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告白
你經歷過雷擊嗎?
就是那種噠噠噠冒著藍光,從九天之上瞬時降臨地面的雷霆。
多年以後,隨著火影忍者漫畫的完結,灌水灌到水影都臉紅的TV版動畫也走到了尾聲。
對於這部陪伴了90后十幾年歲月的民工漫,我印象最深的一個畫面就是,背負家族血仇的宇智波佐助屹立於畫著族徽的破碎高牆,手握雷霆,向自己的親生哥哥宇智波鼬擲出麒麟閃電的那一刻。
而現在,
我那素未蒙面的大伯。
用他的死和一長串數字,化為比麒麟閃電更為猛烈的衝擊,
硬生生撕破了我的紅雲大氅……
什麼意思?
把我當兒子嗎?
過了年,我就要14歲了,每一歲都按365天來算,那就是5110天。
這5110天里,幾乎每一天都有節日,傳統的、舶來的、國內的、國外的……
只要有心,就不乏找不到理由回來和我這個侄子嘮嘮嗑。
我迷茫了。
作為繼承人,我甚至都不知道大伯長的什麼樣。
父親是個木訥的煤礦工人,只知道鑽到地底,沉浸在鑽頭的浪漫中。
母親是個只維護娘家的神經質女人,和婆家從結婚那天就撕爛了臉皮。
這兩個人都不愛拍照片,只告訴我有一個寫代碼的大伯,工資很高,然後所有人都討厭他。
因為大伯發達了,就再也沒回過N縣。
再說,大伯知道我長什麼樣子嗎?
原想這個無生機的家終於只剩我一個了,是不是會輕鬆一些?
但沒想到,我反而更加沉悶,更加鑽牛角尖了。
某種程度上來講,我真是我媽親生的,同樣的神經質。
屋外,
那些裝填著人類各種天賦技能的石頭越來越多,我彷彿能聽到它們之間碰撞的急促脆響。
「快來撿起我們。」
「快點吸收我們。」
「快來探索我們。」
……
煩人的王嘉敏,
可愛的同桌,
意外健談的班長同學,
還有罵我馬屁精的徐同學……
這一切都在大伯的重擊下變得不再重要。
我拿起新手機,觸屏的。
「喂?」
「李老師嗎?」
李老師,李元梅,
我的班主任,王嘉敏的媽媽。
「您好,我是李老師,你是……?」
我在電話這頭,「李老師,我是李默。」
「哦,李默啊!」李老師的聲音一點都不像她女兒,十分豪爽,「有什麼事嗎?」
我說:「老師我家裡出了點事,可能要請幾天假。」
「沒事吧?出什麼事了?」李老師說。
出了什麼事?
我低頭,看到腳邊的一個塑料收納盒,盒子的卡槽蓋上貼著「福滿家超市」的便簽,這是一家地下超市,入口是一段磚石水泥造的台階。
「沒什麼事,老師,我媽逛超市的時候不小心崴了腳,我要去醫院照顧她一星期。」
「你看行嗎?」
李老師在電話那邊的聲音明顯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李默你好好照顧你媽,回來再補假條。」
「嗯嗯,謝謝老師。」我關掉手機。
一般來講,李老師作為班主任,應該還要家長的親自確認才可以批准請假,但我一向都是刷臉的好學生,沒有人會懷疑我撒了個無意義的謊。
揣著兜里的巨款,我出了門。
首先,
我打車來到地下超市福滿家,從一長排的冰櫃中拿出一根奶油巧樂茲雪糕。
營業員阿姨跟在我身後,「我們還有最新主打的草莓味兒……」
「除了這支,」我猛然轉身,差點撞到亦步亦趨的阿姨。
「除了這支?」
阿姨重複了一遍我的話。
我點點頭,把手裡的奶油味巧樂茲雪糕放到阿姨手中,「對,除了這支,其它我全要了。」
「小朋友你別開阿姨玩笑。」阿姨說話都帶著顫音,她以為我是個神經病。
我拿出銀行卡和弟弟給的錢晃了晃,「阿姨,我是認真的,在你這裡結賬還是到櫃檯結賬?」
「……」阿姨。
面對目瞪口呆的收銀員和隨後趕來的超市經理,我第一次知道,一萬元確實挺多的,但依舊還是賣不下整個大型超市的所有雪糕庫存。
只不過,我還有一張銀行卡,看到銀行卡上的黑底金紋,超市經理的眼睛都直了。
5萬6325元,我眼睛眨了十幾次,愣是感覺不到任何實感。
果然,電子支付無異於溫水煮青蛙,我心想。
「請問,公子府上在哪裡呀?我們最遲明天就能送貨到家!」超市經理並沒有像電視劇里哪樣露出一副諂媚的嘴臉,人家不卑不亢的很。
就是「公子」這個辭彙讓我一不留神就跳戲到了三毛流浪記里的那個大SH。
我淡淡地說:「不用送了,把冰櫃拉出去,免費送,送完為止。」
不等這些人做出反應,我就走出了超市,至於他們會不會聽我的話,真的跟個二傻子似的把所有雪糕都送了人,我其實並不在乎。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心結而已。
那是初一的某天,外地歸來的朋友邀我出去壓馬路,走到福滿家門口時,我嘴巴一禿嚕。
張嘴便來:「看,李旭東,這是我家超市。」
「你家?厲害了啊,什麼時候都開這麼大超市了?」李旭東眼睛里全都是驚訝。
「家」和「媽」,我真想不明白當時為什麼就把這兩個完全不同的字搞混了。
解釋一番后,我尷尬,同學也尷尬。
雖然為此買下一個超市有些虛幻,但買光超市的一個板塊總沒問題吧!
