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嚴慧根本不以為意,道:「又不是多大的事,還值得你親自過來一趟,那宋仙兒不過一個俚俗卑下的人,居然也敢對你無禮,要是這話傳出去,林家可饒不了她。」
姜錦笑了,「我知道宋仙兒不算什麽,不過她還有個疼她的親爹啊。」
「你說宋二老爺?」嚴慧嗤笑了一聲,「那個糊塗貨,不必擔心。」
她早就看宋二老爺不順眼了,今日開宴之前還對著她指指點點的,正好趁勢將人攆了,把宋家在京城的生意搶過來。
姜錦見她是真不在意,才放下心來,「沒給你帶來麻煩就好。」
嚴慧笑道:「阿錦你也太謹小慎微了。」
薛珍珠一直沒說話,此時在旁邊連連點頭,「可不是嘛。」
「你還說,你那個性格也該收斂了,跟著阿錦多學學。」嚴慧的神色轉為嚴厲。
薛珍珠嚇得吐了吐舌頭,「我知道啦。」
想著嚴慧是主家,要處理的事情多,姜錦也不欲再多麻煩她,便和薛珍珠一道回席上,走了兩步,薛珍珠卻說要去更衣,也就是想方便。
問了個丫鬟,兩人便往側院走,不想還沒進側院,就見月洞門旁有一男一女,姜錦拉了一下薛珍珠,努了努下巴,薛珍珠會意,往後邊退。
她的性格雖然有幾分俠氣,倒是不傻,素來孤男寡女避著人獨處就沒什麽好事,姦情倒是不少,撞見了也尷尬,運氣不好若碰上殺身之禍的也不是沒有過,以前就聽過有個大俠撞見了某高手和嫂子的姦情,結果被追殺,差點沒了命不說,還背了個污名,之後被高人所救又經過好一番波折,真相才大白天下。
兩人正準備離開就聽見了說話的聲音,沒想到竟然還是熟人,林逢九的聲音實在是太獨特,清冷如寒泉水,泠泠動人,讓人一聽就能想見聲音主人的高冷孤傲。
而他現在說的話也很冷,「你是誰?站遠點。」
接著傳來女子的哭聲,「嗚……你竟然不認識我……」
是宋仙兒的聲音,也不知道她是先找她爹告狀,還是先找林逢九表白心跡。
姜錦有些同情宋仙兒,自己喜歡的人不知道自己是誰,宋仙兒方才針對了她老半天,到頭來根本就沒意義。
薛珍珠忍不住壞笑,她和宋仙兒認識挺久了,結怨可不是一次兩次而已,薛珍珠長得美貌,是這群姑娘中最美的一個,宋仙兒原本自詡自己長得最好,是個天仙模樣,然而薛珍珠一出現,她立刻就被比到天邊了。
當初薛珍珠從峨嵋山回來,有許多不習慣,可被宋仙兒嘲笑過不少次,兩下結怨不淺,薛珍珠實在厭惡她,宋仙兒心胸狹窄,嘴巴又酸又壞,根本不像其他姑娘那樣可愛,就是今日,宋仙兒針對姜錦也不僅僅是因為林大公子,而是今日姜錦特意打扮,模樣嬌俏明媚,勝過她一籌,於是就成了她口中的鄉下人了。
躲在一旁的兩人聽到了這事,一個面上帶笑,一個心下暗笑,倒也不出面戳破,正準備往回走,突然聽見宋仙兒嚷了幾句就哭著沖了出來,甚至都沒注意到旁邊有人。
既然宋仙兒走了,應該也沒戲唱了,薛珍珠就急著想找地方解決私人問題,姜錦被拉著往前走,然而剛剛過了月洞門,薛珍珠就嚇得驚叫,姜錦驚異地抬頭,就見林逢九面白如紙,整個人正往後倒。
說時遲那時快,薛珍珠立刻上前將人扶住,姜錦連忙幫著把林逢九扶穩,直接伸手摸向他的腰際和袖口,這樣的病人身上多半會帶著急救藥,果然就讓她摸到了個藥瓶。
她畢竟也跟著孫大夫學了小半年醫術,趕緊打開玉藥瓶看了看,裡面有三粒雪心丹,她隨即倒了一粒出來,捏開林逢九的下頷,把丸藥塞到他舌下,緊接著說道:「珍珠,你會輕功,速度快,快去找林大公子的隨從過來。」
薛珍珠立刻跑去喊人,姜錦獨自把昏厥了的林逢九拖到月洞門旁的樹蔭下,又把他領口的軟扣解開,再把了他的脈,脈象細弱且虛浮,狀態實在不好。
姜錦不得不疑心,會不會是宋仙兒做了什麽,不然當時她為什麽會跑得那麽急?
