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懷裡，不在你的心裡（4）

莫言自殺了。

我們婚禮之後不久，莫言的未婚夫就過來找江和。希望江和去看看莫言，她在醫院，很嚴重。

他們在客廳里談話，氣氛很壓抑。江和綳著一張臉久久地不說話，眉毛皺得像一團散不開的烏雲。我在外面，隱約聽到他們的談話。是關於莫言，她自殺在醫院裡搶救。

我覺得難以置信，她居然做出這麼極端的事。她居然會衝動到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據當天江和就跟那個叫李響的人走了，聽到莫言輕生的消息，他很緊張。他什麼也沒有拿，只拿了件外套就走了。我突然很怕莫言有事，因為如果她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和江和也不會幸福了。

我看著他匆匆離去的樣子，覺得他不會再回來了。

他的心，從來不屬於我。我知道，一直以來我都是在自欺欺人。他從N城回來，整個人都消沉了很多。他對我是好的，我懷孕不方便，餐廳都是他在打理。他忙著店裡，還要照顧我，很辛苦。我知道，我不該不知足的。可是當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他的心是不是在你身上，你一看就知道。

扒莫言要去法國了，我是從江和嘴裡知道這個消息。他說得很輕，彷彿和他沒有關係那般雲淡風輕。我很驚訝他這樣平靜的反應，莫言要去法國了，他不該是這樣的若無其事。

「蘇晴，之前那段時間我都沒有好好照顧你，以後我會好好待你，還有孩子……」江和這樣對我說。他對我笑笑，眼神停留在我挺起的肚子上。

我應該高興了，莫言走了，再也不會來打擾我和江和的生活了。我終於成功地把江和留在了我的身邊，以後我的生活里只有他還有孩子。

我應該很幸福很快樂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卻那麼難過。

夏天的尾巴上，毛毛出生了。江和是高興的，他一直想要一個兒子。我明白，他之所以會如此想要兒子的原因。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做一個好父親，因為他和他父親之間的遺憾。

只是江和很少再碰我，對我，甚至說是一種客氣。我們是夫妻，可是卻那樣疏遠。我也終於在一個又一個獨自等待的夜晚，漸漸感到絕望。淚水流了一次又一次，才明白，這是我應該付出的代價。

我那麼天真地以為，只要留住他的人，為他生個孩子，他的心，遲早會回到我這裡。我低估了他對莫言的感情，也高估了自己手裡握著的籌碼。

終究是我對生活妥協，我們都清楚，我們其實貌合神離。我也不再掙扎，接受我們同床異夢的事實。只是我沒有想到，命運會如此殘忍，連我最後自己騙自己的機會都要剝奪。

眼見著毛毛一天天長大，上了幼兒園。他那麼聰明，比別的小孩子都討人喜歡。餐廳也發展得很好，規模越來越大。我們的生活過得很平靜，沒有人提起莫言，雖然我知道他的心裡並沒有忘記。

我要的並不多，江和的心不在我這裡，我認了，至少他在我身邊，他和毛毛，就是我的全世界。但是上天那麼殘忍，要奪走他。

那一天我打掃房間，翻抽屜找東西，就這樣翻到了江和的確診單。那張單子藏在柜子抽屜的最下面，像一個靜靜埋在那裡的炸彈，將我所有的希望炸得粉碎。我看到「胃癌晚期」的字眼赫然地寫在確證單上，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有什麼抽走了我的呼吸，讓我快要窒息。

我癱坐在床上，手裡的確證單滑落到地上。和確證單一起的，還有一張機票，飛往法國的機票。

就像我一直說的，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乏善可陳的人。在我的一生里唯一的光彩和幸運，就是遇到了江和。但或許是因為我太貪心，所以上天要收回對我的恩賜。

在最後照顧江和的那段時間，我特別平靜。也許是看開了，我愛江和，並且這份愛不會因為他愛著別人而改變，也不會因為他的死而消失。

我終究是輸了，自始至終江和沒有屬於過我。但是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我有毛毛，他是江和生命的延續，他是我最最珍貴的寶貝。我要帶著他，勇敢地走下去，把他撫養成*人。

我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

來路歸宿

倦了的飛翔，滑落在漸行漸濃的秋色中，在夕陽最後的溫暖里，定格成望鄉。

隔著山川水榭，隔著紅塵煙霾。歲月的風霜是否也侵蝕了你如水般清晰的眼眸？我山高水遠地流浪，只為你能記得我最初的模樣。

陽光下，沒有淚滴。一生的追尋，全寫在風裡，沒留下痕迹。

痴情是飛翔的翅膀，可是沒有人告訴我前面的路還有多遠。飛過來，飛過去，把心飛成了春夏秋冬的七巧板上那斑斕的碎片,拼湊出怪異的圖案。

愛是劊子手，黑洞洞的槍口裡沒有黎明。未來早就安排好了，在誕生的那一天。無須去求神占卜，不必去患得患失，既然最終要向死亡飛去，希望能微笑著面對。

藍天擁有白雲，大海擁有波瀾，我還擁有什麼？

在時間長河的岸邊，我收斂起飽經風霜的翼翅，輕輕地問你：

何枝可依？

我是那把以坐禪的姿勢在生命之山的峰頂緘默了與日月一樣長久的鎖，已逝的歲月塵埃覆蓋了我無法言說的哀傷。你踏波而來時，就把鑰匙藏匿在三千尺深的桃花水潭。

望著歲月漸行漸遠的背影，我凝固了自己所有的歡樂與憂傷，凝固了所有的歷史與未來。卻無法凝固像蒿草一般瘋長的思念與牽挂，無法凝固那水般流逝的青春年華。

我用緘默來回答，回答你那曾經熟悉的召喚。那聲音回蕩在往事的長廊，搖成風中飄忽的燭光。

你閉上眼睛凝望，凝望我那斷斷續續的詢問，那聲音泅渡在隔世的波心，盪成無法打撈的微瀾。

我依然在一水之隔處臨風獨立，裙裾飄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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