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呂氏這會兒也顧不得心疼閨女了,竄到跟前就給了丁薇一巴掌,「死丫頭,你快說,是不是背著我做什麽醜事了?要不然怎麽就平白無故懷上了,別跟我說觀音娘娘託夢往你肚子里塞了個孩子,你快說啊。」
這一巴掌打在丁薇臉上,像一道閃電劃破濃重的陰霾,讓她猛然想起那晚的春夢,難道那不是夢,是真實存在的事?她除了還記得好像摸到過一個人的後背,就再也沒有別的印象了。
她這副怔愣神色落在丁家人眼裡就是默認了,呂氏放聲大哭,想要再打幾下又捨不得。
丁老實長嘆一聲蹲在地上,雙手抱著腦袋也沒了主意。
丁青木在屋裡亂轉了半晌,想問妹子幾句又覺得當哥哥的不好開口,最後咬了咬牙,說道:「不管怎麽說,這孩子不能留了。我這就去追張大叔,讓他開副打胎葯,只要瞞過這幾個月就沒事了。」說著,他抬腿就要往外走。
丁薇聽見這話,整個人回過神來,大聲喊道:「二哥,你別去。」
丁青木扭過頭來,惱聲問道:「你還要說什麽?鬧得還不夠嗎?」
丁薇卻是深深吸了一口氣,起身跪倒在丁老實、呂氏跟前,低聲說道:「爹、娘,我方才想起一件事來。是我醒來就忘光了事情的前一晚,我隱約覺得身旁有些奇怪,但是沒看清是什麽人。過了這麽久,我一直以為是作了一場怪夢,但如今……肚子里已經有了孩子,恐怕那晚是真的了。」
丁家人聽得沒頭沒腦,但也不好仔細追問,再轉念想想,丁薇兒確實極少出門,兩個多月前又天寒地凍的,她就是想跟男人私會也沒機會,恐怕真是有人在夜裡進門,把她糟蹋了。
這世上最疼女兒的永遠是親娘,不等別人說什麽,呂氏第一個抱了閨女大哭起來,「我可憐的閨女,怎麽就遭了這樣的大難?都怪娘沒護好你,我的薇兒,你以後可怎麽辦?」
丁青木揪著頭髮想了半晌,也沒回憶起兩個月前的晚上家裡有什麽異常動靜,索性也不理會了,再次開口說道:「不管薇兒肚子里的孩子是怎麽來的,都不能留著了。我這就去抓藥!」
「不行。」丁薇心裡也是恐慌之極,正趴在呂氏懷裡流眼淚,聽到這話卻是再次開口反對,「二哥,這孩子我想生下來。這畢竟是我的孩子,是條生命,我就是打掉這孩子也不是清白之身了,與其以後嫁個瞎子、瘸子,還不如守著這孩子過一輩子。我會賺錢,我能養活自己和孩子,我要留下他。」
「你說什麽糊塗話!」丁青木氣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嚇得大寶立刻哭了起來。
劉氏趕緊拉過兒子小聲哄勸,生怕他惹了暴怒的叔叔,平白挨頓訓斥。
「你還沒嫁人,突然大了肚子,村裡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你以後怎麽出去見人?孩子長大了也抬不起頭來。不行,這孩子一定不能留!」
丁薇不是不知道這些道理,畢竟單親媽媽在前世那樣相對開放的社會都會受歧視,更何況這是個封建禮教盛行的社會,她以後要面對的困難有多少,可想而知,但她就是想留下這個孩子。
這個小生命不同於丁家人這種被迫接受的親情,而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血脈,可以陪在她身邊,讓她的靈魂在這個時空不再孤獨無依的血脈。
「不,我一定要留下這孩子。」丁薇咬緊了牙,扭頭四顧,隨即伸手就抄了針線筐里的剪刀,直直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死,我死。他活,我活!」
「妹子,你這是做什麽,快放下。」劉氏和王氏驚叫著就要上前搶奪。
呂氏更是嚇得險些一頭栽倒在地,「薇兒,你這是要娘的命啊。老天爺,我從來沒做過壞事,禰怎麽就不能放過我的閨女啊!」
丁薇不是不心疼老娘,也不想為難兄嫂,但她打定主意要留下這個孩子,只能選擇用親情「綁架」疼愛她的家人。
「爹娘,二哥,嫂子們,你們就答應我吧。我不是鬧脾氣,我是真想留下這個孩子。」
