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姐妹

「芙瑞娜，你怎麼來了。」

萊耶斯終於停下了手中的操作，轉過身來，眉頭微微皺緊，以近似於質問的語氣問道：「你是想來看看在決鬥中你突襲的那一掌究竟有沒有把我打死么？」

面前的人影身材高挑，乍一看與奧莉薇加有些相似，雖不至於達到雙胞胎那樣的分辨不清，但也能說是七分相像了，從臉型輪廓都能找到兩人間的相似點，只不過相對於奧莉薇加柔和的面部曲線，芙瑞娜要更為「鋒利」一些。

像極了一把出鞘的利刃。

她是奧莉薇加的姐姐，同樣屬於萊耶斯老師的傑作之一，與奧莉薇加本就是同時期製作完成的姐妹型人偶。

萊耶斯對於人偶的態度要比其他人類溫和得多，畢竟這些人偶實質上是煉金造物產生的機械式生命體，而他也誕生於中央電腦的程序命令符中，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會把人偶當做真實的人來看待。

正如同他醒來后對奧莉薇加所下達的命令，那絕不是普通人類的思維，煉金人偶在人類眼中只是單純的工具，但在萊耶斯眼中，卻把她當做了純粹的女孩，甚至會顧慮到她身體的疲憊。

這是人工智慧的思維，在他眼中機械生命並不比碳基生命體低劣，卻也絕不優越，只是平等對待。

但芙瑞娜不同。

在萊耶斯的記憶中，那場決鬥若只是三名初識魔法的新生挑釁，奧莉薇加能輕鬆將三人料理掉。

然而在實際的戰鬥中，另一個人參戰了，直接限制了奧莉薇加的行動，讓她自顧不暇，也給了三人眾毆打自己的機會。

那個人就是芙瑞娜，這絕不會弄錯。

畢竟在最後關頭，趁著奧莉薇加鬆懈的剎那，芙瑞娜欺身上前，推開那三人後，狠狠地向自己的胸膛拍擊，險些震碎心臟的傷勢就是她留下來的。

此時她再度出現在自己身邊，萊耶斯不得不懷疑她的動機，是否發現了那一擊偏離了些預想的位置，想對自己進行補刀。

既然現在這具身體已經屬於了他，他就不可能再像原身一樣輕易地將生命葬送掉。

芙瑞娜沒有回答他的質問，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萊耶斯摸了摸胸膛的位置，刺骨的疼痛仍然殘留在軀體上，他的傷勢只能說克制住了，卻不是癒合狀態，換做普通人現在恐怕還會被疼痛限制得下不了床，但現在他是以人工智慧的思維方式在驅使身體，必要的疼痛換取足夠的優勢，這一交換是有價值的。

「還好，不劇烈跑動的話，應該不會開裂。」

芙瑞娜微微歪著腦袋，想了想后又問道：「奧莉薇加呢？她怎麼沒在你身邊。」

「她在卧室的床榻上。」

芙瑞娜的眼瞳驟然收縮，從她身上溢出的恐怖氣息甚至快要將萊耶斯傷口再度撕裂。

「你對那孩子做了什麼！」

芙瑞娜開口時，室內的溫度似乎都降了幾度。

「做了什麼？」萊耶斯不解地抬頭看著她的眼睛，不是很明顯這名人偶為什麼情緒上會出現如此劇烈的波動，「只是讓她睡覺而已。」

芙瑞娜的掌中出現了几絲火星。

「她太疲憊了，四天四夜不休息，即便是人偶也會感覺到不舒服吧，所以我讓她休息一整天，有什麼問題？」

芙瑞娜掌中的火星熄滅了，她眼中寫滿了詫異，開始從頭到腳再度打量著萊耶斯。

她對萊耶斯並不陌生，從被製作出來開始，萊耶斯就跟在那位和藹的老人身邊，她與奧莉薇加從記憶開始時便有了萊耶斯的身影，只不過在那位老人死去后，奧莉薇加留在了萊耶斯身邊，而她卻到了其他的地方，追隨了另一位主人。

雖然昨日出手時見過一面，但畢竟戰鬥的匆忙讓她無暇顧及昔日友人的容貌，相比於印象中的那名小男孩，在她看來萊耶斯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還是那樣偏瘦弱的身軀，還是拒絕修剪頭髮，此時他的髮絲都垂落到腰間，要不是身邊有奧莉薇加為他梳理頭髮，束成一束扎在腦後，恐怕此時見到的會是一個邋遢得不像樣的男孩形象。

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

但還是有細微的差別，臂如他此時站在自己面前時，身體挺得筆直，不再是那副畏畏縮縮的模樣，那雙眼睛中的怯懦也彷彿消失般不見蹤影。

他似乎，不再是那個讓人厭惡的軟弱男孩了……

「真不像是你說的話。」

芙瑞娜搖搖頭：「你從小便跟在你老師身邊，也清楚我們的製作原理與流程，你明明知道即便連續運作一年的時間，我們也不會感到疲勞。」

「但那只是以常識得出的結論不是么？」

萊耶斯平靜地開口：「在生命能夠被製作出來的那時起，常理便失去了作用，以人的角度來看你們仍然屬於機械的序列，而機械只是由動力源驅動鋼骨的結構，自然不會產生疲勞。」

「但那未必是正確的想法，以人類的角度去揣測機械生命的感受，你不覺得這本就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

芙瑞娜愣住了，過了會兒才回歸神來：「真不像是你的說的話。」

萊耶斯不解地皺起眉來，芙瑞娜已經是第二次說這句話了，而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說法有任何問題，為什麼她看上去會如此詫異？