但是疑心歸疑心,最重要的還是得趕緊讓林逢九醒來,她索性開始狠掐他的人中。
等到薛珍珠帶著林家的人過來時,林逢九正好睜開眼。
嚴慧也趕來了,臉上又急又怒,「這是怎麽回事?來人,快去把梁大夫叫來。」
「不用了。」林逢九勉強吐出幾個字,示意人把他扶起來,「我先回去了。」
隨從上前將他半扶半抱,低沉著聲音問道:「主子,要緊嗎?」
「服了雪心丹,感覺好多了。」林逢九轉頭對姜錦道:「今天謝謝姜姑娘了。」
「應該的。」姜錦見他臉色還是極差,道:「林公子還是快點回去休息吧。」
林逢九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讓隨從攙扶著走了。
薛珍珠看他離開才忍不住嘟囔了兩句,「怎麽不感謝我啊,是我叫了人來的。」
姜錦笑道:「放心,以林大公子的細緻,少不了你的謝禮。」
嚴慧方才見林逢九突然出事,嚇得不輕,她遞帖子給林家本是基於禮貌,沒想到對方真會親自過來,畢竟是七月里,天氣實在炎熱,本來都沒什麽異樣,她也放下心來,誰知竟會出這種狀況,都怪那宋仙兒,也不知道搞了什麽鬼,差點惹出大事。
且不說若林逢九真在嚴家出了事,豫王府和林家都饒不了嚴慧,她那個好父親只怕正好拉她背黑鍋,就憑她今日是東道主,她也絕對饒不了宋仙兒。
姜錦見她目中殺氣凜然,悄悄跟薛珍珠道:「我瞧著,大約有人要倒楣了。」
薛珍珠深以為然,她和嚴慧認識久,很少見她這麽氣急敗壞的。
林逢九身體不適提早走的事情瞞不過人,不少人還覺得嚴慧逃不了責任,不想她也沒留什麽臉面,待宴席快散的時候,直接讓宋仙兒好好解釋,到底是怎麽害得林大公子舊病複發。
宋二老爺本來還以為嚴慧藉機找事,沒想到看女兒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原來真有問題。
這事最後怎麽收尾的,姜錦並不知道,畢竟當時那個情況,實在是不好留下看熱鬧,她便提前走了,倒是京城林家隔日送了厚禮來,她向來人探問,得知林逢九已經無事,方才放下心來。
宋仙兒的事情還是薛珍珠過了幾日才跟她說起的,其實宋仙兒也是痴情糊塗人了,她這次聽說林逢九可能會去嚴家,竟找了個巫蠱做法,說要搞什麽和合之術,暫不管這和合之術有沒有效,問題就出在她身上帶著的香囊,本來林逢九就體弱,又被她纏住,在大太陽底下曬著,再被那亂七八糟的香味一熏,人就暈倒了。
「慧娘氣得差點發瘋,就為著這樣的蠢事,差點兒把她也拖下水。」薛珍珠一邊喝著摻了蜂蜜水的柑橘酒,一面道:「你說說,這宋仙兒是不是蠢死了,別說什麽和合之術了,她這麽一鬧,還能保住命就不錯了,聽說被送到廟裡關著了。」
姜錦喝了口酸梅湯,道:「其實我仔細想了想,若她不是那麽怕事的話,也不是不能成啊。」
「你這話說得有點奇怪啊。」
「我這是小人之心了。」姜錦笑道:「你想,林大公子被香囊嗆暈是之後才查出來的,她要是主動去找人救林大公子,誰會知道是這個原因?那樣的話,就算不說有個救命之恩,林大公子多少也會對她另眼相看,事成的希望就大了。」
林逢九的身體畢竟不好,雖然有爵位,但只要是疼女兒的人家,縱使是商人也不會允許女兒冒著守寡的危險嫁給他,官宦人家同理,這一來,能說親的選擇就少了許多,相較之下,宋仙兒若聰明,不見得完全沒機會嫁進林家。
「說到底,宋仙兒如果是真的痴情,都已經見林大公子那個模樣了,怎麽還會跑?」姜錦說道。
「你說的好像也很有道理啊。」薛珍珠想了想又道:「她走歪門邪道而且不真心,活該這個下場。」
姜錦是不同情宋仙兒的,接著道:「林大公子才是無妄之災,若不是咱倆正好往那兒走,萬一被人發現得晚了,那更危險。」
薛珍珠本來還覺得宋仙兒對林逢九很是痴情,嚴慧這次大發雷霆趕盡殺絕的架勢有些狠了,此時被姜錦這麽一解釋才發覺其中的問題,如果不是自己鬧著要解手,林逢九說不準真會送命啊,也難怪嚴慧那樣後怕和惱怒了。
本以為這事到了這個地步,也算過去了,畢竟林逢九已經無事,宋仙兒是咎由自取,嚴慧和宋家在生意上的爭奪,其中有一半是為了表態給豫王府和林家看,也是替林逢九出氣,另一半則是因為她本就準備對付宋家,正好借題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