燈下能看見他憋紅了臉逞強著說道:「這點小傷就不用了,我以後再也不嘲笑電視劇里的狗血情節了。」
「嗯?」我不甚明白地看著他。
大叔的腳疼似乎好轉了一些,一瘸一拐地和我慢慢往家溜達:「電視劇里不是有那種鏡頭么?嫌疑人用鎖頭給受害者腦袋上砸出來一個血窟窿。今天被砸了腳面,我算是深有體會了。」
「可是大叔以前不是混社會的么?」我憋著笑調侃他,「鎖頭是武器也應該是常識吧?」
大叔用一種極震驚的眼神看著我,然後搖了搖頭:「刀槍棍棒,連搬磚我都見過,但是大叔我混日子那會兒是真的沒見過有人拿著鎖頭去碼架的,實在是。」大叔猶豫了一下,竟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實在是太沒有氣勢了。」
「可是我見過啊。」我扶著大叔慢慢往家走,「上學的時候,有一次我和朋友放學回家抄近道,在衚衕里被一個小混混樣子的人攔住要錢。可能是看我朋友長得柔柔弱弱的很好欺負的樣子,所以搶我們書包的時候還對我朋友動手動腳。但是我朋友的其實是學武術出身的,在那個二流子沖她伸手的時候,直接抄起車筐里的車鎖就直接給了那個二流子一下,不過沒打在腦袋上,直接懟二流子胳膊上了,趁著二流子捂著胳膊滋哇亂叫的時候,喊了我一句『快走』,我們兩個就騎上車跑了。後來離開衚衕后,那個女孩兒就告訴我車鎖也算是一種防身工具,如果在外面被欺負了就用車鎖砸他,但是不能砸腦袋,會出事的。砸胳膊之後,趁著對方放鬆警惕就跑,算是自我保護的一種方法。」
大叔看了看我,輸了大拇指:「我覺得你那個朋友很酷。」
「當然啦,她畢業之後去當兵了。我看過她穿軍裝的樣子,超帥的。不過不穿軍裝的時候,即使是短髮還是個鄰家小女孩兒的樣子,特別漂亮。」
到了家裡,大叔的腳沒有之前那麼疼了,脫了襪子,果然看到腳面上是一大片的青紫。「真的不用看醫生么?」我擔心地問道。
大叔活動了一下,搖搖頭:「自我感覺沒什麼事兒,除了有點隱隱作痛以外,還是能動換的。不過,說道我腳受傷的原因,剛才因為疼都忘記了。我記得你剛才說,干律師的那小子聯繫你了?還約你出去?他什麼意思?」大叔急切的問著,他現在的表情像極了我第一次在家裡坦白戀愛時,爸爸驚坐起來不可置信的樣子。我記得平常總是一副笑眯眯,成熟穩重的爸爸在得知我戀愛那一刻完全變成了胡攪蠻纏,任性耍賴的小孩子,滿臉都寫著『我不聽、我不信,你一定在騙我。』
我無奈地搖搖頭:「我覺得大叔你是誤會了什麼。他打電話說有些事情要當面和我說清楚,而且其中某些方面還和我們最近在調查的事情有關聯。所以我答應他一起吃個飯,把話說清楚,當然為了防止我看到他做出什麼破格的舉動,我特意說要帶上馮警官。既然和我們在調查的事情有關,我想我這位律師朋友也算得上是個線人了。「
大叔卻在此時不再說話了,他的眼神在我提到案子的時候竟變得有些堂皇,他瞳孔晃動了兩下,再看向我的時候眼睛里依舊掩藏不住震驚。他顫顫巍巍地問我是不是再說胡話。
「我只是照實傳達而已。」我同事也看向他,看向措手不及的他,之後說出了我糾結一天的想法,「所以替我去吧,大叔。我,不能見他。」說完我低下頭,不在看大叔的表情。
「可是。」大叔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麼,卻被我抬手制止了。
