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百鳥棲息(四十五)
眨眼的功夫,馬川倒下的功夫,乾屍鬆開枯手的功夫,巴瘋子的刀帶著呼嘯裹著寒光就奔著乾屍的臉門去了。嗚嗚的破風聲剛入耳,毫無疑問的,乾屍的臉變得稀碎了,鐺的一聲重音,被硬生砸釘在地,同樣也毫無疑問的,乾屍的全身也變得稀碎,像拼粘在一起的牛軋糖。
事實上,牛軋糖可比乾屍可愛多了。陳陳趕緊過去扶起了馬川。馬川的臉比紙還白,嚇得他又趕緊探了探他的呼吸。還好,沒什麼大問題,呼吸也挺均勻,就是臉白了一點。他叫了叫馬川,又掐了掐人中,都只是輕微了動一下眼皮,沒有大反應。
陳陳只好架起馬川。巴瘋子上前抽出了刀,銹跡的鐵板上被砸進了一個凹坑,他甩了甩刀身上的污垢。寬袖發黑髮緊了,巴瘋子不喜歡用不幹凈的地兒給他的刀凈身,所以沒有用袖口拂刀,而是拭在了腰邊,順手負上了背。
他看著乾屍,咦了一聲,皺著眉半蹲下,打量起乾屍的模樣了。陳陳說:「你咦啥?死了這麼久的人有什麼好看的,臉上有花嗎?趕緊走,之前沒毛的怪東西從哪走了?說不定我們可以循著它們的足跡跟著一起出去。」
巴瘋子沒反應,還蹲著,換了一個更好觀察的姿勢說:「之前的雜碎沒到過這兒,怎麼找?」
陳陳剛想說你怎麼知道沒到過,就忽然反應過來,之前巴瘋子撬開了口子,他們才能進來,那些沒毛的怪東西根本沒這本事,怎麼能進來?他一拍腦子,懊惱自己急昏了頭,連最基本的邏輯都沒了。
可又轉念一想,那它們是去了哪?沿著之前一排一排的炮口跑了?也有可能。他又說:「那些放炮台的地方不是有一個一個的炮口嗎?怪東西可以從那裡出去,我們也可以啊。前進未卜,後退說不定是希望。」
巴瘋子笑了笑,換到了另一邊,他一隻手撐著地,一隻手捏著乾屍的爛臉側在一邊,好像要仔細看它的耳蝸,只可惜被盔甲遮住了,他說:「傻小子,別多想了,老老實實該怎麼走怎麼走,往後退,我們是出不去的。」
「出不去了?」陳陳有點慌,「怎麼出不去?」
「我們被迷住了,」巴瘋子看著陳陳,「不是和你說了?我們早他娘被迷住了,別看我們走了這麼久,指不定還是在原地打轉,也指不定你扶著的馬川兄弟就是一具乾屍,也指不定倒在地上的乾屍就是馬川兄弟。」他古怪地笑了笑,又打量起那具乾屍。
陳陳摸不準巴瘋子說的話到底是開他的玩笑還是真話,他看著馬川,輪廓分明,要鼻子有鼻子要臉有臉的,明明那麼真實,怎麼是乾屍?地上那具乾屍都爛成那樣了,怎麼是馬川?陳陳不確定,還是試探地問了問:「真的假的?」
「真的假不了,」巴瘋子扯開保護乾屍臂部的甲身,看了看,「假的真不了,我們先在的地方,不能說真說假,假的裡面有真的,真的裡面也有假的,傻小子,你分辨得了?」
陳陳急了:「那你還不是等於沒說!」
巴瘋子沒理他,把扯開的甲身丟到一邊。
陳陳看著馬川,心說真不會是具乾屍?他捏了捏他的臉,手感還是之前的一個樣,像女孩子,他鬆了口氣。這要是乾屍,他也寧願當!同時,心裡又有點不岔,為什麼馬川從小在漠北長大,皮膚還是那麼好?怎麼他自己待上一年半載的,就跟磨砂皮似的?這很不公平。
他笑了笑:「看來我運氣還不錯,救上了一個真傢伙。不管怎麼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有好漢不吃腌蘿蔔。」
沒人理他,短暫的沉默。巴瘋子還在撥弄乾屍的盔甲。
乾屍穿戴的盔甲是鐵皮相扣的,外面一層是鐵甲,裡面一層是皮衣,但都已經發爛了,鐵甲表面渾濁,裡面的皮衣也變得亂七八糟。陳陳架著馬川湊上前,也看了一陣,只看出這盔甲可以靈活作戰,沒看出別的名堂,於是問巴瘋子:「你不是說看久了屍體會吐嗎?你為什麼還沒吐呢?」
巴瘋子冷笑:「老子找死因會吐,但這會兒,老子看的是這玩意兒穿在身上的甲胄。」
「甲胄?」陳陳問,「有什麼問題?」
