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新的一局又開始。
江文溪盯著十六張牌傻了眼,大大……大四喜?!
作孽哦!她恨不能剁了自己的手,都警告自己千百遍,洗牌時不可以做牌。嗚嗚嗚,大四喜耶,這麼有成就的牌,就要這樣的毀掉……
纖細的手指夾起一張東風就要扔出去,身後的人見著立即伸手攔下,大喝一聲:「一條不打,你打這個做什麼?」
頓了一秒,她想到了理由:「你之前不是說了嗎?起手牌見風就打,這個留在家裡只會礙事。」
「……」樂天嘴角不停地抽*動,聲音也不由得大了起來,「我剛才說的是單張,但現在你手上的是三張,你明白嗎?」
她當然知道是三張牌,可是不打,再摸兩圈過來,這牌必成無疑,說不準還是門清自摸,這局她又是莊家,到時候可不是方才嚴奶奶成了十幾塊錢那麼簡單。
不行!一定要打。
唉喲,該死的,他抓她的手那麼緊做什麼,要打啦。
抵不過他的手勁,她急著大喊一聲:「你說了不干涉我打牌的,說話不算話,我不要你坐我後面啦,你走開!」
話音落下,只見樂天瞪著雙眸凝視著她,幽黑的瞳仁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下一秒,他鬆了手,緊抿著薄唇,一言不發地挪開椅子,坐在了嚴母身後。
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眾人張大著嘴巴,驚詫的目光在算是在吵架的兩人身上來回穿梭。這樣也能吵起來?
江文溪垂下眼帘,捏著手中的東風沮喪地緊咬著下唇。
她就知道會這樣。
生怕臉皮薄的江文溪就這麼會哭出來,嚴素猛踢了樂天一腳,橫著眼:「你多什麼事?讓人家自己打,她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嚴母輕拍了拍江文溪的手背,哄著道:「好了好了,沒事了。你想打什麼牌儘管打好了,別理他。想我年輕的時候學打牌,剛開始的時候,連牌都壘不好呢。」
江文溪咬著唇,緊捏著手中的東風,艱難地打了出去。
不一會兒,嚴素高興地叫了一聲「胡」,依然還是江懷深放炮。
江懷深眉頭連皺都不皺一下,淡定地吸著煙,嘴角噙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任由嚴素從他的面前搶奪過幾張鈔票。
江文溪驚愕地望著關係曖昧的兩人,再細看江董門前打出的牌,另有玄機,原來有人和她一樣……那她故意亂打牌的技倆,也一定逃不過江董的法眼咯?
江懷深似乎察覺她的目光在看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輕描淡寫地說:「不要緊張,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你打得很好。」
她有些尷尬,訕訕地乾笑兩聲。
原本,每當江文溪打一張牌,樂天的眉頭便會緊皺一下,但隨著牌桌上打出的牌越來越多,他的眉峰挑得老高,目光帶著探詢的意味凝視著她。
直到捕捉到她明亮清澈的大眼裡,閃過一絲不經意察覺的精芒,他緊鎖的眉心猛然間舒展開來。
勾起唇角,他迅速地熄滅了手中的煙,拍了拍深叔的肩膀,意指讓他來玩一局。
江文溪並不知樂天已經看破她的小技倆,咬著嘴唇獃獃地望著他俊朗的身姿在對面坐下,以為他還在生氣,氣不過才會坐上牌桌。
「該你打牌了。」性感的薄唇微微上揚,樂天輕敲了下桌面,沙啞著嗓音提醒盯著他發獃的江文溪。
江文溪恍然回神,抬眸的瞬間,恰好撞見他那雙勾人心魂、幽深含笑的眼眸。
又來了……
她喜歡看著他笑,但又怕見著他笑。以前他要是這麼對著她笑,就意味著她要倒霉了,但經過昨晚,他似乎對她笑的次數多了,那笑容里包含得再不是曾經的威脅與警告,更多是堂而皇之**裸的勾引。
真是要命!胸口之處,那顆不安分的心又在「撲通撲通」亂跳個不停。
她趕緊垂下眼帘,顫著手打了一張牌:「三條。」
「三條,碰。」樂天打了一張牌,將她打出三條很自然地收回面前。
江文溪抬眸看他,他嘴角處那淺淺的笑意,暗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狡黠。
她怔了怔,暗念:一定是錯覺,是錯覺。
之後,江文溪無論打什麼牌,樂天不是碰便是杠,她手中的牌對樂天來說彷彿透明了一般,從頭到尾沒有放炮過一次的她,居然連著放炮三把。
洗牌間,嚴素故意調侃了起來:「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江文溪表面鎮定地壘著手中的牌,心中早已澎湃不已。早在打二局的時候,她就明白了一件事:對面那個滿面桃花的壞男人,是故意與她作對的,其實他早就看穿了她會打麻將,才會莫名其妙地坐上桌,目的就是想逼她出手,看她還怎麼裝下去。
這個可惡的傢伙,竟然對她使美男計!