「我無法面對他。見面的話,無論是有誰陪伴,一旦想到志誠因為他的背叛而死,我心裡就會燃起一團火,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害怕這團火最後會把我們兩個都燒成灰燼。我不怕死,但是我答應過大叔不去死,況且他手裡不是還有關羽大叔女兒遭遇的線索么?如果我做了不理智的事情,那些線索也會隨著一起消匿。這樣的話,大叔這麼多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這擦拭真正的悲劇,所以,大叔,拜託了,代替我去見他吧。但是不要問其他問題,也不要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我不想聽。志誠的死,我們都脫不了干係,我們沒有資格為我們的錯誤辯解。」說完,我快速轉身倆開了客廳,關上了卧室的門。
但是卧室的木門並沒有隔絕大叔的探析,我想他知道我就在門後站著,但他也只是敲了敲門,在門外說道:「我替你去。但是志誠的死,他的死和你沒有關係。」
我將寫好見面地點的紙條從門縫塞了出去,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今天的夜裡很安靜,連大胖和白貓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大叔和我都默契的沒有再提起昨天的話題,我們兩個還是一起逛菜市場,一起做飯,賣飯,彷彿這幾天來發生在我們之間的那些爭吵與對話都是一場模糊不清的夢境,只有我知道這些爭吵與對峙終為我們兩人的心裡蒙上了一層陰霾。
大叔還是像往常一樣和食客們說著閑話,不過臨近過年,話題也從平常的工作辛苦變成了搶火車票的艱難,還有無法回家的心酸。
「其實你還是回家看看吧,這麼多年沒回去了,你爸媽有多想你啊。已經三年了,你們都沒有闔家團圓了。」大叔坐在一位食客對面語重心長地和他聊著。
食客有些胖,面相看起來很喜慶,平常來這裡吃飯也總是笑眯眯的。聽到大叔的話他也只是搖搖頭,臉上依舊掛著笑:「可是沒有錢要怎麼回家啊?」
「可是,你爸媽想你回去。帶不帶錢又有什麼關係呢?」大叔依舊在勸著。
可是對方卻是篤定了心思留下啦,也不多做解釋,只是不住地搖著頭,一口悶乾淨了杯子里的白酒:「有了錢一定會回去的。」
食客走後,店裡面也就沒有其他客人了。食客是附近一家寫字樓的夜班保安,吃完飯是去交接班,今天做了排骨,大叔特地把他喊過來加餐,他也不推諉,大叔叫他來,就陪著大叔喝了兩杯,食客多的時候幫著端盤子也算是抵了今天的一頓飯錢。
「小胖子已經三年沒有回家了。」大叔在我旁邊抽著煙感嘆著,「沒錢回家這句話我也聽了三年了,有的時候覺得他可恨,為了保住面子連爸媽都捨得不看,但是一想到我年輕那會兒,又覺得他可憐。我年輕窮的連個饅頭都快買不起的時候,也和他一樣,逢年過節都不敢回家。那時候,倒不是害怕別人說我沒出息,就是害怕同村的人連帶著瞧不起我爸媽。我寧願把車票錢和借來的錢寄回家,裝的好像自己很忙,忙著賺錢的樣子,也不能回家讓他們發現我過得不好。村子里總有恨人有笑人無的混蛋,總盼著看別人家的笑話。我不能讓人看了我家的笑話。所以想想自己年輕的時候,又覺得能理解那小胖子的想法。只是我還是想勸勸他回家,畢竟能陪著爸媽的時間太少了,當了爸爸才知道,做父母的哪有真的在乎孩子有沒有本事,我只想盼著孩子能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說到這裡,大叔哽咽了。我知道他想到了什麼,卻不知該說什麼話來勸他。悲傷就像一顆種子,早就在心裡生根發芽,觸景生情就像是滂沱大雨,在心裡伸出名為絕望的枝丫,劃開看似堅硬實則柔軟無比的心壁。
大叔突然紅著眼睛笑了起來:「哎呀,我又把氣氛弄得糟糕了,今天時間不早了,一會兒把大胖的晚飯帶上,咱們兩個也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