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假冒的江湖人
小夥計抓住易邪的手腕子,低聲對著這土老帽兒說了一句:「著什麼急,你可真沒見過世面」,說罷,突然轉身朝向大街,對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喊道:「街上的老少爺們兒們,這位小義士今天走到了咱們宛城,兜里乾淨了,想借咱們宛城這街面給各位爺們兒練練拳腳,再求各位賞個店飯錢,您有錢的幫個錢場,沒錢的您幫個人場,我這兒先謝謝各位爺了」,他這套詞說的極為利索,接著,扯著脖子又喊了三遍,慢慢的,這才招了三五個人聚了過來。
夥計一看人來了,轉頭看了看仍然愣在圈兒里的易邪,嘴一歪,說道:「嘿,這土豹子,敲鑼的又不妨礙開戲的,我這兒嘚啵嘚,你別閑著啊,說了半天你練起來吧!」,周圍人被他幾句話說得哄堂大笑,場子周圍的氣氛也被逐漸帶動了起來。
易邪一聽,哦,這就該我上了啊,心裡想著手腳上可就動了起來,他這拳腳功夫可不完全是莊稼把式,在他六歲那年,易家莊曾經路過了一個雙眼失明的和尚,那用紅布蒙住瞎眼的和尚雖然看不見,但就像心裡長了眼睛一樣,走路根本不用看,自他到了易家莊住了三天,就傳授給村子里不少小孩兒幾式佛家拳腳,所以,說白了,現在易邪所練的這賣藝拳腳,也是有師承有傳授的,而不是完全莊稼把式。
易邪這麼在街中間兒啪啪啪的一練開,周圍的人也就越聚越多,他這武藝說實在的,稀鬆平常,但奇就奇在他年紀小、動作快,練到好處時,人群中不免有人喊起了好來,等到他一套腿法踢完,便縱身一跳,站在了圈中。
周圍的人一瞧他停了下來,有人就喊道:「鄉土人,接著打呀」,而他的回應卻吐掉了眨兒:「不練了,該收錢了」。店夥計這時看了一眼圈裡的易邪,心裡合計:「這位好,人土心不土啊,練一套就知道要錢」,可放眼觀瞧,人群里的人是不少,可沒有一個掏兜兒的,只能硬著頭皮幫襯易邪喊著:「各位老爺和夫人們,您有錢的幫個錢場,這孩子來咱們諾大的宛城,咱們也得儘儘地主之誼不是?難得的就是頭一位往裡扔錢的主兒,頭一位是大恩人,您只要帶頭兒往裡一扔,咱們宛城的老少爺們兒就能跟著您,哪怕就一個大子兒,咱們權當可憐這孩子了,各位老爺,行行好吧您!」
他這番話還真的管用,之間一個粗布漢子手往腰裡伸,等再出來時,手指尖兒夾著一枚銅錢,啪的一聲擲入圈中,緊接著,人群里三五成群的也扔了進來,轉眼間圈裡就集下了不下二十枚銅錢。
店夥計帶著易邪彎腰撿錢,嘴裡稱著謝,直等易邪撿完最後一個,再結果夥計手裡的,抖了抖土,往自己的懷裡一揣,嘴裡只蹦出來了一個字「走」。
人群里哄的一聲,合著這土老帽兒就練這一趟,騙完錢就跑啊?,宛城的鄉親們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但大體都沒什麼好話。
易邪走回大車店,把夥計拉到一邊兒,往他懷裡塞了十枚銅錢兒,嘴裡道了聲謝,又向夥計要了些店裡的土餅子充饑,這才踏踏實實睡在了大通鋪上,店夥計拿著十個大錢,自然心裡也是美滋滋而去。
次日一大早,易邪便又來找店夥計,求他還帶著自己去畫鍋賣藝,可這回夥計不幹了,理由也很簡單,店裡的事兒忙活不開,要賣藝,自己去,就按他昨天吆喝的樣子自己學也就是了,昨天要不是看易邪實在窮困潦倒,也不會放下手裡的活兒跑去跟他干賣藝的營生兒。
易邪知道這店夥計是個心腸好的主兒,也不強求,轉身剛要離開,店夥計卻叫住了他,手裡遞過一把已經卷了刃的鋼刀,告訴他這是前些日子一個主顧忘在店裡的,店裡留著也沒用,送給易邪,這樣賣藝的時候也就不用全靠腿腳功夫,假如能練上一套刀法,賺的錢也許能更多一點,說完這些,店夥計就不再理會易邪,自己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這把鋼刀不大,易邪掂量了掂量,份量正合適,而自己的刀法,實在連自己都覺得臉紅,不過也許騙騙這些城裡人也許還能過得去。