再這麼玩下去,她一定會暴露的,得想法子開溜。目光正好瞥見正在抽煙的江董,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急中生智:「深叔,你幫我打一把,我去下洗手間。」
「好。」江懷深熄了手中的煙,微笑著一口答應,他也猜到這丫頭快頂不住了。
就在江文溪逃向洗手間下一刻,樂天將位置讓給了坐在一旁觀看已久的花姐。
江文溪一邊走著一邊在心底咒罵著樂天,不幫她就算了,還故意拆她的台,哪有像他這樣當男友的。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跟來,江文溪遲疑地頓住腳步,身後之人似乎非常配合,也頓住了腳步。
不用說,一定是那個拆她台的傢伙。
她在心底又咒罵了一聲,頓住的腳步向前邁進,手剛要搭上衛生間的門把手,一隻大掌搶先她一步,撐在了門板上,熟悉的氣息混著淡淡的薄荷清香伺機鑽入她的鼻翼。
「沒想到你還會使尿遁的爛招?」戲謔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寸許處響起。
她沒有回頭,故作鎮定地回道:「哪有?我是真的想上洗手間,你讓開啦。」
「生氣了?」樂天輕輕扳過她的身體,撥開垂在她耳側微亂的髮絲。
她鼓起腮幫,有些埋怨:「你既然知道了,幹嗎要那樣逼我?」
「誰讓你隱瞞會打麻將的實情?你知不知道這是對別人的變相污辱?」
「我只是想嚴姐和嚴奶奶開心嘛,如果我從頭贏到尾,掃了大家的興,那多失禮。」
「你有那本事能從頭贏到尾嗎?講大話也不怕鼻子變長了縮不回去。」
「誰說不能?!我師傅可是當年全N市警——」她原本想說她師傅是當年全N市警局裡最聞名的反千高手,外號「老千殺手」,轉念思及前天為了警察的事與他鬧得不愉快,她便及時住了口。
「你還有師傅?」樂天萬萬沒想到她會在這方面拜師學藝,「你師傅是全N市什麼?」
「呃……」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討厭當警察的,但還是避免提到這個會引發爭執的字眼比較好,「那個……那個……我師傅他……」她的腦子飛速地轉著,有什麼詞可以代替「警」字發音的?眼睛不停閃爍,突然想到什麼,她激動地道,「他是全N市境界最高資格最老的麻將高手,經常出入市內小區各大棋牌室。境界,是境界,非一般的境界……」
樂天的眉峰微揚,雖覺得她言辭有些怪異,也並未留意,只是好奇:「你怎麼會拜師學這種東西?」
她在心底鬆了一口氣,面對新的問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說來丟人。」
「你丟人的事還嫌少嗎?」
「……」
「說來聽聽。」
「……不講,丟人。」
「我不會笑你的。」
「不行。」
「那我——」
眼見他的臉越來越近,她緊張地以雙手抵著他的胸口,激動地叫了起來:「我說我說!」
一想到昨晚在廣場木凳上,兩個人望我地接吻,居然丟人地接到跌翻在地,思及,她就十分崩潰。如果在這衛生間的門口,要是他不懂得節制,弄壞了門,她就別想抬頭做人了。
果然,他滿意地撤離了寸許。
「唔……其實,就是以前上學的時候,放暑假和同學一起玩,老是打麻將輸給他們。然後輸了的人要往臉上貼紙條,每次四圈下來,我的臉上都全貼滿了,還被同學拍照。開學后,不知道哪個缺德鬼,把我那張照片貼在學校宣傳欄里,結果全校師生都知道了,為此我還被記了一過,理由是在校學生不可以賭博。再後來,為了一雪前恥,我就去拜師了。說來,這個理由還真的可笑。你說我是不是很傻?」話音落下,她便注意到身前的男人已笑得幾近站不住,就差沒掛在她的身上,「喂,你說過不笑我的,竟然笑成這樣!」她瞪著眼,羞憤地咬著牙,身體都在顫抖。