巴瘋子指了指護住乾屍腦袋卻已被砸爛的胄說:「傻小子,能看出什麼名堂?」
陳陳搖頭,他只看出了結實,被巴瘋子的那麼一刀,竟然沒碎成渣。
巴瘋子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後說:「這是外城百人隊里的山軍甲,沒想到會在這個船上,看來那時候情況比我們想的還複雜。」
「怎麼說?」
巴瘋子看了陳陳一眼:「山軍屬於護衛,單獨作戰,聽命於王,執行半機密的任務,通常會有記錄的密宗袋,剛才看了它胃甲裡面沒有,要麼爛了,要麼就是沒完成給燒了。」
這時,陳陳架在肩的馬川動了動,然後呻吟了一聲,很短,隨後慢慢睜開了眼,他有點迷糊,感覺睡到天昏地暗,還分不清東南西北一樣。
陳陳掐了掐馬川的人中,被他條件反射地躲開了。陳陳說:「還好,你還能躲開,你要是不躲開,我都認為你只是伸個懶腰。」
馬川疲倦地炸了眨眼,他吐出一口氣,臉上總算恢復了一點血色,勉強笑了笑說:「我剛走出去,就看到你了,這下我總算知道,原來我一步沒走。」
陳陳樂了:「你一步沒走是對的,我和巴瘋子還退了好幾步找你。」他又問:「你是怎麼中招的?」
「中招?」馬川有點疑惑,「我是不是被那花給迷住?」
陳陳連連點頭:「你不知道?」
「說實話,」馬川苦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一直是跟著你走的,後來一回頭,你不見了,我一直在找你,然後就聽見有人叫我名字,沒多久,我就醒了。」
陳陳指在地的乾屍說:「罪魁禍首,你看看。」
馬川笑了笑,沒去看,只是說:「我們現在在哪兒?」
「老地方,」陳陳說,「巴瘋子覺得那乾屍身上的盔甲有問題,好像是外城百人隊的,我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的。」
「巴瘋子?」馬川很疑惑。
陳陳笑了笑:「是你的巴瘋子前輩,你該不會是失憶了吧?」
馬川搖頭:「我沒看到什麼巴瘋子。」
「少來,」陳陳隨意往巴瘋子之前站起來的地方一看,不看不打緊,這一看之下魂飛魄散。哪裡還有什麼巴瘋子,只有躺在地上詭異的乾屍和瀰漫在四周的粉色濃霧。
「巴瘋子剛才不是還在這?」陳陳覺得自己要哭了,他也被花迷了?不可能啊,他真真實實看見巴瘋子在撥弄乾屍盔甲的,怎麼一下子不說不見就不見了?跑到前面去了?怎麼著都有動靜的吧?再說了,他也不可能玩捉迷藏,故意讓他們來找吧?
馬川活動了一下身子,說:「繼續走吧,往前走說不定出口就在那兒。」
「巴瘋子呢?他不可能突然間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吧?」陳陳有點手足無措,如果連巴瘋子都中招了,那誰還玩得來?
馬川沒反應,擠過陳陳走到乾屍前,然後蹲下,他皺起了眉,捏著乾屍的臉往一側看:「你說的是他?」
「誰?」
「巴瘋子。」
馬川說:「你過來。」
陳陳顫顫巍巍地過去,可剛看到那具乾屍,這一下,他的膽汁都要嚇出來了。那身上穿戴著破爛盔甲的乾屍,赫然就是巴瘋子,他的臉頰下凹,張著嘴,沒了半點水分,手不自然地用地扭著,像被活活嚇死的。
馬川抬起頭:「巴瘋子死了。」
陳陳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反應了,勉強說:「假的,我們都被花迷住了,巴瘋子都死了,這小說可以不用寫了。」
馬川古怪地笑了笑:「說不定連你都死了。」
陳陳不自覺地退了幾步,馬川不對勁,從醒來就不對勁,他不知道巴瘋子,他一直在胡說八道。本能讓他跑,恐懼也讓他跑,他拔腿就跑,可剛轉身,他的后脖頸就劇痛,接著眼一黑,就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