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俗樓
雲江是這大地上最長的江,不知道從何處來,卻知道會往日落的地方去。它流過了荒蕪的墟地,又流過了繁華的盛州,它從原始走向現代,這片大地的歷史也與它相伴,曾有詩人在醉酒後到撈起一支上古時的槍,詩人看著這把銹跡斑斑的槍,繡口一吐便成了這大地上有名的詩。
笑俗樓在雲江的傍邊,它有一般古建築的紅磚也有同樣帶著苔蘚的綠瓦,盛州現在已經沒有幾座這樣的樓了,他們沒有在歷史中消逝卻在現實中被抹去,幸運的流下來的幾座也被當成了歷史的文物,被文人墨客在飲酒間笑談,可這又不免好笑了,就像一個人躲過了戰亂,避開了流離,卻栽在了一塊絆倒他的磚頭上。
江老爺子和江無名便住在笑俗樓,老爺子半輩子都沒有消停過,當過兵,當過學徒,也當過跑江湖的藝人,聽說當年也是個俊俏的小生,也迷倒過一些不懂事的姑娘,後來不知道發了什麼瘋改行當了畫師,畫師一當便是半生,從青年到中年,幾十年來都在江湖上行走,或許也人倦了,終於回到了自己家的祖業,也就是當年還不叫笑俗樓的匯友大酒樓。
而也就在他回來的第二天,匯友大酒樓的招牌被他親自摘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寫自刻的三個大字。
笑俗樓!
這個消息傳遍了整個盛州,匯友大酒樓是江家世代留下的基業,盛州中有點名望的人都在這裡吃過飯,一時間江興業江老爺子的名字傳遍了全城,不知道多少人跑到笑俗樓的樓下來,他們身旁的雲江依舊磅礴,卻間江老爺子搬了把躺椅懶洋洋的坐在笑俗樓的頂上,俯瞰著下面密密麻麻的人,不等他人說什麼反而先開了口。
「從今天開始這樓,便叫笑俗樓了。」
「我是江家這一代的獨苗,這樓是江家留下的祖業,我年輕時便看不慣這匯友二字,匯毛線友,匯來一群俗人聒噪!」
「所以我被我爹趕出了家,可我回來了,照樣名正言順,我江家各位祖宗的血和我的一樣,我也不浪費我這江興業的名,我這樓以後只賣畫,只賣我看得起的畫,也算是幫江家洗了這百年來的俗氣!」
這底下的人們自然目瞪口呆,哪料得到江家這行商世家出了個這麼離經叛道有追求的主,若是江家老祖知道估計直接都要從天上降道雷來劈他,可估計是江家老祖在天上也不聞這凡間之事,江興業現在依舊活的很滋潤,靠著江家留下的資產衣食無憂,還可以天天看戲外加幾兩好酒。
於是春去秋來,笑俗樓的轟動一時也成了過去的事,人們去笑俗樓看畫是大門敞開的,其實江老爺子看畫的眼光也不是太過於奇怪,雖說確實有一些奇藝的正常人理解不了的畫,可大部分畫還可以雅俗共賞,江老爺子樓中的畫並不明碼,他隨意收畫錢,反正家裡錢多不怕虧本,偶爾在看人不順眼時才會敲上一筆,可也就在人們以為江老爺子會繼續平淡的過下去的時候,又一則消息從笑俗樓傳來,直接震的盛州一抖。
江老爺子宣布笑俗樓後繼有人了!
江老爺子是總所周知的未婚,當年還是玉面小郎君的時候便自視甚高,大家閨秀看不上,小家碧玉聊不來,今日年近六十,難不成要老樹開花又一春?
人們趕到笑俗樓,見江老爺子和幾年前一樣懶洋洋的坐在躺椅上,手上還抱著一個東西。
人們正在疑惑卻聽一聲哭聲從笑俗樓上傳來,那是嬰兒的哭聲,而聲源正是江老爺子懷中的那個東西!
那是一個嬰兒!
