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九章 沾花最是負心漢
顏仙兒遭謝宮寶所拒,失望之極。
她在先祖陵墓閉關修鍊整整半年,出關之後便一直悄悄跟著謝宮寶,盼找個適當的時間再探一探謝宮寶的心意,哪知謝宮寶依如初心,對她還是沒有對方思弱那麼好。她一時傷心,負氣南下,卻又不知道該去哪兒?
回軒仙流吧,師傅過世,回去還有何意義?
回月牙城吧,睹物思人,豈不是更加難受。
故此她南下至幽都,便失去了方向感,於是便於客棧中歇下。
這晚打坐歇息,意識忽然一沉,做起夢來,她夢見自己回到了仙堂,雍牧在仙堂門前相迎。她站在竹林小道上,遲遲不前,她質疑自己是否處在夢境之中,因為她感覺自己的意識被人操控著。
雍牧朝她招了招手:「仙兒,快過來吧。」
顏仙兒沒往前,只問:「是你在操控我?」
雍牧見她不肯上前,索性自己迎上幾步,說道:「我沒操控你,我只是拉你入夢,有些話我想跟你說說……。」
顏仙兒罷手打斷她話,說道:「你要是跟我說謝宮寶的事,就免了,我與他已經沒有瓜葛,以後誰也不要再我面前提他。」
雍牧愣了愣,尷尬著道:「好吧,不說他,那就說說你,你在外漂泊半年也夠了,該收收心回家了,族長天天念著你,你不該讓她為你擔心。」
「不用勸我了,我現在還不想回去。」
顏仙兒扭頭投向山下的喬府,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出關之後,曾到喬府看望過娘親,那晚她揭瓦偷看,母親躺在床上不停咳嗽,似乎身體不大好。按理說,她應該回家盡一盡孝道,可是她對月牙城又極有厭感,因為月牙城一草一木都攜有謝宮寶的味道,她討厭這種熟悉的氛圍。
「為了跟師弟置氣,你連你娘都不顧了嗎!」
雍牧臉泛惱色,言辭厲斥,那模樣十足像個上了年歲的老者,那還看得出半點往昔的慵懶樣兒。這幾月來,他性子大變,全因聶小喬之故,自打從顏羽族回來的那天開始,聶小喬就變著法子的懲治於他,把他那慵懶的性子磨得一點也不剩了。
顏仙兒見他又提到謝宮寶,火氣一蹭而出:「什麼都別說了,我想靜靜,以後也別再拉我入夢,我不喜歡這樣。」話罷,強催意念,掙扎著從夢裡逃了出來。
此後半夜,她枯坐桌邊,沒在打坐睡覺。
……
……
次日收拾好行裝,她打算退房,返回先祖陵墓。
她自覺只有棲居陵墓,當自己死了,方得安寧。
於是出了客棧,買了兩個剛出籠的包子,直往城外投去。
這時候,天才剛剛發亮,有些商鋪還沒開門,郊外的農家小販也才剛剛進城。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有些菜販子剛剛擺好攤位,就三五成群的往河邊跑,一邊跑還一邊笑,像是河邊正發生著什麼趣事似的?
顏仙兒甚覺好奇,跟上前去瞅了瞅。
只見河邊聚著數十人,而岸邊樹上吊著一男一女。
這對男女的嘴巴塞著抹布,脖上都掛著一條長布。
掛在女的脖上的布條寫道:煙花妓-女俏梳妝,洞房夜夜換新郎。
掛在男的脖上的布條寫道:沾花最是負心漢,多少嫖香舊事?
這兩行詩詞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頭一行是罵那女子不知廉恥,是個妓-女;後面一行則是罵那男子嫖-娼宿柳,是個負心漢。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有些人捧嘴偷笑,有些人指指點點,有些人則輕聲議論開來:
「老漢活這麼大把年歲,還從沒見過這等奇事。」
「可不,尋花問柳搞成這樣,還真是天下奇聞。」
「這是他家母老虎發威,有什麼稀奇的,你要娶個母老虎,保不齊也能搞個奇聞出來。」
「哎,這自古是男尊女卑,女子出嫁從夫,就該遵守綱常,就算再怎麼霸道,也應該有個分寸,不就喝了一場花酒么,何至於把這家官人吊在這裡示眾,這還有沒有點尊卑,此風要是蔓延下去,往後天下的女子都照葫畫瓢,豈不綱常盡失。」
「對對,此風不可漲,大傢伙把這官人放下來。」
此時,顏仙兒站在一旁盯著那對男女,卻是極為解恨,尤其那句「沾花最是負心漢」七個字更是字字刻骨,寫出她的心聲。她覺著自己是被負之人,而謝宮寶和方思弱也該像這對男女一樣吊在這兒供人觀賞。
眼瞅著有幾個年輕力壯的男子欲爬樹上去放人。
顏仙兒撿起石子將那幾個爬樹的男子打落下來。
