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1章 命運的協奏曲（四十三）

空氣傳來無形的波動，一股股狂亂的氣流，從四面八方奔涌而來。

即便依依能夠捕捉到所有方向的能量波動，也沒有辦法在同一時間將所有能量抵消，只能根據反饋的波動強度，進行規避或者硬抗的判斷。

最具威脅性的一股力量，是來自頭頂的風土雙系魔法「凌亂」，土黃色的沙暴看上去就好像尋常沙漠上旋起的亂流，實際卻是脫胎於九級合擊魔法「無間切割」的進化版本。

依依以前見過傑諾爾使用這種大規模範圍性殺傷魔法，雖然對單獨個體效果沒有群體那麼顯著，但也絕非簡單的魔法護盾就能防禦下來。

其中最可怕的一點，並非是風暴自帶的如刀刃般強有力的物理攻擊能力，而是夾雜在魔法中的能量，可以影響到被攻擊者體內力量流動！

「無間切割」就能做到一瞬間讓被攻擊者因為無法調動能量，而短暫陷入僵直，別看這短短的半秒，很多時候就已經足夠決定勝負了。

當然，擁有特殊身體構造和能量迴路的依依，面對同樣攻擊時受到的影響要小很多，卻也絕不能麻痹大意，畢竟誰也不知道奧貝羅會不會在正常的魔法中，摻雜一點「別的什麼東西」。

而除了「凌亂」之外，對依依具有較大威脅性的魔法，是左右兩側類似調動壓強的風系變種魔法。

這種魔法之前依依並未見傑諾爾使用過，恐怕原本只是存在於設想之中，可能許多地方都不完善，現在卻被奧貝羅「剽竊」，並運用豐富的經驗順利完善，成為切實可行的魔法。

留給依依思考的時間並不充裕，好在特性化增強的大腦，可以完美處理掉這些冗餘繁瑣的過程，直接得出最優解決方案。

依依的身體再次發生改變，修長地雙腿快速「縮短」，肉眼可見的變成兩根「圓柱」。

而在「圓柱」中心，則緩緩凹陷下去，很快噴射出淡藍色的光芒。

那是火焰達到上千度時才會折射出的顏色！

因為始終保持著頭下腳上的姿勢，加上原本下墜的加速度，以及現如今變成火焰噴射器的雙腿，依依在半空中直接化作一道青色彗星撞向地面——

確切來說，是在半空中劃過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堪堪躲過「凌亂」的追擊，並以巧妙的角度再次躲過左側的魔法，順利朝著另一側的河流方向衝去。

而在驚險突圍的過程中，雖然沒能完全避免被魔法「剮蹭」，但一路下來依依只受了輕傷，甚至連表層仿生皮膚下的機械線路都完好無損。

這種堪稱「奇迹」的躲閃，不但沒有讓依依生出多少僥倖，心頭縈繞的不祥之感反而愈發強烈。

「傑諾爾」依舊高懸天空，自始至終就像是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旁觀者，冷眼看著依依突破本該無懈可擊的圍殺魔法陣，卻依舊無動於衷，只是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愧是萬中無一的『例外』，連如此小概率發生的事件，也能精準無誤地導向……難道機械族真的發展到了這種程度，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預知事件未來發生的方向？」

「命運」在很多情況下，其實可以看做一種因為各種條件限制或者約束，最終朝著某一既定方向發展的「必然」。

然而在另外一小部分「特殊」情況下，命運又很容易受到一些完全超乎預料的事情影響，並最終導致結局轉向完全無法預知的方位。

前者可以依靠足夠的信息和情報作出預測，但後者……往往就只能用「好運」或者「霉運」來解釋了。

身為執掌命運的神明，奧貝羅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命運的真諦，實際上反而是極少數概率才會發生的「偶然」。