江老爺子嘹亮的聲音隨之傳來。
「這便是笑俗樓的繼承人了,我給他起了個名叫江不名,是個好名字,不浮誇還很有一種謙虛的感覺,諸位以後便幫著照看一番。」
一時間鴉雀無聲,江老爺子也不在意,整個人依舊是一臉享受的曬著太陽,懷中的嬰兒也不哭了,嘴裡被塞了一塊奶糖,正認真的吃著。
「江老爺子還真是老當益壯,可不知道誰有那份幸運可以當您的妻子?」
說話的人是一個與江老爺子關係素來不好的商人,此人正妻加小妾共十六房,此時刻薄出聲,彷彿在嘲笑江老爺子未有婚事便先生子,圍觀群眾也開始竊竊私語。
「這孩子是我昨日喝酒回來撿到的,你張十六怎麼有意見?」
江老爺子眼鏡一斜道出真相,底下的聲音也瞬間消失,迎來了第二次鴉雀無聲,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喃喃開口。
「這江家祖先的在天之靈竟然還沒有降下雷來?」
不錯,如今所說民風開房,整個盛州中未婚先孕,孩子知媽不知爹的事時有發生,可從沒出過別家血脈進家門的事,江老爺子一代奇人果然不走尋常路,就這麼把家產直接交了出去。
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江家的祖宗估計是捨不得劈飛江家獨苗又弄不死那個江家外來者,所以人們始終沒有看見九天雷電直轟笑俗樓的壯觀場景,他們看著老當益壯江老爺子帶著活蹦亂跳的江無名大搖大擺的上街,又看著江無名一天天的長大,這爺兩上街不是提著鳥籠就是拎著茶壺,江老爺子好茶也好酒,可江無名太小不能喝酒,於是便從小培養他喝茶,江無名也確實有江老爺子的氣勢,喜歡用眼鏡斜著人,彷彿不屑於與那寫喝奶的小屁孩混為一談。
從小不喝奶的小孩江無名就這麼長大了,果然喝茶長大就是不同,他有種文人的氣質,可氣質是一方面,文化水平又是一方面,他這麼大的孩子或者進了學堂,或者入了武館,可江老爺子既看不起學堂的先生也瞧不上武館的師傅,他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估摸著把天天在外面晃蕩的江無名抓了回來自己親自指教,認為自己博學的知識可以給江無名塑造出輝煌的人生,可江無名一來天天自在慣了,二來跟這江老爺子長大如今說話也隨江老爺子的樣子,對著江老爺子第一句話竟然是找我毛線事?
這氣的江老爺子哇哇怪叫,當下一聲大吼。
「不是老子把你撿回來你如今還不知道在那個地方吃大蒜!」
這倒是說的江無名啞口無言,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被撿來的,可依舊不感覺怎麼,如今被說起,反而讓他想起了一件不滿了很久的事。
「老江頭你說的不錯,確實是你把我撿來的,可.....為什麼,為什麼你要給我取江無名這個名字!」
「你說,你是不是我超過你,去你丫的無名,我可是要被天下所有人的膜拜的偉大的人!」
江無名彷彿有無數委屈,他的眼中帶著彷彿想與命運抗爭的不屈,可接下來的卻是江老爺子不知何時從被后抽出來的巨大的牛皮袋,與其說叫袋不如說叫帳篷,它直接將江無名罩在裡面,而江老爺子已經熟練的綁好了口子,以一種不屬於他這個老年人的力量直接把江無名整個人提了起來。
「小子你不用掙扎了,這個袋子可是當年特質用來抓野豬的,想當年老子抓得野豬比你小子壯多了,可哪個逃的出去,哈哈哈!」
「至於你說為什麼要給你取江無名這個名字,原因很簡單,做人要謙虛是一點,老子叫著開心也是一點哈哈哈。」
江老爺子這兩聲大笑震的一條街上的雞飛狗跳,他將裝著江無名的袋子拖在地上,一路走回了笑俗樓,這一路上免不了磕碰的江無名一邊不顧文人氣質的大罵,一邊避免自己的臉與地面接觸。
爺兩就以這麼個方式回了笑俗樓,江老爺子先把江無名放出來,然後笑著砌好了一壺茶,茶冒著熱氣還帶著清香,笑俗樓不配備香爐,平日以茶香待客,冬日以茶壺暖手。
「喝茶,這是你最喜歡的雲山,也就三餅就要了我幾十兩銀子。」
「你搞什麼名堂,這麼好的茶.....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的老相好要來。」
江無名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不等江老爺子多說便接著開口。
「你放心我們的關係怎麼好我怎麼會說我是你的私生子,這雲山還有嗎,再來幾餅如何,我很容易收買的。」
江老爺子本來還在悠閑的品茶,現在卻不老臉一紅了,一口茶噴了出來,感覺當初不該把他撿回來。
「我去你的老相好,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老子好心請你和茶你還不信,和你說實話,叫你回來是因為你這個年紀的小孩應該學點什麼了,也不可天天在大街上閑逛,我可不想我江家出個盲流。」
「我也覺得你說的對,我確實不適合當個盲流。」
江老爺子感到欣慰,感覺自己果然教育的很好,這孩子也是孺子可教,還是有前途的。
「我覺得還是當流氓適合我。」
這句話說出的那一刻,整個笑俗樓猛然一動,接著便有一句話轟然傳出,聲勢直接超過了奔涌的雲江彷彿是從九天而來的落雷!
「你給老子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