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百鳥棲息（四十七）

看到老學者，這倆人當然會愣。等反應過來，巴瘋子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麼（陳陳猜的），但最後還是咧嘴一笑，平平常常地說出來，聲音不大也不起伏，就像時常見面的老朋友打了一聲普通的招呼：嘿，臟老頭，咱們可是太巧了......

聽馬川說完，陳陳稍微能理解什麼「真中帶假，假中帶真」了。人不見了是真的，馬川不見了是假的，遇到的起屍是真的，起屍的屍體是巴瘋子是假的，屍體的身份是外城百人隊里的山軍是真的，可不是吃花吃死的，是身份被揭穿，而被殘忍殺死，再被塞進了構樹箱子里的。總得來說，情節的發展沒有大致的差別，但推動的人物發生了改變。

確實很讓陳陳驚悚，他自己都沒一點知覺，還一直以為他跟著巴瘋子走的，幸好這裡的空間封閉，沒有磕磕絆絆要命的地兒，如果真是懸崖峭壁，他說不定以為是回家的路，屁顛跑過去，然後就嗝屁了。不就是玩VR的感覺嗎？不太舒服，回想起來，也會流一身的冷汗。難怪巴瘋子頭疼。

不過，馬川說了到瘋老頭，他怎麼沒見著？他看著看了一圈，這才發現，在篝火的映射下，對面的角落裡，隱隱約約顯出了一個乾瘦的人影，在發抖，不用想，就是那瘋老頭。

巴瘋子還在笑話陳陳：「老子倒是對傻小子刮目相看了，沒想到在那樣的環境里，他還能高高興興地踢翻幾個黑箱子，換做我，我都會猶豫一會兒，絕不可能這麼坦蕩。」他還在笑。

話是好話，但不懷好意，陳陳苦笑，沒有做聲，最主要是，他自己都有一點不好意思。他以為的高高興興奔上幾圈，沒想到在不適宜的地方成真，只差沒喊出聲了。趕巧趕得好，也算頭一遭。

「好了，」老學者打斷巴瘋子，「你也別笑話小傢伙，我也得說說你，你什麼時候可以不胡來？構樹箱你看見就得繞路走，你還想要打開？還猶豫一會兒。陳陳成那樣兒，也要賴你，指不定就是你什麼時候故意打開的。」

巴瘋子說：「別說，老頭兒，我肯定不會打開，這花兒和屍體是綁在一起的，就當時的情況，五十多年了，誰知道裡面是光有花兒還是屍體？老實話，吃不準，所以就沒動。」

一說到五十多年前的事，老學者就不再吭聲了，陳陳看他臉色像知道什麼，就知道有戲，忙問：「老學者，我確實有很多問題沒搞明白，這船是怎麼回事，它是怎麼駛過漠北到沙海里來再被怪魚給吞掉的？簡直不可思議，最主要的是，船裡面還那麼奇奇怪怪的玩意兒。哪一件我都答不上來，太費腦子了。」

老學者動了動嘴，沒說，最後嘆了一口氣，乾脆坐在了地上。

陳陳不知道為什麼老學者會是這個反應，他奇怪地看了一眼馬川和巴瘋子，問：「你倆之前沒問啊？」

馬川苦笑：「我沒問，是巴瘋子前輩問的，不過問的不是這個，是關於屍體的事。」

陳陳眨眨眼：「屍體的情況有船的情況複雜？不要避重就輕，況且還是五十多年前，從大的方面看，還是船的情況複雜點。」

「小傢伙。」老學者在叫他。

陳陳回過頭：「咋了？」

老學者看著他，沒一時間吭聲。他不知道老學者為什麼是一副心事重重、難以開口的的模樣。心底忽然升起了不好的預感，每次的難以啟齒，就是怕說出他難以接受的事兒。可這樣一艘船能有什麼難以接受的？他還是想不明白。

他在等老學者說下去。

老學者開口了：「五十多年前的事，的確道不明扯不清，那時候情勢複雜，外城和四方勢力有牽扯，只不過是秘密的，瞞著眾人的，他們是為了什麼？這艘船也許就是其中之一的證明。」

陳陳來了興趣。

「小傢伙，」老學者問他，「你知不知道西海在哪兒？」

陳陳連連點頭：「在外......王城的後端，好像很神秘，西岸就在那兒！祝余花草就長在那兒！」

老學者點頭，很滿意，道：「小傢伙說對了，在王城的後端，有一片波瀾壯闊的神秘海域，在各各版圖之中都只出現了一角，那就叫西海，西海往前走，有一片連綿的島嶼，與海岸連接，又叫西海岸，也就是你說的，西岸。那裡是奇能異士所聚集的地方，不過，想要過去，可沒那麼容易。」

陳陳問：「為什麼？」

老學者嘆了一口氣：「沒人願意和四方勢力扯上關係，諱莫如深，講不清。他們表面是我們的附屬部族，但實際上，外城無法控制，幾百年前還好說，自從有了三大城門以後，外城和四方勢力的往來，已不在了檯面上。」