只有那些本該已經註定結局、卻最終走向一個決然不可能出現的全新道路的「未來」，才是迷人而又瘋狂的。

這就像大自然的進化規律，如果事物始終朝著一成不變的方向發展，那麼無論過去多少年，整個世界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這樣說不定在上古之前的遠古時代，那些種族還沒有開化智力，甚至更早些時候，它們只是一些海洋中如同浮游生物般渺小的個體，如果不是因為一些偶然，導致其中一部分被吹到陸地上，那麼就不會有後續百族爭戰的上古壯景了。

所以世界存在的根本，便是「偶然」。

奧貝羅始終為這種「偶然」所陶醉，身為命運執掌者的他，反而在大多數情況下，並不信任哪怕「百分百」註定的命運。

不過這種懷疑，通常只會用在與他等級相同，或者更高層級的對手上。

至於那些連至聖都沒達到的弱者……

呵呵，就算再出現一萬種奇迹，不可能超脫出奧貝羅的掌控。

所以即便依依做出了發生概率極小的「完美逃生」事件，奧貝羅依舊沒有任何慌亂。

他無法徹底更改這個少女對命運不亂翻「撥亂反正」的能力，卻並不代表他對依依本身的命運線，沒有任何對付的方法。

「可惜……這副身體的精神力精準操控，最多只有一千三百七十二米的距離，否則根本不需要我再額外耗費能量……也罷，既然想要成就大事，就不能吝嗇於這點微不足道的報酬。」

奧貝羅自顧自念叨一聲，接著抬起手，鬆開緊緊握住的掌心。

一顆平平無奇的沙粒，靜靜躺在手掌之上。

「命運置換——」

「傑諾爾」充血的深棕色瞳眸，瞬間亮起一抹詭異的紫色光芒，隨即卻消失不見。

而他手中的那粒沙子，也在魔法吟唱完畢的瞬間，出現在距離那條河不到兩米的草地中。

而在這個時候，依依也已經徹底擺脫了空中的追殺，眼看著就要落入水面，兩者之間的距離最多也不超過兩米。

下一秒，依依猛然出現在半空之中，還沒等她的瞳孔有任何變化，纖細如陶瓷般光潔的脖頸上，已經被一雙大手狠狠勒住。

大約零點三秒過後，依依的瞳孔終於有了變化，同時又用了零點二秒的時間，理解了自己眼下的處境。

無論奧貝羅用了什麼手段，最終結果都是她只差一步就能進入河裡，可差一步就代表著天壤之別，意味之後她也不可能再找到更好的逃生機會了。

生還希望瞬間跌到谷底，然而對於機械族而言，「絕望」、「恐懼」這些情緒幾乎就從未存儲在他們的腦海中。

所以依依果斷採取了當下最有效的應對策略。

主動對奧貝羅發起進攻！

雖然對大多數生物而言，脖頸就意味著致命弱點，但依依甚至都算不上傳統意義上的機械族，獨一無二的魔導科技，賦予了她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一個單獨弱點的優勢。

哪怕是被對方斬斷脖頸，強大的複合魔法，也能在極短時間內讓傷口復原，並且在這一過程中，依依可以絲毫不受到影響，維持之前的戰力。

這其實是一個很恐怖驚悚的場面——

一個被卸掉腦袋的美麗少女，一邊面無表情的瞪著「劊子手」，另一邊無頭屍體卻仍自主行動，不斷發起進攻。

若是換一個心理承受能力低的人，見到這幅場景恐怕會立刻嚇昏過去。

就算心裡素質過硬的強者，在見到這種有悖常理的怪異現象后，也很容易在第一時間出現短暫失神。

而這無疑會給依依創造反擊的絕佳機會。

為了不放過那轉瞬即逝的機會，依依甚至已經做好「萬一奧貝羅猶豫不決、沒有果斷擰下她頭顱時，自己是不是要主動脫離身體」這種構想，將所有可能發生的事態全部考慮在內。

「小姑娘，小聰明太多，有時候可不是一件好事。」

一股沒來由的寒意從心底升起，依依有些無法理解這種首次出現的情緒究竟代表什麼含義，只是奧貝羅如同夢魘般的詭異笑聲，似乎在暗示事情的發展仍未超出他的掌控。

「真理·既定永恆！」

璀璨的白光自傑諾爾手掌亮起，一股沛然強大而又無比純粹的力量，彷彿從另一個世界誕生，很快便將依依全身籠罩在內。

這一瞬間，依依突然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這只是一種從其他人那裡聽說過的形容，根據那些描述以及當下的感受，依依確定自己的意識似乎正在被某種強大力量抽離身體。

