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變幻無窮的季節，誰能奢望一覽無餘（2）
李響希望我可以回N城勸勸莫言，我不知道他如何知道我的存在。並且知道，找我去勸說莫言會是一個辦法。可見他對莫言的了解，不是一點點。我自然是願意回N城的，畢竟我也是很擔心莫言。
見到莫言，她瘦了那麼多。原本她就很瘦，這一下，瘦得我幾乎都要認不出來。她在陽台上擺弄花草，見到我，驚詫地丟下手裡的東西，過來抱著我。我知道，她在哭。
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只要和江和有關係，她就免不了要受傷。我跟她說過，她的愛太過尖銳，像飛蛾撲火，總要傷人傷己。
我們坐下來傾談，從莫言的言語里，我能讀出她的傷痛，但是她仍然不願意放手。我不知道這個江和，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能夠讓莫言如此割捨不下。我看得出來，李響是愛莫言的，而且愛得很深。能夠遇到這樣一個真心相待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希望讓她明白。
具莫言的幸福，最後還是需要她自己去爭取。江和也好，李響也罷，我只是希望她能夠幸福。我一直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什麼牽挂，如果說還有什麼放不下，也只有她這個孩子了。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我們是彼此選擇的親人。
離開之前，我瞞著莫言偷偷找李響談了一次心。他的用心，莫言或許看不見，但我不是瞎子。那一晚，等莫言睡著了，我們倆在陽台上喝酒。
那晚李響跟我說了很多。他喝了不少酒，想必心裡也是很苦。
獻「白叔，在事業上我一向驕傲自負，無往不勝。這三十幾年，沒有什麼可以難倒我，我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但是在莫言身上，我卻看到了自己的失敗，對她，我總是覺得無能為力……」他喝多了，有些語無倫次。但是酒後吐真言，喝下去，醉了胃，卻醉不了心。
「李響，莫言她不是個一般的孩子，你要理解她，要給她時間。」我拍他的肩膀，對他說。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一直在等，如果她願意，我可以把整個世界都捧到她面前來，我可以為她做任何的努力……可是，我怕她不給我機會……白叔，我怕我沒有機會……」他這樣一個高大硬朗的男人，居然哽咽著。情這個字的分量，恐怕是再強大的人都不能承受的重。
我輕嘆一口氣，為莫言，更為眼前這個用心良苦的年輕人。莫言房間里傳來一聲聲響，李響馬上緊張起來。
「我去看一下，她大概又做噩夢了……」他放下酒杯，說著走向莫言的房間。他是這樣的緊張莫言。
我獨自在夜色里站了很久。
他們倆到車站送我，莫言的不舍讓我心生溫暖。其實我一個老頭子了，人生已經過得差不多。倒是她，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她的生活像一張等待落筆的白色宣紙，有很多可能。她畫了那麼多畫，卻還不懂這個道理。但也終有一天會懂的吧，況且她的身邊還有一個李響。
我看著李響去買票的背影，心裡的擔心少了很多。把莫言交給李響我是放心的，剩下的，只是莫言自己想明白。她的海闊天空，只能是自己給自己，別人給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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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帶著這樣的心情，我告別了莫言回清窯。
再一次收到莫言的信，是一年之後。她在信里說，她要去法國，就她一個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她才要一個人逃去法國。她在信里叫我自己保重，不要擔心她。可是這個孩子怎麼就不明白，她這樣，我怎麼能放心。我放下手裡的事，無論如何要去機場送她。
在機場，莫言對過去發生的事隻字不提，只說雜誌社有個去法國交流學習的機會，她很珍惜這次機會。她想去一個新的環境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我似乎根本找不到阻攔她的理由。
我沒有說起李響，不知道這件事和他有什麼關係，他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不然莫言要去法國，李響不會就這樣聽之任之。但是對於莫言，我也不想多問，她會有她的堅持和理由，她已經不是小孩子。
所以，除了叮囑她一個人在外要自己當心，我也沒有多說什麼。事到如今，其他都是多餘。她心意已定，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決心是多大的力量。
我就這樣看著她，拖著行李消失在人海里。這個孩子，不知道還要流浪多久，才能找到真正屬於她的港灣。
我正打算回去，卻在機場大廳的角落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我懷疑自己看錯，走近，果然是他。
他沒有看到我，只是盯著莫言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而迷茫。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那樣失落。
我沒有上去叫他，只是在一邊看著。過了很久，他慢慢轉身，走出機場大廳。他的背影，像是一聲無言的嘆息。
我大概猜到了什麼，莫言走了，他偷偷來送。他們，終究還是要成為路人。感情的世界里，有太多的勉強不來。有時候，我們用盡了一生的熱情，卻換不來一顆心。
春夢覺來心自醒，往事般般應。這一切，都逃不過世事無常。這就是生活，我們一直在進行著的生活。這所有時間蔓延，我們的愛給幽微瞬間，帶來的光亮，使我們有耐心在落寞的世間繼續行走。我們都很清楚清楚，一旦離開這光亮，開始灣河，走到對岸，吞噬我們的將只是沉寂黑暗。沒有歸途，因為它就是歸宿。
愛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可以讓人如此奮不顧身，可以讓人棄甲投降，可以讓人彼此憎恨。但是說到底，愛，不過是我們這一生中，難得一遇的獨特風景。少了它，我們的一生，將是一場虛妄。
只是，面對變幻無窮的季節，誰能奢望，一覽無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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