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跟我走(上)
夜半央的時候,離清來了,跟著來的還有夜明砂,她的手上拎了個大匣子,放在了桌上。
「帶了三餐了么?」葉深深冷眼看著他。
離清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感覺,看著她不語。
「你說的,我一日不吃,你就延長玄歆一日刑期。那我要是把之前的全部補回來呢?」
離清一愣,冷笑:「那我就減他一日刑罰。」
「說話算話!」
不就是吃東西么?葉深深咬咬牙,大不了撐死!
離清帶來的不是糕點,而是換了正餐,這正餐吃起來可比糕點困難多了。再則以葉深深那種狼吞虎咽的架勢,不一會兒就又撐到了極點。肚子漲得已經發疼,彷彿再塞一點點東西就會吐出來。而桌上的正餐,才吃了一半不到。
「幾天的份了?」她咬牙開口。
夜明砂抿著嘴笑,食指一挑,又從身後拿了個匣子出來。
「一天不到。」
葉深深捂著肚子艱難地抬頭看了看外頭,天還沒有亮,不算一天……一天不到,便是玄歆要在千堆雪上受刑一個月零二天……
「還吃么?」夜明砂嬌笑,「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吃出人命了。」
吃不吃?葉深深在心裡冷笑,玄歆的命啊……她怎麼敢不吃,怎麼敢?
桌上的匣子空的時候,葉深深突然發現,其實真的想做個飽死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為在撐死之前,你還得手腳發涼,肚子由脹痛到酸痛,再到抽痛,轉而喉嚨底翻江倒海,眼裡的東西開始天旋地轉,到最後聽到的聲音都成了嗡嗡響,再也吃不進任何東西了。
唯一能吃下的東西只有眼淚。
這是她第一次恨自己這麼沒出息,要哭,也是得有人心疼才哭,現在面對的是離清,她恨不得挖了自己不成器的眼睛!
「值得么?」離清的聲音溫和,彷彿還是那個在湖眉幻境拉著她在湖底漫步的謙謙君子。
葉深深說不出話來,只是眼淚不聽話地直流,被她吃力地抹掉。離清蹲下身,伸出手替她擦了擦。
「玄歆少紫,呵,寐兒,你何苦呢?」
——放了他……
葉深深發不出聲音,只能冷眼看著他,壓著氣喘。
離清的手輕輕拂過她的臉,她厭惡地看著那隻手,移開了腦袋。離清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站起身把桌上的匣子蓋上了蓋子。
葉深深累得眼睛都睜不開,只是在他臨走的時候抓住了他的衣擺,張著嘴朝他做口型。
——說話算話,我還沒吃完。
離清不答,沉默地看了她半晌,忽然拂袖離去。
葉深深躺在地上苦笑——兩天,天然小呆,我為你減少了兩天刑罰……
***
如是,一夜,天明。
聽雪居是沒有朝陽的,只有淡淡的霧氣繚繞。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放了一些飯菜,早就涼了。葉深深不知道,她究竟半暈半睡了多久,現在究竟是第五天的白天,還是第六天天明。
醒來的時候,肚子還是疼得厲害,渾身沒有半點力氣。
思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溜進了聽雪居,正縮在她身邊,不斷地用舌頭舔著她。毛球一樣的小臉蛋蹭啊蹭,最後整個兒靠到了她臉上。「喵~姐姐~」
「你怎麼來了?」她吃力地坐起身。
思凡眨眨眼睛,變回小孩模樣,從懷裡掏出一顆東西,遞了上來。
居然是草卒石。
「這個石頭,煉製好了就可以打開那個放著天燈的地方,昨天晚上陛下不在,我從他的寢宮偷了出來。」思凡抓抓腦袋,「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把它弄成紅色的石頭,那次陛下是用那個紅色石頭打開結界的。」
草卒石煉成紅色的石頭,指的是萃心?
葉深深咬牙坐起身,從懷裡掏出那個本來想還給離清但是沒還稱的萃心:「是這個么?」
思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就是這個!姐姐,我們去千堆雪救族長!」
救玄歆?
葉深深跟著振奮起來,但是看看外頭,還是垂下了眼。怎麼救啊……思凡是可以來去自如,她壓根就出不去嘛。
「姐姐~」
「外面有結界,我出不去。」
「出去?」思凡眨眨眼,「不用出去啊,千堆雪,就在這個地方的上面啊。」
「……」
啪——一記腦瓜招呼過去。怎麼不早說!
***
聽思凡的意思,千堆雪是漂在湖眉山上的一塊浮陸。
湖眉山地勢高,即便是炎炎夏日,山頂上也是積雪遍布的。加上四周雲霧繚繞,從山下望去,湖眉的山頂是一年四季帶著雲霧的。聽雪居就是湖眉的最高點,卻從來曬不到太陽。葉深深想過很多種可能,卻沒想到居然是上面還漂浮著一塊浮陸。加上周圍是結界,怎麼可能有陽光照射得進來。
有么?
