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們說好的

鍾梓晴已經很久沒有睡好覺了。

所以這一次，也不知道是因為中暑還是因為身邊的氣息太過熟悉，鍾梓晴這一覺睡得特別好。

不知過了多久，混沌的腦子恢復清明。

雖是清醒了，但是鍾梓晴卻沒有睜開眼睛。

身下，床鋪柔軟的感覺很清晰，空氣中還有些很淡很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鍾梓晴知道，那是學校醫務室的味道。

她還記得，昏迷的前一秒，似乎見到了穆子凡。

鍾梓晴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的錯覺，但是現下，她有些不敢去求證。

甚至不敢睜開眼睛，生怕看到那個一年半沒有見過的人。

鍾梓晴裝睡的本市不高，雖然閉著眼，僵著身子一動不動的，但是眼睫毛微微顫抖著，宛如翩然欲飛的蝴蝶一般，有些脆弱的瀲灧。

穆子凡就坐在病床旁邊看著她睡，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有些懷念，有些貪戀，完全捨不得移開目光，自然不會忽略她的細微變化。

這麼明顯，穆子凡自然看得出來鍾梓晴已經醒了，只是在裝睡而已。

為什麼要裝睡呢？

不想見到他？還是不好意思？

穆子凡斂眸，孩子氣忽然上來了，沒起身，徑直探身，湊近鍾梓晴，鼻尖幾乎快要頂到她的鼻尖上。

呼吸一瞬間交錯，鍾梓晴原本就僵硬的身子徹底不敢動了，甚至連呼吸都凝滯。

就像是穆子凡把她周圍的空氣都吸走了一般，有些呼吸困難。

鍾梓晴忍無可忍，唰的一下睜開眼睛。

正對上穆子凡黑色的瞳孔，帶著孩子氣，和惡作劇成功的笑意。

哪怕因為距離太近，沒有看到整張臉，鍾梓晴依舊能夠認出來他。

「紅紅。」

穆子凡眼睛突然彎了彎，低聲繾綣地念著他給她起的外號。

兩個字，像是含在了舌尖，慢慢地碾磨著一般，又像是用鼻音哼著，帶著撒嬌的意味。

鍾梓晴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聽到他用小聲說著這兩個字，竟是心跳漏了一拍，莫名聽出來絲絲的寵溺和纏綿。

回過神，鍾梓晴猛地抬手推開他，扭頭掩飾著自己的羞澀。

真是中暑昏了頭了。

她竟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那方，穆子凡順著鍾梓晴的力道坐直，後背靠在椅子上，低著頭看她的後腦勺，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是笑得一臉得意。

看不到鍾梓晴的臉，但是他看到了鍾梓晴紅透的耳朵。

還是這麼彆扭，這麼可愛。

穆子凡忍不住，淺聲低笑。

鍾梓晴原本害羞的勁兒都要過去了，聽到穆子凡的笑聲，面上剛降的溫度再一次升高，甚至還有越來越燙的趨勢。

「穆子凡！」鍾梓晴猛然起身，瞪著他，「別笑了！」

穆子凡從善如流，閉了嘴，卻是一臉委屈的看著她，眼角都流露出絲絲可憐的情緒。

鍾梓晴扶額，坐直身子，對穆子凡這副表情一如既往的沒有抵抗力。

許是鍾梓晴剛剛的聲音有點大，引起了校醫的注意。

門沒關，校醫敲了敲開著的門示意一下，走了進來。

「有些中暑，還有些營養不良，疲勞過度，」說著，頓了頓，帶著些數落，「幸好中暑不是很嚴重，只要在陰涼的地方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但是以後還是不能熬夜了，也要按時吃飯，你現在年紀才多大，沒必要給自己那麼大壓力，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能……」

學校的校醫嘮叨是出了名的，大概是因為平時都要在醫務室帶著，沒什麼機會說話，養成了愛嘮叨的習慣，一點點小事就能嘟囔好久。

不過校醫雖然嘮叨了點，但是醫術不錯，又是為了學生好，所以多數學生都會笑呵呵的聽著。

鍾梓晴大學兩年也來過校醫室兩次，往常被校醫叨嘮的時候，鍾梓晴也乖乖聽著，毫無怨言，但是現下，穆子凡還在她旁邊，鍾梓晴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校醫也沒有叨嘮很久，而是說著說著，目光落在了穆子凡身上，話卻依舊是對著鍾梓晴說的，帶著些調侃，「這是你男朋友么？小夥子不錯啊，你睡覺的時候他一直在旁邊……」

