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6章 潦倒
隨著鄒伯的述說,洛娉妍一行三人漸漸走到了石屋跟前兒,這時兩個長得極像的半大孩子突然跑了過來,朝著鄒伯抱拳一禮,問道:「鄒伯怎地這會子過來了?」
鄒伯朝倆孩子和藹地笑了笑,指著洛娉妍嗔怪道:「還不快見過少夫人。」倆孩子聞言一愣,忽閃著一對澄澈的大眼睛望向洛娉妍,卻是極規矩地躬身抱拳一禮。
這時鄒伯才對洛娉妍微微欠身,介紹道:「少夫人,這是餘生余年倆兄弟,侯爺就是安排他倆照看這片石屋。」
洛娉妍聞言再次仔細打量這倆孩子,看上去不過八九歲的樣子,一身棉襖雖舊,卻洗的很是乾淨,人也顯得很精神。
洛娉妍不由也朝倆兄弟笑了笑,溫和地問道:「聽鄒伯說這裡有不少病人,你倆能帶我去瞧瞧嗎?」
誰知洛娉妍話音剛落,倆孩子卻突然板了臉,滿是防備地盯著洛娉妍,個子稍高的餘生,更是滿口否認道:「許是少夫人聽錯了,這兒沒什麼人生病。」
洛娉妍聞言一愣,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看向鄒伯,等他解釋。誰知鄒伯卻並不解釋,而是揮手對倆孩子,道:「行了,忙你們的去吧。」
倆孩子聞言不放心地看了洛娉妍三人一眼,眼中的防備並未因鄒伯的話減少半分,卻仍舊抿著嘴雙雙退了下去,只是並不離得太遠,靜靜地,小心地關注著洛娉妍一行人。
直到此時,鄒伯才苦笑著朝洛娉妍一禮,解釋道:「少夫人不知,這倆孩子的母親,就是在前年冬天病了被送出去的。」
洛娉妍知道,鄒伯口中的送出去就是死了,卻想不明白為何要送出去。
不等洛娉妍詢問,鄒伯便滿嘴苦澀地嘆息道:「當時真的是沒法子了,也是這倆孩子母親自己要求的,這兒住著不少人,總不能這些人都不管不顧了。」
洛娉妍瞭然地嘆了口氣,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縮在遠處牆角邊兒上的兄弟倆,下意識問道:「那孩子父親呢?是傷兵嗎?」
洛娉妍沒有注意,溯風與雲袖卻注意到鄒伯臉上的苦澀之意越發濃了些,眼中也露出追憶之色。
好半晌鄒伯才微微紅著眼眶,喃喃道:「這倆孩子的父親曾是侯爺手下的游擊將軍,作戰極為勇猛。若是不死,現在怎麼也該是個偏將了。」
別說洛娉妍,便是雲袖跟溯風,聞言也不由神色黯然了兩分,鄒伯更是嘆道:「他們父親在他們還很小的時候就戰死,如今怕是他們都記不得父親的樣子了。」
聽鄒伯這樣說,洛娉妍不由也微微紅了眼眶,道:「他們父親是英雄,朝廷就沒有撫恤嗎?還這麼小侯爺怎地就讓他們……」
話未說完,鄒伯便板了臉不滿地打斷,道:「少夫人萬不可這樣說,朝廷是有撫恤金,可那點銀錢夠做什麼?當初若非侯爺憐憫他們母子孤苦,留了在府里幫著照看孤寡婦孺,如今怕是連個遮風擋雨的地兒也沒有。」
洛娉妍聞言黯然地點了點頭,勉強笑道:「鄒伯還是快帶我去瞧瞧那些病人吧。」
鄒伯此時也是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急忙躬身一禮,歉意地道:「少夫人莫怪,人老了就總是愛回憶往事。」
洛娉妍到真心沒有怪罪的意思,抿嘴笑著搖了搖頭道:「鄒伯快別這樣,您能跟我說說那些往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是景家的兒媳卻不知道祖上的事迹,說出去多不好。只是我怕耽擱了病人的治療。」
聽洛娉妍這樣說,鄒伯臉上的笑意真切了兩分,笑著點了點頭道:「少夫人若不嫌棄,回頭老奴講給您聽。」
洛娉妍也是極為配合地點了點頭,笑道:「往後我再講給我的孩子聽。」說著滿臉慈愛地撫摸著滾圓的肚子,臉上露出發自真心地笑容。
鄒伯見此臉上的笑容更盛了兩分,將洛娉妍請進了石屋。石屋內的老婦人們得知洛娉妍乃錦鄉侯世子夫人,一個個也都極力撐起身子,朝洛娉妍露出笑臉。
可就在這一瞬,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石屋外很是乾淨,洛娉妍怎麼也沒想到,石屋內瞧著挺乾淨的,竟卻瀰漫著一股子腐臭的味道。剛進屋洛娉妍就忍不住捂著嘴乾嘔了起來,就連雲袖也沒好到哪兒去。溯風雖然強忍著沒有如洛娉妍一般,臉色也極為難看。
屋裡的六七個老人,見此臉色也都極為難看,鄒伯更是板了臉,道:「少夫人若身子不適,不妨先回去歇息。」
鄒伯的聲音極為冷漠,比洛娉妍剛到時還要冷漠三分,洛娉妍卻沒有在意,一手撐著牆壁,一手捂著嘴強壓下胃中的翻騰,掃了眼屋裡眾人,艱難地搖頭道:「我,沒事兒。」
這時雲袖也終於忍住了嘔意,上前扶著洛娉妍站起身,想要說什麼,洛娉妍搶先接著道:「這裡所有屋子都這樣,還是只有這間如此?」
鄒伯臉色不善地冷哼一聲,淡淡地道:「邊城蕭瑟,比不得京城繁華,這裡住著的都是些邊城孤苦百姓,也比不得少夫人金貴,少夫人還是請回吧。」
洛娉妍知道鄒伯是因著方才自己嘔吐動了怒意,也不與他計較,認真地盯著鄒伯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不管她們是什麼人,這間屋子,決不能住下去!」
洛娉妍的話不僅讓鄒伯大變了臉色,那七八個老婦人,更是直接抹著眼淚哀求道:「求少夫人發發慈悲吧,您讓我們……」
老婦人們說不下去,一個個地低頭嗚咽起來,鄒伯見此氣得臉色發紫,洛娉妍卻淡定地望著鄒伯,急聲問道:「這樣的屋子,便是好人也會生病,更何況是這些年老體弱的大嬸兒?」
洛娉妍的話讓鄒伯一愣,望著洛娉妍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話聽著……怎麼好像與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不待鄒伯回過神來,洛娉妍便直接扭頭對溯風吩咐道:「去,趁著這會子日頭還好,將門窗都打開來。」
說完洛娉妍才看向鄒伯,接著道:「屋子中間兒生個爐子或是火盆也行,等敞過風,裝了醋來煮上將屋子好好熏一熏。」
直到這時鄒伯才反應過來,卻是紅著眼眶,搖頭苦笑道:「少夫人心善。老奴為方才無禮向您賠禮了。」
說著鄒伯便朝著洛娉妍躬身一禮,卻是哽咽道:「前幾日突降大雪,一下就是七八日,侯爺剛送走了與反王對持兵士的冬衣糧草,誰知北蠻卻在此時趁機來襲……」
說到這兒,鄒伯咬著牙使勁地憋著淚,好半晌才一字一頓地哽咽道:「城裡還能打仗的,侯爺都帶走了,就是吃的用的也都先緊著戰士們送去了軍營。如今咱們別說糧食,就連柴火也……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