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逍遙遊(4)
「那是為什麼?」慕櫻很激動,紅了眼睛。
「因為你。」鍾南照舊平靜無比,比起慕櫻的驚慌失措,他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因為我什麼?我哪裡做得不好?」慕櫻有些失控,想要抓住鍾南問個明白。
鍾南卻迅速退到安全的距離外:「如果你想不明白,問我也沒用。」
他轉過身,大踏步朝房屋走去。
慕櫻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
天完全黑了,木屋的長廊上掛起一溜燈籠。
他的背影瘦長挺拔,卻孤獨。
慕櫻似乎有些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同時卻又被巨大的悲傷和恥辱感佔據了所有心思。
她不想哭的,她的神情甚至很兇狠,然而眼淚卻控制不住地流了滿面。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看到慕二娘子站在門口挑著燈籠四處張望,她才低著頭回去。
「我不想吃飯了。」她悶悶地和慕二娘子說,她不想看到鍾南若無其事的嘴臉,也不想讓家人看到她的落魄和失意。
太傷人了,啊不是,是太丟人了!
這個陰險狠辣的狼崽子,真不愧是木牌黨頭目的兒子!深得真傳!深藏不露!好狠一刀!
慕櫻破天荒開了門,從門裡走進去,而不是跳窗而入。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著黑沉沉的屋頂發獃。
呵呵……要走就走吧,對於變了心的男人,她不稀罕!
她這樣想著,忘記了飢餓。
她聽見飯廳里傳來歡快的笑聲,聽見家裡人在木質走廊上「踢踏、踢踏」懶洋洋地走動。
聽見家裡的貓貓狗狗打鬧咬架,聽見倖幸的弟弟瓜瓜「哼唧哼唧」的小聲哭鬧。
有人走到她的房前輕輕敲門,她擰緊了一顆心,期待那個人是鍾南。
然而開口的卻是慕安:「你想吃什麼?」
「什麼都不想吃,別管我啦!」慕櫻煩躁地用被子蓋住頭。
慕安走了,又有人來了,久久停在她門前一動不動。
她猜著是鍾南,卻硬撐著沒有搭理。
過了很久很久,所有聲音都沒了,只有窗外的草蟲「唧唧」地叫著,是一種可怕的寂靜。
她突然驚出一聲冷汗,飛快地跳下床打開門衝出去。
長長的走廊空無一人。
天空黑沉沉的,沒有一點星光。
遠處的月亮湖「嘩啦嘩啦」地響著,什麼都看不見。
恐懼就像潮水一樣襲來,她喘不過氣,瘋狂地沿著長廊奔跑起來。
瓜瓜被吵醒,發出響亮的哭聲。
慕雲晗打開門,問了一句什麼。
慕櫻統統聽不見,她一口氣衝到走廊盡頭,鍾南的房門前。
門大敞著,裡頭空無一人。
琉璃制的風鈴「叮鈴鈴」地響著,空寂而孤獨。
慕櫻一言不發,大步沖入房中。
床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所有物品都擺放得整整齊齊。
若不是鍾南慣用的橫刀不見了,她幾乎以為他只是出門去散步了。
但她知道不是的,他真的走了。
「小櫻,鍾南走了。」慕雲晗走進來,試圖伸手去碰觸她。
慕櫻退開,大聲道:「你們為什麼要放他走?他知道我們家所有的秘密!」
慕雲晗皺起眉頭:「難怪鍾南要走。行吧,你心裡不快活,想發脾氣就發脾氣好了。
如果你還想跟他在一起,就仔細想想他為什麼要走。如果不想和他在一起,就不用想了。」
「啊……好睏。」
慕雲晗掩口打個呵欠,很沒同情心地道:「你繼續鬧啊,我累了,你也知道,倖幸和瓜瓜太鬧騰了,我一天給瓜瓜哺好幾次乳,睡不夠。」
她很無情地走了。
慕櫻又氣又委屈還難過丟臉,眨了眨眼睛,大聲說:「嚯!睡吧,睡吧!走吧,走吧!都不用管我,誰離了誰不能活呢!」
回答她的是「啪!」的一聲門響。
至於其他人,根本就沒出來看過。
慕櫻癟癟嘴,擦去眼角的淚水,氣呼呼地去砸慕安的門。
慕安許久才開了門,呵欠連天:「幹嘛?明日我還要下山賣糧食呢。鍾南不在,我必須靠自己了,很辛苦的。」
慕櫻坐在門檻上,賴著不許他關門:「你一把年紀了,不成家嗎?」
慕安笑了:「誰說的,我看上了一個姑娘,和姐姐說了,她答應去打聽一下,沒大問題的話,就使人去說親。」
慕櫻彷彿被針扎了一般跳起來:「什麼時候的事?我為什麼不知道?」
慕安斜瞅她一眼:「就是今天晚飯時的事啊,你又不肯去吃飯,當然不知道。
我和你講,她人很好,知書達理,家裡是逃避戰亂搬到山下的,開了個小鋪子,一家人都不錯。」
慕櫻不出聲,半晌,發出輕輕的啜泣聲。
慕安被驚到了,小心翼翼地道:「你怎麼了?」
慕櫻癟著嘴叫:「哥,我被人踹了!我被鍾南給踹了!」
「噗……」慕安笑出聲來,被慕櫻惡狠狠一眼瞪過來后,死死捂住嘴,身體卻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叫你笑,叫你笑!」慕櫻捶打他。
「咳咳……」慕安捉住她的手,笑道:「有句話怎麼說的,惡人自有惡人磨,你和鍾南在一起這麼久,你說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慕櫻有些愣神,能幹?善良?聽話?能打?有特長?沒廢話?好看?事事以她為先?
慕安嘆氣:「有主意,很有主意,和你一樣有主意,這個你清楚吧?」
慕櫻道:「他當然有主意了,不然也不會說扔下一切跟我走,就真的跟著我走了……」
說到這裡,她又悲從中來,人家是始亂終棄,她是還沒來得及亂就被棄了,男人果然都是善變的。
「兩個很有主意的人在一起,你覺得會怎樣呢?總有一個人要屈服的,不然這日子就沒法過。」
慕安就像一個上了年歲的過來人,說得頭頭是道:「之前鍾南一直將就你,所以你竟然忘記了他其實也是一頭狼。
現在你惹著他了,他不想將就,所以就走了。你若是還想和他在一起,就得有所表示,有所退讓。」
「憑什麼啊?我都不知道怎麼惹著的他!」慕櫻又把悲傷轉化成了憤怒。
「小櫻,感情是對等的。」
慕安拍著她的發頂,語重心長:「家人重要,愛人同樣很重要。
倘若是你處在和鍾南同樣的角色地位,我和姐姐是絕不答應的。」
為你傾盡所有,你卻愛家人遠遠勝過愛我。
不能說你錯,所以只能是我錯,只能是這段感情有錯。
慕櫻恍然大悟:「所以他說讓我跟他離開?」
或許只有離開這裡,才能找到兩個人之間該有的平衡,才能看清彼此的未來。
否則終有一天,總會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