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正月剛過的南方，氣溫還在零上個位數掙扎。

早已立春了，卻還是冷，特別是在這場可以稱之為春雨的連綿細雨下。

朱自清筆下的春雨，「像牛氂，像花針，像細絲，密密的斜織著，人家屋頂上全籠著一層薄煙」，很美，只是煙雨江南在金剛水泥築成的高樓大廈間早已絕跡，設身在此處，恐怕只有一種感覺，冷，這種冷是帶著水汽縈繞在周身的，寒意能直接侵入骨髓里。

霍思思走出會所，就是這種感覺。

夜已深，眼前這座城卻絲毫沒有沉睡的跡象，車流未斷，人跡不滅，不夜城的傳說還在續寫。各個高樓大廈上霓虹燈閃爍，只是在雨霧的籠罩下，朦朧得不那麼真實。

「草，怎麼下雨了。」她低聲咒罵，動作熟稔地點煙，深吸一口，吐出長長煙霧，就如同吐出了一串愁緒，神情瞬間輕鬆下來。

身邊傳來低咳聲。

霍思思側眼看去，注意到右前方站著的女人。

是李博洋新簽約的藝人，霍思思因為剛從劇組回來，今晚是第一次見到她，一整晚她都坐在角落裡不說話，霍思思都沒去注意她，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溜出來的。

現在細看她的側影，腿長，腰細，胸也不錯，身高估計將近一米七，身材比例極好。

李博洋的眼光果然一如既往地俗。

霍思思細細打量著她，她卻一無所知地專心在手機上打字。

霍思思視力好，挑眉看去，就見手機屏幕上開著文檔，上邊寫著：2.27又接收到潛規則訊號，嚴肅拒絕。

再看文件名：葉蓁蓁成名史。

霍思思險些被逗笑。

她又吸了口煙，周圍再度煙霧繚繞，在葉蓁蓁又一次低咳時，慵懶地開口，「不好意思，嗆到你了。」

葉蓁蓁轉過頭。

霍思思看清她的長相，微愣。

漂亮，相當漂亮。

巴掌大的瓜子臉，鼻樑挺直，鼻尖小巧剔透，唇是古典美人的櫻桃小嘴，而此刻，一雙黑而亮的桃花眼正看著她，眼波瀲灧，讓性取向沒有任何問題的霍思思都不自覺在那一刻心神蕩漾。

雖然娛樂圈不缺美人，但模樣精緻成這樣，還是少見。

葉蓁蓁見是霍思思，轉過身來，微笑道：「原來是霍老師，出來透氣？」

霍思思沒答，反而說：「你怎麼一個人溜出來了？讓裡面的老闆們對我們工作室不滿你負責嗎？」說完，繼續吸煙，吐出煙霧時也沒別開頭，正朝著葉蓁蓁的臉。

火*藥味十足，典型的給新人下馬威。

葉蓁蓁笑容微斂，拿手扇開煙霧，「霍姐姐，你也出來了，就別說我了。而且，吸煙對身體不好，對皮膚更不好，你就算不注意身體，也要注意皮膚對不對？年紀慢慢變大就更要懂得保養皮膚，不然又黃又糙的，對事業有影響。」

霍思思愣了下，接著被氣笑。

她是博發工作室簽的第一批藝人，也是那一批中到目前為止還留在工作室的唯一一個，算元老級人物，之後來的新人她哪一個沒給過厲害看？這還是頭一回碰上個敢當面懟回來的。

娛樂圈裡，一不小心就會被封殺，所以新人基本都是小心翼翼低頭做人，霍思思突然碰上個異類，還真就吃不太准。

太囂張的人，極有可能是有背景的。

霍思思把煙抵在牆上擰了擰，滅了，「你說的對，身體和皮膚重要。」

葉蓁蓁聞言，又燦爛地笑開，「我還擔心話說得不好聽霍老師生氣，你能聽進去就最好了。」稱呼就如同臉一樣，變來變去。

霍思思聳聳肩，「老師不敢當，叫我思思姐就行。」

葉蓁蓁從善如流，「好，思思姐。」

一場戰火還未有銷煙升起，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人就這麼站在會所大門前，看前方細絲連成的雨霧，就彷彿是返璞歸真靜聽雨聲，下一秒會吟詩作對感時傷秋一樣。