她晃晃悠悠地出了屋子抬頭看,卻只看到白蒙蒙一片。
無法想象,在這個山頂上面還別有洞天,居然還是塊地面,都不會掉下來的么?
……
肚子還是很疼,聽思凡講是要直接飛上去,只是她修為不夠,所以只能先上放天燈的小樓,從小樓上向浮陸進發。而就現在的身體,別說是飛了,滾都沒有力氣。
雖然很心急,她還是休息了一天。
幸運的是,這期間離清並沒有來聽雪居,連夜明砂都沒有來,三餐是個鏡字輩的小孩子送來的,聽說是未來的長老鏡心。長得跟思凡差不多粉嘟嘟的,個性倒是純良很多,三言兩語就讓她套出了離清這兩天在忙著和墨執商討聯盟,沒空來理她這小人物。
這可真是老天爺幫忙啊。
萃心果真可以打開小樓的結界,這讓葉深深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鬱悶——敢情這湖眉山上的結界的鑰匙,不是她本人就是她身上的東西啊?
上了小樓,思凡教,她耐著性子回憶著玄歆說的騰空之術的要訣,雖然跌了十七八次,但最後總算還是上去了。上去后就驚呆了。
從山頂之上又向上飛了幾十丈,最後在雲霧中瞧見一方浮在山頂之上的平台時,她深刻反省了自己以及鏡老頭的見識短淺。
誰說聽雪居全是雪,千堆雪就該萬丈冰凍的?
常年冰凍的千堆雪之上,居然會有那麼一塊綠洲。浮陸之上,芳草萋萋,綠樹成蔭,有一汪碧潭佔了小半地方,潭上有小榭,連著小榭的是蜿蜒的木雕走廊,一直延伸到了碧潭的另一邊。遙遙望去,另一邊隱約是間小屋,雲霧繚繞。明明是早就過了雨雲的天上,卻意外地沒有陽光,整個浮陸像是被雲霧包裹住一樣。
「姐姐,好冷……」思凡挨了過來。
葉深深也跟著哆嗦,沒想到綠油油的千堆雪上比聽雪居還冷,天知道這一片蒼翠怎麼活下來的。
「你知道玄歆在哪兒么?」她問思凡。
思凡搖搖頭說:「千堆雪狐族一般是不準上來的,只有狐王才有鑰匙,我只聽夜明砂講族長被關在了一個冰洞裡面。」
別無它法,只能找找看了。
找到那個傳聞中的冰洞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日,葉深深有些氣喘吁吁,卻也不敢停歇,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冰洞裡面。
裡面比外頭更冷,透進骨髓的冷,她哆哆嗦嗦向前走,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聽見思凡在輕聲叫她:「姐姐……」
「嗯?」她哆嗦,抬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只看到寒冰中模模糊糊有個人影,頓時來了精神,「那是什麼?」
「別看!」
思凡把她拽得轉過了神,言語間也退卻了平時的奶聲奶氣,他仰著頭一字一句咬字清晰,他說,「姐姐,你要是還想救族長,就不要去看冰裡面的那個人,一眼都不要!」
「為什麼?」看了會中毒?
思凡明顯是急了,急得紅了眼睛,只是拽著她的衣角,生怕她回頭看,他說:「姐姐,我們這次先救族長好不好……別看他……」
葉深深從來沒見過思凡這副要哭卻忍著的模樣,有些心疼,終於點了點頭。現在救玄歆要緊,不看就不看吧。
玄歆沒有被鎖,也沒有被冰封。葉深深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坐在山洞的最深處閉著眼。他的臉色蒼白,反應似乎也遲緩了很多,直到她跟思凡靠近了他才慢慢睜開了眼,眼裡流露出驚訝的神色。
葉深深不敢做大舉動,小心地靠近他。他扶著冰做的牆壁站起了身,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瞪著眼睛倒有幾分思凡的可愛模樣。
「你……沒有被鎖?」
玄歆點點頭。
「你,會不會死?」
玄歆沉默了一會兒,搖頭。
「外面有沒有人看守?」
「沒有。」他終於開了口,聲音微微的嘶啞,帶著壓抑不住的感情。
「你可不可以走動?」葉深深咬牙。
玄歆還是定定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
…………
「混蛋!」她吼,「沒有鎖著你又沒人看著你,你又可以自己走,就因為離清是狐王你就這麼乖乖在這裡受罪?!你傻的啊!!」
「我……」
看著他沒事,葉深深心裡綳得最緊的那根弦忽然斷了,捎帶著把忍了一路的眼淚閘門打開了,她把丟臉什麼的拋到了九霄雲外,站在原地大聲哭了出來。
玄歆有些慌亂,笨拙地拿手擦她的眼淚。
為求報復,葉深深把鼻涕眼淚全部擦在了他好像永遠不會髒的白衣上面,末了抬頭狠狠一瞪:「你這個天然呆!」
玄歆低著頭,半天才輕輕吐出一句:
「我跟離清約好,我能在這兒堅持一個月,他就不再逼迫你。我如果活著出去,我們可以一起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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