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西山君的自白

我是天界鼎鼎大名的神君趙麟，天後心尖兒上的寶貝疙瘩，天帝欽封的西山君，自降生起就是眾星拱月的天皇貴胄。但命格這回事撲朔迷離誰也說不準，我出生的前一旬天後打碎了自己最心愛的水晶蓮紋玉屏，然後這個惡兆反反覆復的在天後的噩夢中重現，直到我出世。

我一出世天帝就請天官為我批命。講真天人挺忌諱算命這回事兒的，首先就是沒誰有本事能勘破命理，誰知道你掐算出來的是不是上天故意讓你算錯的，天人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不過我出世的頃刻三界大雨傾盆接連三日，天後草木皆兵又愛子心切有些瘋魔，天帝不得不妥協偷偷抱我進了天官署。

我總覺得自己被抱進天官署才是招致我那奇怪命格首要原因。天官署並不是一個可愛的地界，它坐落在三十三天的最頂層，最遠離凡塵的地方，內里一片肅穆沒有半分色彩。二十四位天官高高在上，他們的傳承很神秘，不像其他天神一樣需要天帝的任命，也不像普通天人一樣需要修鍊進階。據說他們之間都有某種奇怪的感應，若某位天官隕落其他天官就會得到指引以點化他的繼任者。

天官署的職責在於推演人間興衰更替人皇命理，若不合天理就要上呈天帝，天帝會召會眾神商討對策。一般來說，天官們日常都挺閑的並不都常駐天官署，天帝抱了我來又偷偷傳令召集諸位天官。我在天官署的神台之上躺了一月，天官署在職不在職的二十四位天官輪番上陣掐算卜卦，直到我滿月才不知從哪給天帝淘換了一碟蓮子，含糊其辭道我是雨打殘荷的命格，命格不好受不住這滔天富貴需要藉助外物擋煞，而且不宜養在身邊。

於是我的滿月酒就被取消了，天帝根據天官署建議施法在東海起了一座西山，山腳之下碧波萬里無窮無盡的種滿了荷花，然後先斬後奏在天後反對之前連夜將我打包送去了西山，以帝后之尊是不得隨意下界的，天帝只得分了一道神識來照料教導我。我尚不會走便被欽封為西山君，還有了一整座仙山做道場，天界上下傳的沸沸揚揚道西山君貴不可言奈何是個女兒身，否則定乃下屆天帝沒跑了，大太子趙麒擋了西山君天路，天帝為免骨肉相殘只得忍痛將西山君送走。瞧瞧，這有板有眼捕風捉影的，天帝哭笑不得，在西山布下大陣護我清凈周全。

天齡十六歲那年，天帝破天荒親至西山為我辦了一場生日宴。就我們父女兩個，在西山山腰的一處涼亭中，天帝擺了滿桌子天後親手做的吃食，就擎了一隻酒杯看著我興緻勃勃的邊吃東西邊跟他喋喋不休問東問西。那酒杯也神奇彷彿永遠喝不完似的空了會自動滿上，天帝一杯接一杯的灌酒，姿勢還挺豪邁，也不見醉意。直到我吃的饜足，無意間看見他看著我的眼神才察覺到他其實早就醉了，若他清醒著肯定不會用這種慈愛膠著悲痛還不時閃過一絲狠絕跟殺意的激烈眼神看我，天帝一直都是溫文儒雅而冷靜自持的。

他用那樣複雜的眼神看了我許久，然後揉了揉我的發頂，道：「吾將入輪迴。」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神仙並不是永生不滅的，千劫百難鑄就仙魄，越是高階的神仙越要受盡磨難。天帝更是如此，每隔幾個元會便要重新入輪迴累世歷劫，若成功超脫輪迴便仍是天界之主，若不幸迷失也只能歸為天意，歷任天帝的歸宿都是如此。

而我，雖然天齡只有十六，按人間的演算法卻度過了五千多年，我一直在人間卻從未有過一次天劫！倒吸一口涼氣，很顯然天劫並非不至而是在積蓄業力，特別是像我等生來佔據福澤的那天劫定將九死一生。

「莫慌。」天帝安撫我，「汝當有一線生機。」

我惴惴的回望天帝，他眼底的堅定與慈愛使我很快鎮定下來，只是我從未想過這一線生機來的並不容易。

天帝封印限制了我的成長，從此我的時間將一直停留在十六歲。這是一種禁術，逆亂輪迴遮掩天機，將我的存在隱藏於天道之下藉以躲過天劫。

天帝唯恐自己入輪迴日久無法庇護於我，為保萬無一失捨去自己的一身修為將我的一根仙骨生生拆出碾碎連同九九八十一道法陣一起打入西山靈脈。獻祭靈脈，託庇仙魂，只要我不出西山地界當性命無愉。我以為，天帝也以為，我的命格已破，畢竟賭上天帝數十元會的神力連施兩大禁術，逆天改命的代價也就如此了。哪成想，天意終歸難測，天劫無形蘊有形，我的劫難於此逐漸醞釀，張牙舞爪的要令我萬劫不復。

天帝細細叮囑我要修身養性不染俗塵，我自是連連點頭信誓旦旦的要他莫要多慮，心裡卻想著沒人拘束我終於不用整天整天的打坐修行了。再三叮囑反覆眼見著就要誤了輪迴的時辰，我伏在天帝膝頭賭咒發誓保證自己能活到他回來，天帝複雜的望了我許久才嘆息一聲身化流光入了輪迴。

天帝一走西山更加寂寥，天後就時不時的遣人接我去天宮小住，沒了天帝拘束，我也時不時的隨天後參加各種飲宴，天界諸神終於得見西山君真顏。

也不知是在西山的五千年孤寂養成了我如此的性情還是我天性如此，我第一次見識天界的酒宴便被席上你來我往光華璀璨的觥籌交錯搞的暈頭轉向，面對眾仙恭維不懂應對也只得面帶冷漠一言不發。天後見我愈加沉默，只當我不習慣天界生活，反而更加喜歡帶我四處玩樂，我孺慕天後便隨她飲樂玩樂。

在天界徘徊了不少時日，我反而想念在西山的那種平靜，礙著天後便西山天界跑的頻繁。如此萬年倏忽而過，渾然忘記了天帝曾經教導過的，在天界尤其以我的家世背景一言一行都將是格外的萬眾矚目。我一出生便有流言說我將登天位，天帝天後異常的疼寵溺愛更使流言甚囂塵上，而西山君長到一萬歲仍是一副稚嫩的模樣，日子一久傳言更加有理有據，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有人信誓旦旦說西山君一旦長成必將統御人神魔三界。

我聞此，只得掩面無語凝噎，怪不得大家總是一副拿我當稀罕玩意兒參觀的模樣。我雖然臉嫩，內里卻是個已經活了千年萬年的老妖精，論資歷比天界那些一茬茬的新晉天人都老，著實受不了一露面便被圍觀，漸漸的也就越來越懶得出門走動。除了去天界探望天後，一般就窩在西山老老實實做我的西山君，天長日久大家也就漸漸忘卻了西山君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