「醫生，」穆子凡突然起身，支支吾吾地看著她，道：「那個，我們……」

穆子凡似乎想說點什麼轉移話題，偏偏他一心急，不知道該說什麼，漲紅了臉，半天說不出來話。

校醫瞭然，面上帶著促狹笑意，「我懂我懂，不好意思了啊，行了，我不說了。」

看懂了校醫的想法，鍾梓晴也有些汗顏，「那個，醫生，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頓了頓，鍾梓晴這才接著說出后兩個字，「弟弟。」

說著，目光悄悄瞥了眼穆子凡，見他只是臉色有些沉，微微鬆了口氣。

她可沒忘記，當初她想跟他說清楚的時候，穆子凡可是氣哭了，然後整整一年半沒有再聯繫。

見穆子凡並沒有生氣的跡象，鍾梓晴這才想起來，穆子凡已經十七了，再有一年，他就是成年人了。

所以，應該不會再有那種孩子氣的舉動了吧。

穆子凡的生日在春天，現在正值九月份開學，算一算，鍾梓晴已經錯過他兩個生日了。

莫名有些懷念。

見鍾梓晴有些走神，校醫和穆子凡叮囑著注意事項，無非就是早睡，按時吃飯，注意休息等等。

顯然，校醫對於鍾梓晴那句「弟弟」是不信的。

穆子凡認真地聽著，比聽課還認真，就差拿個筆記本記筆記了。

鍾梓晴神遊得有些遠，想到了穆子凡每一次過生日都非要她唱生日歌的事情，想到了穆子凡連切蛋糕都不會，每一次都弄得哪都是奶油的樣子。

想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鍾梓晴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穆子凡這個時候應該高三才對，為什麼會在大學？

還是戲劇學院？

他報的什麼專業？難道是表演系？

思緒飄回了幾年前，穆子凡說的那句話。

「紅紅，你當主持，我就去當演員吧，然後專門去你的節目。」

所以，穆子凡他……

鍾梓晴想著，原本還清明的腦子又有些混沌了，連她是怎麼和穆子凡離開醫務室的都不知道。

一路上，氣氛有些沉默，誰都沒有先開口。

跟在穆子凡身邊，鍾梓晴走到女生宿舍附近，突然停住腳步。

「凡凡。」

這個稱呼叫了好幾年，鍾梓晴一時半會兒根本改不過來。

穆子凡腳步一滯，眉眼雀躍，剛剛的沉寂消失不見，喜悅明晃晃的，「紅紅，怎麼了？」

「不許叫紅紅，」鍾梓晴瞬間忘了方才的複雜心緒，有些暴走一般，「再叫我就打你了！」

「不要，」穆子凡雙手舉過頭頂，做投降狀，「會疼的。」

「那你就長點記性！」

鍾梓晴覺得，穆子凡有時候就像是故意的一樣，說多少遍他都不聽，執意要叫她那個土得掉渣的外號。

但是這麼一鬧，原本的沉重卻像是被夏風吹走了一般，不見了蹤影。

「我問你，你怎麼會在這？」鍾梓晴雙手抱胸，上下打量著他。

這麼久沒見，穆子凡長高了，也瘦了，不過那張娃娃臉並沒有改變，甚至因為時間關係，輪廓更加精緻了。

至少看起來不再像個小屁孩了。

奇怪的是，這麼久沒見，之前又鬧得那麼僵，鍾梓晴除了一開始，竟是沒有絲毫的不自在，甚至還有些絲絲的歡喜。

雖然很淺，但是她無法忽略。

「我考上的啊，」穆子凡回答，「我跳了一級，然後考的表演系，我們約好的，你當主持人，我當演員，然後去你的節目！」

竟然真的是因為這個。

一瞬間，鍾梓晴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看著穆子凡在晚霞映照下泛著光亮的雙眸，鍾梓晴有些氣悶，緩緩開口，「凡凡，之前我……」

「我知道，」穆子凡知道她想說什麼，在她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之前打斷了她，「我初中就開始學表演，我是真的喜歡，」語氣帶著急促，似乎是辯解，「再說，我都考上了，你不能趕我走，不然我以後沒有畢業證，找不到工作，就賴上你讓你養我！」

