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逍遙遊(2)
一步兩步三四步,十步百步終於到盡頭。
慕櫻站在走廊最盡頭那間屋子門外輕輕出了一口氣,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總算沒有驚動家裡其他人。
鍾南門前的長廊下掛著一個琉璃制的風鈴,寶藍色琉璃鈴身,裡頭掛一塊手工雕刻的魚型木牌,魚的尾巴上綴著倖幸編的絡子。
風一吹,叮鈴鈴的響,清脆幽遠。
慕櫻沒在趙國任何地方見過這樣的風鈴,倒是曾經在齊國見過。
所以這是鍾南對家和親人的念想。
她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撥弄魚牌,魚牌有節奏地撞擊著琉璃鈴身,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門在她身後悄無聲息地打開。
男人站在陰影里,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腳往門邊讓了一步,剛好留出一條可以讓人通過的道,說明他歡迎她進去。
慕櫻微笑著側身而入,輕輕帶上門:「你沒睡著?」
鍾南沒出聲,而是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
濕潤清涼的夜風夾雜著階下的茉莉香撲面而來,幽香纏人。
他過得比慕櫻精細多了,窗戶上糊了青色的細紗,什麼蚊蟲都飛不進來。
不比慕櫻,壓根就沒想著往窗戶上糊紗——她的窗戶經常用來出入,有時候是她,有時候是老虎和玄金。
窗下放了一張竹榻,榻上有茶几和茶具,古樸的茶壺裡用山泉水冷泡著茶,旁邊是一對竹根做的茶盞。
鍾南拿起茶壺,嫻熟地往茶盞里注入茶水,將一杯茶默默放到一邊。
慕櫻就走過去在竹榻的另一邊坐下,端起茶水慢慢地品:「好茶。」
鍾南並不說話,只在她喝完之後又及時斟了一杯。
淡淡的,不是很熱情,卻也沒有讓人感覺到冷落。
「你近來越發話少了,是不是不開心?」慕櫻將手撐著下頜,趴在茶几上盯著鍾南看。
他長得漂亮,膚色白凈,氣質高冷,月光下看起來尤其賞心悅目,讓她天天這樣盯著他看,她也不會覺得厭煩。
「你想多了,我自來如此。」鍾南放下茶盞,平靜冷淡的樣子:「你怎會半夜不睡覺,突然跑來這裡?」
「我做夢了。」慕櫻微笑:「夢見咱們從前渡寶江時的事情,我還光著頭呢,你罵我不男不女……」
鍾南微皺眉頭:「好端端的你怎會夢見那個?」
慕櫻道:「還夢見你暈船狂吐,當著我的面卻說自己在吹風。」
她笑著往他懷裡一滾,將腳搭上竹榻,自由自在:「我也奇怪呢,怎麼就夢見那個了。
那時候我糊裡糊塗,沒有太多意識,其實好多事都忘得乾乾淨淨,想不起來,卻沒想到居然在夢裡看見了。」
鍾南有些不自在,慢吞吞地用手指梳理她的長發:「你不困么?半夜爬起來瘋。」
「不困,想著你就不困了。」慕櫻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們一起去划船好不好?」
鍾南不是很想去:「鬧出動靜,倖幸又要吵,鬧得一家人都睡不好,算了。」
慕櫻小聲道:「從咱倆見到姐姐、姐夫,再到現在,有多久了?」
明天天亮,就整整三年。
鍾南慢慢伸出三根手指,仍然沒什麼表情。
慕櫻皺眉:「看你這什麼樣子,好像我會逼著你娶我似的。」
當時慕雲晗給他們提要求,三年之內不能談婚論嫁。
那麼現在三年之期就要到了,她心裡已經有了決斷,還是想要和鍾南一起。
鍾南靜靜地注視著她,眼神很認真,但那一句話,他遲遲不曾說出來。
慕櫻其實不在意率先說出那句話,她就是這樣的性子,想要什麼,直接就開口了,絕不為難自己。
但這一刻,她不想先開口,她知道自己的心,也知道自己能承擔起那個後果。
現在她想和他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將來大家不想在一起了,分開就是。
只是她不知道鍾南是怎麼想的。
遠離家鄉和親人,遠離繁華和世間,隱居在這山裡做個平凡無奇的農夫,但凡是個有理想的血性男兒,怕是很難甘心。
慕櫻這樣想著,心間滾燙的血就有些涼。
卻聽鍾南輕聲道:「我在你身邊等了三年,一直在等你逼我娶你。每天我都在等,但你直到現在才說。我有些失望。」
這是什麼話?
慕櫻「呼」地一下坐起來,覺得自己大概是聽錯了。
又見鍾南慢條斯理地起身,慢吞吞地整理衣物頭髮,然後凝視著她,面無表情地道:「雖然失望,你始終也是說了。所以,我決定……」
他有意頓了頓,鄭重其事地道:「慕櫻,你能嫁給我嗎?不是那種暫時性的,合則一起,不合則分的那種,而是一輩子永不分離的那種。」
慕櫻有些懵:「什麼,什麼?」
鍾南嚴肅地道:「你想否認么?別裝了,雖然你一直假裝自己沒有別的想法,但我清楚你心裡就是這樣想的。合則一起,不合則分,我不答應。」
慕櫻不服:「不合還要硬湊在一起,那是得多恨自己啊!不是瘋是什麼?」
「我就是瘋子。我不要短暫的,要長長久久那種。」鍾南說道:「這是我的要求,你想好再回答我。」
慕櫻有些陶醉,一個男人用這樣嚴肅認真的樣子,想要和她綁在一起一輩子呢,嘖,被人很重視很喜歡的感覺真好。
但轉念一想,不喜歡不和睦還要硬湊在一起,不是瘋子和偏執?這是不對的。
她糾結萬分,結結巴巴:「還沒好就想著分,有些不合適吧?你在想什麼呢?」
鍾南用一種看穿了她的眼神注視著她,淡淡地道:「不是我在想,而是你在想,慕櫻,你是個渣渣!」
「渣渣?」慕櫻反手指著自己的鼻尖,很憤怒,「你胡說八道,你含血噴人,你污衊!我可沒有看上別人!」
「呵呵……那是因為別人比不上我。」鍾南的小眼神里透著些蔑視:「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來找我。」
慕櫻興沖沖而來,敗興而歸。
她很用力地把鍾南的房門砸上,嗤之以鼻:「小樣兒!慣得你!哼!好像誰非你不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