在她看來,這男子沾花惹草就應該有此報應。
反而有她在此,誰也別想上樹救人。
隔了一會兒,淮河下游來了十幾個人,顏仙兒瞧得仔細,為首是白鹿寒。——白鹿寒領著一幫弟子急匆匆的趕過來,瞧見顏仙兒也在,不由臉泛惱羞之色,他先把看熱鬧的一干人等驅趕走了,然後上前朝顏仙兒拱手,說道:「仙子既到了幽都,怎麼不到舍下坐坐去,來人啦,帶仙子回庄。」
他怕在人前丟臉,尤其怕在熟人面前出這等洋相。
所以他想趕顏仙兒走,可又沒借口,故只能如此。
顏仙兒卻道:「不給白莊主添麻煩了,我想看看。」
白鹿寒嘴角抖了抖,趕不走顏仙兒,這洋相可就出定了。他沒在理會顏仙兒,令人放下吊在樹上的那對男女,讓那妓-女先行離開,隨後啪的一巴掌打在那男子臉頰上,罵道:「沒出息的東西,你把我的臉都丟光了!」
原來這行嫖之男子正是白鹿寒的徒弟。
他這個徒弟向來喜歡竄走於煙花柳巷。
當日謝宮寶到花秀紡初會誅姬之時,此人跟三個師兄也曾應邀上船,並且在船艙里跟謝宮寶爭風吃醋,最後被高丸三下五除二打下船去。沒錯,此人正是白駝四仙之一的柳一飛。
給師傅打了一巴掌,柳一飛只覺委屈。
他捂著臉上疼處,解釋:「都是紅娘。」
白鹿寒眼珠子一瞪,瞋道:「住口!你還有臉提紅娘,婚姻大事向來都由父母長輩做主,你沒經過為師同意,擅作主張休了紅娘就已經不對了,紅娘離家失蹤,我叫你去找她,你卻給我逛了幾天的窯子,你說你該不該打!
柳一飛道:「她沒失蹤,昨晚她還偷襲我。」
白鹿寒道:「哼,她做的好,你這性子也就她治得了,我懶得跟你啰嗦。來人啦,把這畜生綁了押回去先給我重打一百杖!」話罷,瞟了一眼顏仙兒,以示自己執法無私。——等眾弟子綁好柳一飛,他又沖顏仙兒拱手告辭,押解著柳一飛快步離開。
回到山莊,發現顏仙兒站在堂屋的屋頂。
白鹿寒心道:「你非要看我出醜不可嗎!」
心裡有氣,臉上卻不能表現出來,說到底還是他教出來的徒弟不爭氣,嫖-娼宿柳也就罷了,偏又給人吊在樹上供人觀賞,發生這等醜事,他哪還有底氣說什麼,只能裝作沒有發現顏仙兒,然後令人就在庭院執法,把柳一飛打了一百杖。
杖責之際,天壽宮藍采禾忽然過府問罪。
柳一飛所娶之妻紅娘正是藍采禾的徒弟。
這紅娘長得頗好,但性子剛烈,是白鹿寒和藍采禾兩人的湊合,才造就了她跟柳一飛的這段姻緣。她跟柳一飛成親只有短短一年,初時尚還和睦,後來發現柳一飛有尋花問柳的嗜好,她便開始吵吵打打,以致於惹惱了柳一飛,柳一飛以振夫綱為由把她休了。紅娘一氣之下,跑回師門求師傅做主,昨晚回到幽都,她料准柳一飛必與娼妓醉生夢死,於是才潛入娼門,趁機下手,將柳一飛和那窯姐一併擒拿,吊在河邊以示懲戒。
藍采禾師徒兩個氣沖沖的衝進門,直往堂屋奔來。
走到庭院,看到白鹿寒正在執法,氣也消了大半。
藍采禾看了一眼趴在凳子上、血肉模糊的柳一飛,哼了一聲,掏出休書丟在地上,跟白鹿寒說道:「白莊主,這是什麼意思?貧道把徒弟嫁來你白駝山莊,最後就一紙休書打發了嗎?貧道想問問,柳一飛寫休書可曾徵得你的同意?」
白鹿寒歉聲道:「這事白某起初不知,我要知道,豈容這畜生胡來。」
藍采禾淡道:「貧道不管你同沒同意,休書這事你得給我一個說法。」
白鹿寒撿起休書一把撕掉,賠笑道:「這休書未經白某同意,自然是無效的,剛我已令人打了這畜生一百杖,量他往後再也不敢胡作非為,當然光是杖責還不夠,白某決定還要罰他面壁思過,此後一年禁止他踏出莊園半步,不知道白某這樣執法,天壽真人以為如何?」
藍采禾點點頭:「貧道以為尚可,就怕紅娘委屈。」
紅娘愁眉苦臉的接過話茬:「只要他以後別在去那骯髒的地方,我便願意跟他好好過,我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他要是明媒正娶納妾什麼的,我也不會阻攔,可那地方既費銀子又不幹凈,他確實應該改改性子。」
白鹿寒笑道:「紅娘放心,以後他要再敢去,我打斷他的腿。」
紅娘眉頭一揚,喜道:「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原諒他了。」
白鹿寒長舒口氣,總算應付過去了,他自覺執法公正,量以後不會有人說三道四,斜眼瞟向屋頂,卻發現顏仙兒早已不知不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