對於機械族而言，「意識」和「身體」其實是一種很模糊的界限，有身體的機械族才有意識，有意識的機械族一定有身體，這似乎是亘古不變的規律。

通常情況下，如果哪個機械族的身體遭到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損毀，那就會陷入無法修復的「永傷」狀態，唯一的下場，便只有進入廢品處理廠成為回收利用的材料。

而對於依依這種最新型號的機體，上限可以調高到百分之九十，一旦損毀超過這個界限，同樣也會陷入徹底「死亡」的狀態。

所以此刻，當感受到意識被牽扯，而身體卻又完好無損存在時，那種微妙而又奇異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一方面，不停閃爍的警報告訴她，脫離身體后將會發生無法預料的未知危險，很有可能代表好不容易擁有情感特徵的「零號機」，徹底消失在人間；

而另一方面，心底好像又有某個聲音在不斷呼喚她，一幅幅壯麗遼闊的畫卷在眼前展開，似乎只要朝前邁出一步，就能打開全新世界的大門。

如果換做其他機械族個體，在面對同樣的問題時，絕對會毫不猶豫選擇前者。

但在近一年前，當依依與某個人相遇，並第一次獲得所謂「情感」的某種能量時……結果早已註定。

「果然、果然抽調出了『靈魂』——」

奧貝羅難以控制的歡呼起來，表情變得前所未有開朗，眼中像是閃爍著某種奇異光彩，整個人變得亢奮無比。

「讓我好好分析分析……無論從從哪個方面看，這都毫無疑問是完整的靈魂，只是靈魂強度有些出人意料的堅韌……嗯？為什麼感覺有被修改過的痕迹？難道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和那幾個蠢貨外，還有其他可以逆轉命數的存在？」

奧貝羅的眼神倏爾變得渙散，像是遇到了某個問題的瓶頸，原本興奮的神情也快速被疑惑取代。

「不應該啊……不對，現在該思考的問題是，為什麼一個生命形態迥異的機械造物，可以獲得與血肉生靈無異的靈魂？難道『魔導技術』真的已經觸及到了生命的起源？

不！這絕不可能！

如果這是真的，豈不是徹底否定了我、普拉姆還有那幾個傢伙一直以來的追求和努力？難道上古時所有人思考的方向都是錯的？」

奧貝羅就像是陷入牛角尖的學生，自顧自地大叫起來。

而被他提住脖頸的依依，在之前的某一刻就四肢下垂，明媚的雙眸也失去了顏色，像是一件被褪去生命色彩的藝術品，只剩下空乏的皮囊。

「噗——咳咳！」

奧貝羅突然猛咳起來，這才注意到身體的變化。

不知何時，健壯的手臂變得血肉無存，乾瘦的枯骨連接著最後倔強的筋絡，勉強維繫著手臂屈伸。

以發動魔法的左手為中心，奧貝羅整個左半邊身體的血肉也十不存一，就像是被一群兇惡的猛禽襲擊，只能藉助掩體護住半邊身子后的下場。

對此奧貝羅並不意外，因為這是釋放超越身體承受上限兩個等級的「規則」力量，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要知道這種程度的魔法，即便對巔峰時期的奧貝羅來說，也不是能夠簡單施展的，更遑談現在他只有一個靈魂，並且剛剛奪回命運權柄，還處於虛弱階段。

可是依依身上隱藏的秘密，著實引燃了奧貝羅心中的好奇慾望，讓他不惜付出如此慘痛代價也要查明真相。

「算了……這副身體還有用，暫時先將她的靈魂保存，之後再想辦法找答案吧。」

奧貝羅決定做的很果斷，隨手將失去用處的身體扔到一旁，然後一邊咳著血，一邊修復身體，慢慢朝著營地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