我挺舒暢的,但這還不夠。
接著是然後,首先,之後的然後。
我又攔了一輛出租,徑直吩咐師傅載我到了N縣唯一一家新華書店。
進去后,我拿起一套紅樓夢全集,營業員小姐姐跟在我身後,「我們店最新進貨了一批新書《德川家康》。」
「就這套了。」我猛地站住腳步,營業員小姐姐穩穩地停在我的身側。
「就這套了?」她問道。
我望向書店櫥窗外的大馬路,環衛工人正在掃雪,似乎被什麼絆了一下,他摔倒了,再爬起來時,一顆昏黃色的石頭便出現在了原地。
我接著說:「一整套《紅樓夢》,送免費塑料袋嗎?」
噗~哈哈哈!
小姐姐被我的話逗樂了,她笑的花枝亂顫,「小弟弟,不送塑料袋,送你兩個環保布袋行不行?」
小弟弟?
你全家都是小弟弟。
這話怎麼這麼埋汰人呢?
刷卡付款。
我左手提著全套《紅樓夢》,右手提著上車前在路邊隨便兜來的整袋詭異石頭。
計程車上,司機師傅估計是凍的慌,老想和我聊天。
「孩兒,你沒事裝一大包雪幹嘛?」
我坐在副駕駛,斜眼一瞥就看到了兩顆掉在離合剎車下面的深紅色石頭。
「師傅。」
「啊?」司機師傅應道。
「您是不是腿腳經常發寒?」
司機師傅聽了我的話,受驚之下,忽地猛踩剎車,扭頭就問:「你怎麼知道?」
我笑了笑,「我爸也是開出租的。」
謊言的謊言即是八九不離十的真相,針對問題的反問大部分都是當事人心虛的表現。
我不敢再多說什麼。
那兩顆深紅色的石頭裡不時飄出一縷縷長著人臉的黑煙。
指甲蓋大小的人臉雖然有鼻子有眼,五官俱全,但完全看不出它們的生前相貌,它們無聲哀嚎著,然後纏在司機師傅的腳踝上。
流動的監牢,紅石做的配重大鐵球,冤魂一樣的鐐銬,有些人逃得了一時,但終究逃不過自己的心。
途經撞死嬰兒的十字路口時,終於沉默下來的司機師傅向右打著方向盤,我眼睜睜地看著巨大鑽石吞沒他的雙手、
雙臂、
臉、
頭,
然後是整個身體以及……半輛計程車。
我往車門靠了靠,確保自己不會碰到嬰兒鑽石,司機師傅的臉在鑽石內部顯得光怪陸離,他看了我一眼,大概是奇怪這麼冷的天還死貼著車門做什麼。
隨著計程車換道完畢,司機師傅又被鑽石一點點「吐」了出來,而在我看來性質完全相同的兩顆冤魂紅石既沒有被留在鑽石內部,也沒有發生相溶或者排斥的反應。
「而且這個顏色……」
我想起學校門衛張大爺身旁的那塊鐮刀狀的赤紅石頭,那麼大的一塊兒,得殺多少人?另外,為什麼張大爺被冤魂纏身?
……
N縣小的可憐,這是我長大之後才意識到的事實,那天夜裡,我背著旅行包回到這座闊別已久的城市。
黑燈瞎火下,又沒有路牌,我只顧埋頭走路,卻意外發現自己竟然汗都不流的從城南一路走到了城北。
全程不超過20分鐘。
這大概就是我們縣公交車盛行,計程車黯然退場的原因吧!
當時暴富且年幼的我估計是因為說了一句「我爸爸也開計程車」,才僥倖被這位流竄殺人的司機師傅放過了小命。
現在想來,我真是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當真符合了後來張醫生對我的評價。
他這樣對我媽說:「李默有嚴重的自毀傾向。」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
總之,我安全到家。
後來的一星期里,我足不出戶,一邊埋頭於神往已久的《紅樓夢》,一邊開始摸索這些石頭的所有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