陳陳睜大了眼睛：「西岸是四方勢力？」

老學者點頭：「也算是和外城交往最為密切的勢力之一了，小傢伙，你要是想去那，不能明著去，你要偷偷去，去了你也不能大驚小怪，要裝做司空見慣，不然，你被捉起來，可能就沒那麼容易脫身了。」

陳陳搖頭苦笑：「我不去，怎麼樣都不去。」

老學者笑了笑：「你去不去都不打緊，但五十年前外城就派使臣去了，他們和勢力首領秘密商談，這一艘大船，就是外城和四方勢力聯合建造的。外城派遣第二城門的人提供技術，四方勢力提供勞力。」

「那我就奇怪了，」陳陳說，「按照外城的暴政和秉性，他們竟然沒往第三城門裡抓人？」

「小傢伙，」老學者感嘆，「外城一直要保持適合的人數，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如果胡亂捉人，就會打破這種飽滿的局面，到時候，不僅是第三城門出現禍亂，連第二第一城門可能都無法避免。」

巴瘋子在一邊冷笑：「第三城門管人口，第一城門卻不管他們的肚子，洪文王那廝被活剮了也算他娘的活該。」

老學者嘆道：「天數如此，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陳陳說：「這樣的事，在歷史上面有是有，但發生得少，估計是那洪文王太遭人恨了，所以第三城門的百姓，一抓到機會，就要硬生髮泄。」

「行了行了，不說這個，繼續說正事兒。」他頓了頓，下意識拿起酒壺想喝，隨後才想起來早就沒酒了，苦笑了一下繼續道，「西海說是說在當時外城的後面，但其實上，是要費很大勁兒才能到的。不僅要繞上一大圈，還要隨時調集武羅司的精英護送，多危險？太不容易，西海那邊可是危險之地，一步不慎，可就會全軍覆沒的局面。」

「如果我這個老頭子不說，你們這幾個小傢伙可能想破腦袋都不會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派使臣去了西岸和四方勢力商談。」

陳陳心痒痒，忙問：「怎麼去的？」

老學者笑了笑，稍稍賣了關子，等到他們都心痒痒了才說：「他們在第三城門內緊挨著西海的高牆又鑿開了一個城門，只不過沒那麼巨大，供軍通行而已。」

老學者臉上沒了笑，像在斥責地說：「這是胡鬧！他們以為鑿開了高牆就沒危險了？危險更大！只不過他們運氣好，沒出什麼事，比繞過外城要少廢了一點勁兒而已。小傢伙如果有機會，可以去王城看看，那城門還在，看看他們當時是怎麼胡鬧的。」他笑了笑，臟鬍子都要翹起來了。

陳陳沒空管，忙問：「然後呢？」

「當然是他們商議成功，修造了這一艘大船嘍！」

「不是，我是問，這艘船怎麼到沙海來的。」

「對嘍，」老學者說，「小傢伙終於問到點子上了。」

「有些事情是很難理解的，」老學者說，「特別是你這樣的小傢伙，但是，我要告訴你，這艘船是不可能到沙海來的，當時，連運這艘大船出城門都費了很大勁兒，他們是往下鑿的，在第二城門裡的下面修建了不靠海的船塢，然後再是出去的通道。小傢伙，你說說，當時怎麼可能護送到沙海來？十個外城都不可能。」

陳陳詫異道：「也就是說，這艘船本來是要朝西海深處駛去的？」

老學者點了點頭。

陳陳難以接受：「可我還是想不明白，它怎麼到沙海怪魚的肚子里來的。」

老學者苦笑：「小傢伙，你應該問，我們在沙海里碰到的這頭大怪魚是怎麼到沙海里來的。」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艘船在西海行駛的時候發生了意外，然後沉船被這老怪魚給吞了，然而，這老怪魚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跑到沙海里來了，我這個老頭子，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陳陳道：「人為的？」

老學者沒點頭：「不清楚，誰能抓來這樣一隻怪魚從遙遠的西海送到漠北，然後丟在沙海里？」

陳陳想到了黃起敏，但不可能，他沒那麼無聊。

陳陳猶豫道：「可為什麼，外城和四方勢力費那麼大的勁兒去西海，是為了什麼？他們是要找什麼嗎？」

老學者點點頭，嘆了一口氣，道：「這就是難開口的地方，小傢伙，可能和你有關。」

「和我有關？」陳陳真正吃驚了，「五十年前的事和我有什麼關？」

「是和你所見有關。」老學者從懷裡慢慢摸索，然後掏出來了一本破舊的密袋，表面已經分不清是什麼材質的了，他放在陳陳面前，示意他看。

密袋還可以打開，裡面還有好幾張零散的碎紙張，他鋪開一看，發現有圖有畫，畫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鳥，每一種鳥旁邊都有外城的文字註釋，不知道講的是什麼。很快，他就發現老學者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他看到了其中一隻大鳥，那隻大鳥就是他摔在漠北、黃起敏放走、鬼三尾吃了會長出殘翅的奇怪大鳥，它的長喙，它的殘翅，它的大腹便便的肚子......

「這是肥遺鳥，」老學者複雜地說，「吃了它的肉，無論受了多重的傷都會痊癒，它的價值，和祝余花草無異。」

陳陳震驚道：「他們這是要去哪捉啊......」

老學者開了口：「百鳥棲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