樂天強抑制笑意,哄道:「不笑了,不笑了。」
她嘟著嘴,有些鬱悶,想到大學時曾經有一段時間,不得不靠這種偏門賺學費,幽幽地接著說道:「你知道嗎?我不輕易打麻將,是因為以前還小,不懂事,以為這種技倆很了不起,後來把人全得罪光了,別人都不願意和我打。爸媽和大舅他們去世之後,我曾為了交學費,利用這種偏門,賺過學費,有一次,差點被抓……後來,我就發誓,再也不摸麻將……」實際上,她真的因為出老千而被抓,因為警局上下全都認識她,念在大舅的舊情,只是狠狠地教育了她一番,放了她。還好,師傅老人家先大舅一步先逝,不然一定不會輕饒她。
聽了這番話,樂天的心底倏然冒出一絲酸澀感,最深處似乎有什麼被觸動著,眼神也變得深邃而幽幽無底,就這麼深深地凝望著她。
下一刻,他伸手將她輕輕納入胸懷。為了不想她難過,故作輕鬆:「原來你還有這種特長,不簡單,我可以考慮投資一家棋牌娛樂連鎖店。」
她趴在他肩上,悶悶地說:「我很笨,小心虧死你。」
「嗯,是很笨。不過我沒說讓你去看場子,端茶倒水掃廁所,應該是能應付的。」
「……要不要這樣無情啊?」耳邊滿是他毫無掩飾的嬉笑聲,她不停地以牙齒蹂躪著下唇,窩在他的懷裡,鼓著腮幫,生著悶氣。
驀地,她想起先前一直困繞著她的問題,抬起頭問:「對了,嚴姐和江董,他們跟你究竟是什麼關係?還有,這裡究竟是你家,還是哪裡?」還有一句「你的父母呢」她沒有問出口,她怕結果會和她猜測的一樣。
樂天凝視她片刻,沒有鬆手,淺淺笑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好奇呢?」
「什麼關係?」她十分好奇。
「這裡是嚴家的別墅,她是我的小姨,奶奶是我的外婆,深叔是我的恩人。至於嚴素與深叔之間的關係……就如你看到的。」
她驚愕地咬了下嘴唇,更加不解:「可是你……不叫外婆,也不叫小姨,很奇怪啊。」
「習慣成自然。」
「啊?嚴姐和江董……真的是那個?」
「那個?哪個?」
「就是像——」她在自己和他之間比劃了幾下,見他一直挑著眉,她憋了好久終於吐出,「就是像我們這樣。」
「我們怎樣?」
「你不知道?!」這男人有點過份了。
孰料,他訕笑一聲道:「嗯,我不知道。」
「……」
「嗯哼!那個……麻煩你們倆能不能換個地方談情說愛?」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江文溪驚慌地轉眸,見是嚴姐,她便對樂天使了眼色,示意他鬆開擁著她的手臂。
樂天不以為然,轉過身,改將她輕輕攬在身邊,微笑著望著嚴素:「輸了?」
「怎麼可能?」嚴素雙手抱臂,意味深長地看著樂天,語帶嘲弄:「樓上房間很多,別堵在這裡妨礙別人」
江文溪困窘得脹紅了臉。
「嗯,不打擾你進去尋運氣。」樂天不以為然,反譏一句,微笑著攬著江文溪回到客廳。
嚴素凝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掛在嘴角之處的笑意漸漸隱了去,眼底盡現一片淡淡的哀傷。
又是新年了,她又老了一歲。二十幾年了?她自己都記不清了。她羨慕江文溪,至少阿天守了江文溪一晚,守到了她。可是有人寧可守一輩子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也不願將就。一直以來,她覺得自己的人生是失敗的。
苦澀一笑,她推開了洗手間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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