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有容乃大
人們震撼於佛光普照的天地異象,小販停止吆喝,胡姬停下舞蹈,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江湖人也放下了榔頭,追逐玩鬧的孩童停下了腳步,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天空,整條朱雀大街,只能聽到一聲聲誦經佛音。
所以辛哲和諸犍兩人的談話,顯得特別突兀,不少人都轉過身來,怒目而視。
諸犍卻不理會這些人,他想著辛哲的問題,說道:「難道如來和你一樣貪財?不對,我是見過如來的,他並不是財迷心竅。」
這名奇蒙山大妖思索一陣,卻找不到合理的解釋,不耐煩地揮揮手,惱道:「你會佛法,卻連這個也不知道?」
「我還會妖術呢,還不是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窮。」
「我哪裡窮了?」諸犍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坨金子來,炫耀似的在辛哲身前晃了晃。
辛哲睜開妖目天眼看去,發現他手中分明就是一塊鵝卵石。
正此時,曲江池的那個船夫跑了過來,怒道:「騙子,拿石頭當金子騙我!你還我渡船!」
諸犍丟掉鵝卵石,毫不猶豫地轉身飛奔。
辛哲嘴角抽了抽,連忙跟上。
芙蓉園中,摘星樓對面一棟小樓里,一名中年劍士站在窗檯,手握劍鞘,雙手環抱胸前,他看向佛子,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
中年劍士旁邊站著一名少女,容貌俏麗,活潑可愛,遠遠看著佛子,蹙眉道:「這光頭真討厭。」
大唐海納百川,長安更是匯聚了天下三教九流妖媚精怪,哪怕是和大唐有深仇大恨的佛宗,也能在長安傳教。
唐人心大,但這個少女,卻是個眼裡容不得沙的主兒,她性格刁鑽古怪,又頑劣不堪,不知闖下了多少禍,極不討喜,甚至惹人厭,但整個大唐,卻從未有人敢站出來說她的不是,就連她的幾個姐姐兄長,也都是從小被她欺負。
只因她是大唐公主,天子罪寵溺的小女兒李悅。
她心直口快,想到什麼便說什麼,哪怕對方是佛子。
旁邊的劍士咧嘴一笑,「我也覺得這光頭讓人討厭。」
少女開心的咯咯笑起來,兩個小酒窩很是可愛。
芙蓉園中,帝師看著摘星樓上寶相莊嚴的佛子,說道:「這麼急著展露實力,是準備久留長安了?」
老人雙手負在舍后,不再看佛子,轉身滿滿向芙蓉園外走去。
時間跨入九月,桂花滿長安。
婦人們摘了桂花,或是釀成酒,或是做成桂花糕,自己食用,若是有多出來的,便贈送親友,也有日子過的緊巴巴的人家,提著籃子,沿街叫賣,那濃郁的香味,總能勾起孩童肚子里的饞蟲。
天子壽辰已經過去十多天,各國使團和來自其它聖地的使者大能陸陸續續離開,長安不再如之前那般擁擠,卻依然熱鬧繁華。
不管是尋常百信還是商賈勛貴,家中若是有親友從外地來,總要擺出桂花糕,一邊吃一邊不厭其煩的講述天子壽辰那日的盛宴。
不過自從天子壽辰之後,朝廷頒布了新的政令,暮鼓響起之後,長安城十二座城門都要關閉,半個時辰后,各個坊門也要關閉,夜間在大街小巷中行走的閑雜人等,若是沒有官府特批文書,就要被關押三日,並且罰銅錢五十枚。
宵禁恢復的政令一出,長安嘩然。
長安承平數年,一片盛唐氣象,宵禁的政令,雖不至於讓長安人心惶惶,但也有不少人,嗅到了其中的危險。
永樂坊豆腐店裡,辛哲蹲在門口吃面,面中的有兩個煎蛋,還有幾片豬肉。
用大巫換來的賞銀髮了下來,足足有三千兩之多,楚楚用這筆錢盤下了豆腐店,再加上之前存下的銀子,兩人的生活質量明顯提高了,衣衫做了新的,每頓飯都有肉吃,楚楚晚上冷時,也不用喝三個銅板一斤的劣酒。
「少爺,你都是國子監的世子了,怎麼還蹲在門口吃面,注意點影響。」楚楚在一旁提醒道。
辛哲咧嘴一笑,三兩下吃光了面,把碗放在桌子上,抹了把嘴道,「士子就不能蹲著吃面了?別那麼講究。」
殺了大巫,除了有賞銀下來,朝廷還讓辛哲進了國子監,成為國子監的一名學生。
這一點,大大超出了辛哲的預料。
對這個世界真正的強者而言,他的真實身份早已不是秘密,他小心翼翼活了十多年,以為隱藏的很好,卻不料暗中有這麼多眼睛在悄悄看著自己,有些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就是籠子里的小白鼠。
把自己安排到國子監去,絕不是偶然,只是不知道安排這件事的人,是那個活了千歲的老傢伙還是別人。
上面的大人物想要做什麼,他心中完全沒底。
好消息是,擁有這個世界話語權的人,似乎對他並沒有惡意……至少現在沒有。
辛哲思考著其中原因,大抵是自己還有利用價值,天魔入侵、末法時代、世界末日,傳說中的浩劫即將來臨,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他是一個突破口。
他很討厭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或許自己應該變得主動一點。
楚楚洗了碗筷,給辛哲收拾好姓李,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去國子監報道吧。」
辛哲背上行李,楚楚提著食盒,關了店門,剛走出兩步,一輛馬車停在兩人身前,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下了車,對辛哲道:「你幫了大忙,這輛馬車,算是我們三人的謝禮。」
正是綉娘。
突厥人的事情一結束,屠夫、瞎子、綉娘,這三個密諜司吏就搬離小巷,不知去了哪裡。
辛哲也不推辭,告一聲謝,將行李丟進去,上了馬車。
「我和這小丫頭說幾句話。」綉娘拉著楚楚去到一邊,沒多久,楚楚回來,破天荒的紅了臉。
辛哲問她話,她也不答,只是坐在馬車裡,低著頭,局促不安的捏著衣擺,這冰山少女,居然也有嬌羞的一面。
「綉娘可不是什麼正經女人,你以後還是離她遠一點的好,我記得她之前在旁邊開胭脂鋪的時候,就沒少往我們家跑。」
辛哲一抖韁繩,馬兒打了個響鼻,馬車慢悠悠走出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