鍾梓晴被他的話逗笑了，「我什麼時候趕你走了？再說，你們家的珠寶店還養不起你？」

聞言，穆子凡輕哼了一聲，「珠寶店又不是我的，是我爸媽的。」

他可是沒打算放棄鍾梓晴，怎麼可能用他爸媽的錢來養她？

他要自己掙錢，給紅紅買零食呢！

完全不知道穆子凡想法的鐘梓晴深感欣慰。

不是啃老族。

「行了，」鍾梓晴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腦袋，「回去吧。」

她的身高在女孩子當中不算矮，這幾年也長了不少，但是她長了，穆子凡也長了。

這麼一對比，她依舊還是比穆子凡矮了一截，想拍他的頭不得不墊著腳。

穆子凡微微彎腰方便她拍著，然後才直起身，不滿地控訴，「拍頭會長不高的！」

「你不用長了，」鍾梓晴翻了個白眼，「現在多高？一米八？」

「一米八二！」穆子凡較真，兩厘米都不讓步。

「夠了，」鍾梓晴吐槽著，踢了踢腳下的石頭，憤憤不平，「我才一米六九！」

鍾梓晴對自己的身高很不滿意。

只差一厘米，她就能突破一米七的大關，但是幾年過去了，她就像是生長停滯了一樣，硬是一毫米都沒長。

「這個身高正好，」穆子凡眼珠子轉了轉，刻意壓低了聲音，有些可愛，「你以後是要當主持人的，太高的話，萬一嘉賓沒有你高，豈不是很尷尬？」

一聽這話，鍾梓晴愣了一瞬間，而後想了想。

一米六九的身高，一般的女明星穿高跟鞋也就差不多這麼高了，男明星的話，她穿上高跟鞋也不會差很多。

至少從同框理論來說，這個身高確實不錯。

鍾梓晴眼睛亮了亮，像是解開了一個難題一般，笑得異常明媚。

「我怎麼沒想到呢！」

夏天晝長夜短，晚霞餘暉的時間也更長，背對著晚霞，鍾梓晴白皙的皮膚也被映得有些泛紅微醺，笑彎的眉眼，若隱若現的虎牙，以及帶著光澤的短髮。

每一處，都是穆子凡最喜歡，最鍾愛的樣子。

就像她這個人一樣。

這麼一扯，鍾梓晴也忘了準備說的事情，想著天色也不早了，準備和穆子凡告別。

卻不想，穆子凡慘兮兮地拽著她的注意，活像要被拋棄的小狗一樣看著她，「我今天剛來，誰也不認識，也不知道食堂在哪裡……」

越說越可憐的樣子。

言下之意，你放心讓我一個人去吃飯么？

鍾梓晴的答案是……不放心！

她可沒忘記穆子凡的冒事程度。

不過……

「不認識食堂？」

穆子凡點頭，眸中希冀更甚。

「呵，」鍾梓晴冷笑一聲，「不認識食堂？認識女生宿舍？」

真當她傻啊？

「我真的不認識，」穆子凡低著頭，委屈巴巴。

他沒說謊。

今天他才來報道，報道之後就先問了女生宿舍在哪裡，當時接待他的學長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卻還是告訴他了。

穆子凡也不介意別人怎麼看他，知道了女生宿舍的位置，跟著學長去了男生宿舍，放好行李箱，之後便直奔女生宿捨去了。

他是想去找鍾梓晴的。

卻不想，沒等他走到女生宿舍，便看到了副會長扶著她的那一幕。

之後，他自然就是一直跟在鍾梓晴身後，在她快要昏迷的時候才上前，慌亂匆忙地問了好多人才抱著她跑到醫務室，之後就一直看著她……

別說食堂的位置了，他連午飯都沒來得及吃。

穆子凡沒準備告訴她自己沒吃午飯的事情，但是嘴上不說，這是能控制的，肚子叫的聲音，穆子凡控制不了。

兩人都沉默著，四周也沒什麼人走動，穆子凡肚子叫的聲音便非常明顯了。

「咕——」

穆子凡沮喪地低著頭，癟著嘴，摸了摸肚子。

看著他一連串的動作，鍾梓晴呼吸一窒，沒了脾氣。

這幅小可憐的樣子，她如果再生氣，不用別人說她，她自己就先羞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