「算了，剛才只是順帶的，這才是我此次前來的目的。」

芙瑞娜從口袋中拿出一件圓柱狀的物體，粗細程度相等於普通的擀麵杖，卻比擀麵杖要更短一些，柱狀物品兩端是金屬密封的結構，中段卻是採用了玻璃一類的透明材質，能夠看清柱狀物品中呈流體狀的紅色粘稠液體。

「這是「傷愈劑」，不是給你用的，人類的身體無法承載這股暴虐的能量，它是用來恢復奧莉薇加的身體，在與她交手時，我能夠察覺到她當時的狀態並不佳，應該有些隱患，加上此次交手的緣故，即便外表看上去沒什麼大礙，她都需要這樣的恢復劑來治療，至於使用方法，你應該再清楚不過。」

芙瑞娜說到這裡時，話音明顯一頓，接下來的話相比此前的語氣要柔和不少，甚至有些不像是這位鋒芒畢露的人偶小姐應有的語氣。

「還有……我想替那孩子謝謝你，雖然那樣的舉動在我看來毫無意義，但還是想對你說聲謝謝。」

柔和的語氣只維持的了剎那，接下來芙瑞娜又恢復了那種鋒芒畢露的姿態。

「奧莉薇加身體恢復后，我希望你帶著她立刻離開伊斯殿，這裡比你想象的要危險太多，我可以不在乎你的死活，但我必須得為奧莉薇加的安全考慮。」

「不要想著重新奪回魔導科的入學資格，你應該慶幸這次失敗並未丟掉性命，如果還有下一次，那你就會明白一個事實。」

芙瑞娜豎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邊，輕聲說道：「我從不會失手，當我想殺你時，絕不存在任何僥倖。」

萊耶斯接過傷愈劑，看著芙瑞娜準備離開的姿勢，忽然開口說道。

「你背後的主人是誰。」

芙瑞娜側過半邊的身體開始變得僵硬。

「你這次出手是由於命令的緣故吧，是誰想殺死我，應該不存在想置我於死敵的仇敵，那麼你的主人究竟想從我身上拿走些什麼？」

芙瑞娜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蘊含的感情色彩複雜到他根本辨認不清。

「記住我的話，帶奧莉薇加離開這裡，儘快。」

別的什麼也沒多說，就像來時那樣，芙瑞娜消失在風中，順帶著將窗門合上。

萊耶斯轉過身子，彎下腰繼續搗鼓起手上的工作，在他雙手齊動下，工作台上的金屬骨架結構越來越完整。

「離開？」

萊耶斯嘟囔了一聲：「該是我的，就得是我的。」

……………………

「你留手了。「

男人搖晃著杯中的紅色酒液，漫不經心地說道：「奧莉薇加的控制許可權沒有鬆動，這意味著那小子仍然活著。」

「那麼我親愛的芙瑞娜，能否告訴我一個瘦弱的男孩是怎麼在你的掌下生存下來的？不要用那些拙劣的借口，你知道我沒那麼容易被矇騙。」

芙瑞娜半跪在地毯，胸口微微起伏著，沉聲說道：「我不認為他能夠活下來，但對於現在的情況，我只能解釋為，運氣。」

「運氣？」

啪的一聲，男人微笑著將酒杯捏碎，猩紅的酒液順著掌間流淌，分不清究竟是酒還是血液，「討厭的運氣，這麼說來，我的運氣恐怕是糟糕透頂了？」

芙瑞娜低著頭，並不接話。

「還有。」

男人繼續說道：「菲歐告訴我，冷藏室中的傷愈劑少了一管。」

「那是我拿走的。」

芙瑞娜知道多餘的狡辯在男人面前並沒有作用，於是乾脆地承認了自己的舉動：「與奧莉薇加的戰鬥中我受了些傷，加上之前的，我需要一管傷愈劑來治療，我想這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確實不算是問題。」

男人笑著說：「那麼我的小天使，你準備好為我贏下下一場戰鬥來彌補這次糟糕的運氣了么？」

「是的。」芙瑞娜將手貼在胸口，冷靜地說道：「主人。」

……………………

「她在撒謊。「

芙瑞娜走後，一個妖艷的女郎從幕後的黑簾中走出，嗔笑了聲，順勢倒在男人的懷抱里，任他撫摸著自己的長腿與髮絲。

「我知道。」

「那您還不好好地教訓她？「

女郎埋怨了聲，又伸出舌來舔舐著男人的喉嚨：「您應該清楚的，人偶也是女人，想要馴服我們，只需要做男人該對女人做的事就足夠了。」

男人拍了拍她的翹臀，笑道：「菲歐，我的小惡魔，你這是吃醋了么？」

他看著芙瑞娜離開的背影，開口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相比於床榻上的玩具，她在我與其他人對戰時的用處要大得多。」

「何況……」

男人沉吟片刻：「我沒法保證如果動用強硬的態度，她是否會做出反抗。」

「反抗？」

菲歐一下子坐起來，輕輕地摟住男人的脖子，疑惑地問道：「她是人偶，而您是她的主人，她怎麼可能反抗？」

「誰能說得准呢。」

男人親吻著菲歐的嘴唇，好長的時間后兩人分開，自嘴唇處拉出一條晶瑩的細線，在空氣中閃耀了一瞬便迅速斷裂，菲歐的臉上浮起享受的潮紅。

「她這次不就反抗了么？我下達的命令可是「一擊格殺」，而她卻沒有了結那男孩的性命。」

男人笑著說：「老頭子的最後作品，果然是與眾不同的存在，無論是在機體性能還是其他方面都要比其他匠人製作的人偶要優秀太多，芙瑞娜現在只是V級，就已經能擊敗VII級的托蕾婭了。」

男人看向天花板的雕花木樑：「這還只是芙瑞娜一人，雙生人偶的優勢要在奧莉薇加也歸我使用時才能發揮。」

「真是令人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