如此在宛城一呆就是三天,雖然沒有了店夥計的幫忙,但初出茅廬的易邪還是靠著自己這張笨嘴開了張,三天下來,每天都能入上是個銅錢,至少吃住的問題解決了。
三天過後,易邪回到店裡,對店夥計又一次千恩萬謝,畢竟,這位主兒教給了他一種不會被餓死的技能:賣藝。
易邪再次出發的時候依舊向南,他是個死腦筋,只知道往南走不吃虧,卻從來不去想想是不是換個方向,這就應了那句老話兒,一處不到一處迷,十處不到九不知,他無論走到哪座縣城,都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看哪都新鮮,可也是,假如他不由家裡出來,他又哪裡會知道這世界原來這麼大,他更不會知道自己原來還可以靠賣藝賺錢吃飯,就這樣一路往南,無論走到哪裡,石灰畫鍋就地擺攤兒賣藝,憑著他自己那莊稼把式的身手加上自己那土豹子模樣,總是會引發城裡眾人的惻隱之心,卻也沒有再挨過餓。
直至他走進襄陽地界,這時節可就進了農忙的節氣,六月份的土地正是嚮往吐金子的時候,大戶人家都要請短工,易邪打把勢賣藝是個外行,但打短工在地里幹活兒那可是行家裡手,雖然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在易家莊可沒少給大戶地主打短工,莊家里的事兒更難不倒他。
就這樣,易邪找了襄陽的一處大戶人家打起了短工,時逢六七月份,莊稼得搶收當年頭一茬的糧食,忙忙活活的一個月,把這點地里活兒可就忙完了,而地主的工錢也一分沒欠,足額的發放,最關鍵的是,這一個月以來,地主可是頓頓管飽飯,別看通常的大戶人家平時不管飽,但真到了農忙搶糧的時節,卻是可這勁兒的讓長短工們吃,只要能吃得下。
易邪這頓吃呀,都是莊稼漢子,都能吃,但易邪一個人就能吃他們幾個人的份量,他天生就能吃,加之現在這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歲數,粗面饅頭一頓就能下去十幾個,剛烙出來的大餅一吃就是一筷子高矮十幾張,但他也能幹,僱人的大戶就喜歡他這樣的,不怕吃,只要肯賣力氣,而他自己,一個人就能幹別人四五個人的活兒,由早忙到晚。
眼看著農忙過了,大戶地主也就辭伙不幹了,東辭伙一把火,伙辭東一筆清,自此,他便揣著工錢又一次踏上了南下的路程。
可等他過了江陵城,這天氣可就一天一天的見涼,也虧了他是一直往南走,不然,北方冰冷的天氣非把現如今仍穿著土黃單衣的易邪凍個夠嗆。自古這荊州地界便是多山多水,一種一處,便是易邪往南必須翻過的一座,往遠處看,這山嶺連綿不斷,山的北面有座大鎮,離那座大山約么有五十多里路,易邪雖想趕在天黑前翻過山去,可古話說得好:「望山跑死馬」,直至天黑,他也沒能走到山腳,不得以,只能返身回到鎮子上。
天已大黑,易邪找了個路人問了個明白,這個鎮子名叫「三清鎮」,而這三清鎮還不止一個,有南三清鎮,還有個北三清鎮,就已五十裡外的大山為界,山的那面就是南三清,而腳下的,便是北三清。
這三清鎮非常大,住戶住家足有一兩千之多,荊州本就是個交通非常便利的地界,不少做買賣的客商也多雲集在荊州附近。
易邪這一路向南也走了半年多了,社會經驗也積攢了一些,他再不住那些大車店,而是住在一些稍微講究點的店鋪里,當然,這些店鋪仍然稱不得豪華,甚至連單間兒都不是,而僅僅是相對乾淨些的通鋪。
今天易邪投身的這家店鋪,名叫「河字店」,至於什麼叫「河字店」,說白了,就是江湖店鋪,只有江湖人才會住這種店,所以稱「河字」,而易邪,自認也是個把式人,背上還綁著一把短刀,就住進了這江湖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