「罷了、罷了。」一直沉默的丁老實這時候突然站了起來,高聲喝止了痛哭的妻子和兒媳,鐵青著臉說道:「薇兒,既然你要留下這個孩子,我答應你,但你也得答應我幾件事。」
「好,爹你說,什麽事我都答應。」丁薇聽見事情有轉機,立刻開口應下。
劉氏趁著她一分神的功夫,趕緊把剪刀搶下來,牢牢抱在懷裡。
丁老實伸手扯起老妻,狠狠喘了幾口氣,這才說道:「明日起,對外人就說你二嫂懷孕了,你們姑嫂兩個都不能再出家門。孩子生下來之後養到你二哥名下,但一切吃喝穿戴都由你來管,過個兩三年,讓你娘找個好人家,你就出嫁。」
「爹……」丁薇一聽說是這麽苛刻的條件,立刻就要反駁,但轉念想想還是先把孩子留下,以後的事再想辦法就是了,便回應道:「好,我答應。」
丁老實還要說話,站在一旁的王氏卻是等不及的先開了口,「爹,我在家裡閑著了,鋪子里怎麽辦?娘和大嫂也忙不過來啊,再說了,我照顧兩個孩子也有些吃力……」她可指望著在鋪子里做活,到時候給他們的小家多分些銀子呢。如今公爹這般決定,她不但大半年不能出門見人,以後還要多養一個孩子,太過難以接受了。
丁老實瞧瞧不肯吭聲的大兒媳,還有明顯不願意的二兒媳,一時也有些犯難了。作為一家的大家長,他若是擺出公爹的架子,兒媳也不能太過反對,但偏心太過,到底對家裡以後和睦過日子有影響,不能輕易那麽做。
丁薇見狀,立刻開口替丁老實解圍,「二嫂,鋪子里的活計,娘和大嫂做熟了,倒也不用你一起守在那。我這幾日琢磨了幾件新樣式的木器,若是二哥看過覺得能成,咱們家再攢些銀錢,就在城裡開個木器店也好。到時候,二嫂留在家裡幫著二哥做些雜活,我帶著兩個孩子就是了。」說話間,她就趕緊去了西間,把自己前幾日隨手畫的幾張圖拿了過來。
丁青木接過去,只掃了一眼就立刻被吸引住了,「這是什麽桌子,怎麽是兩層的?還有這長椅子,怎麽綁了厚墊子?」
丁薇其實也不知道這時空有沒有轉桌,聽到丁青木這麽說,心裡才偷偷鬆了一口氣,然後仔細同他解釋了好半晌,末了又道:「夢裡那個老婆子教了我很多,這只是幾個,二哥看看做出來後能不能賺銀子?」
「什麽老婆子,要叫老神仙。」丁青木雙手合十,沖著西山方向拜了拜,又低聲呵斥妹子,「別對老神仙不敬。」
王氏見自家男人這個模樣,忍不住也湊到跟前探看。
丁薇見他們夫妻這般,吁了口氣,看向呆愣的呂氏又不禁愧疚道:「娘,又讓你擔心了。」
呂氏獃獃的望著女兒,心裡的滋味複雜至極。有些時候她甚至想,若是女兒沒有性情大變,是不是她會更省心一些?不過再看看家裡飯桌上的肉片,自己身上的新襖,每日學上幾個新字的孫子,她又忍不住慶幸。
說到底,她只是個農婦,大道理不懂,她只知道,閨女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不管變成什麽樣,她都得護著,拚命護著!
「別跟娘說外道話了,只要把這件事遮掩過去了,娘一定給你找個好人家。」
「娘。」丁薇心裡愧意更深,緊緊抱住呂氏,忍不住又淌下眼淚來。
丁老實知道這事不好拖太久,就喊了自家老婆子趕緊準備點銀錢,他打算去張大夫家裡走一趟,不管是攀交情還是給銀錢,怎麽都要讓他改口,幫忙遮掩一下才成。
張大夫也不是個死板的,見到頂風冒雪而來的丁老實,也沒有堅持什麽,直接收了銀子要丁老實放心。
他平日在各村屯間走動,就是大戶人家也去過,稀奇古怪之事見得多了,丁家這事說起來也不必擔什麽風險,做個順水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丁老實一聽大喜,千恩萬謝之後就回了家。
丁家眾人至此放了心,終於能夠上炕睡覺了,可惜他們還是過於樂觀,不知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越想隱瞞的事反倒泄露得越快。
張大夫是個好人,奈何家裡婆娘是個包打聽,突然見自家男人交給她五兩銀子,欣喜之下自然要問個究竟。
張大夫倒是沒說一個字,但她卻從丁老實深夜前來拜訪這事里發現了蛛絲馬跡,甚至拼湊出事情的大概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