等霍思思意識到這詭異的氣氛，暗罵了聲神經病，就不再管葉蓁蓁，踏著十三厘米的高跟鞋，轉身噔噔噔走回包廂。

包廂門口，李博洋正拿著手機要打電話，看到霍思思走過來，放下手機，板著臉低聲訓斥，「正找你呢，你哪裡去了！把幾個老闆全晾在這，不想在圈子裡混了么！「

霍思思笑嘻嘻上前，親熱地挽了李博洋胳膊，「李哥，我這不是出去透口氣嘛，正好碰上蓁蓁，就聊了兩句。「

嬌柔的聲音，都能讓人骨頭一酥。

李博洋臉色好了些，「蓁蓁什麼時候也溜了？」

「不知道，比我先出來。」

「這小姑娘，估計是閑包廂里悶了。」

李博洋給葉蓁蓁發消息讓她回來。

霍思思看他打出的話，【蓁蓁啊，去哪了？快回來呀，黃老闆投資了一部網劇，有意給你個角色呢】，語氣親昵，生怕把人家嚇著似的，和方才簡直兩副面孔。

她眉眼挑動，狀似無意道：「李哥對蓁蓁這麼溫柔？我都要嫉妒了。」

李博洋頭也不抬，「等你有她這麼漂亮，我也對你溫柔。」

「我看她氣質挺好，是不是家裡條件不錯呀？」

李博洋發送完消息，將手機揣回兜里，斜眼睨她，「想打聽人家背景就直說，還什麼氣質不氣質的。」

霍思思被戳穿意圖，也不尷尬，嬌笑著問：「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啊？」

「我沒見過她家裡人，不過你知道我為什麼簽她嗎？」

「為什麼？」

李博洋隱晦一笑，「因為這是只潛力股。」

霍思思問不出別的，無奈被李博洋拉回包廂。

包廂里幾個前*凸*后翹的小藝人還在群魔亂舞，以黃老闆為首的一乾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目光緊隨，油膩面龐上的笑容所透露出的意味不言而喻。

霍思思一進去，黃老闆就靠了過來。

霍思思與他調笑，舉手投足間是浸淫在圈子裡多年後的老練，哪怕被揩幾手油，臉上又全是黃老闆惡臭的酒氣，她面上笑容依舊不變。

她始終認為，沒背景沒人脈沒資歷的十八線小藝人，都是踏著各個導演投資人製作人的床往上爬的。然而她爬了好多年，依舊在底層徘徊不前。

她雖然是博發工作室的老人，和李博洋關係不錯，可耐不住這工作室翻不起大浪花來，李博洋手裡的資源，僅限於些名不見經傳的網劇，不紅不火，且她僅僅能拿到女四五六之類角色。

可要想找個娛樂大公司享受好資源，以她的條件，難，儘管她的發展比這裡群魔亂舞的小藝人們要好太多。

黃老闆油膩的手忽然從她腰肢離開，霍思思才發現，原來是葉蓁蓁進了包廂，黃老闆已經邁步走向她。

霍思思冷眼看著，還在想，這葉蓁蓁應該是沒背景的，不然看不上他們這工作室，也不至於被拉過來接待這些色心早已暴露無遺的老闆們。

葉蓁蓁在笑，燦爛明麗的笑容與口齒伶俐地懟她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霍思思眉眼微挑，極有興緻地看著她如何應對。

黃老闆肥膩的身體已經控制不住往葉蓁蓁身上湊，可霍思思卻見她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巧笑倩兮，接著，兩人雙雙走出包廂。

霍思思冷笑一聲，她還以為這葉蓁蓁是多麼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朵蓮花呢。

***

葉蓁蓁是借口去衛生間出來的，這個借口是她今晚第二次用。

然而第二次用就好像不大管用，黃老闆死皮賴臉地跟了出來，捏著葉蓁蓁的手，「我讓秘書去隔壁的酒店訂間房，怎麼樣？」

隔壁的酒店是五星級的，還地處市中心，價格可想而知，黃老闆真的財大氣粗。

要放在從前，葉蓁蓁一定抽他個耳刮子，但今昔不同往日，她忍了下來，面上依舊是燦爛的笑容，「黃老闆，還是算了吧，我家裡不許我外宿。」

黃老闆笑得意味深長，依舊捏著她手不放，身體還往前湊了些，「我這劇還缺個女二號的角色，我覺得你特別適合，想不想來試試？」

「想啊，」葉蓁蓁答得不假思索，「不過以我的咖位，應該拿不到女二號吧？」她使勁抽出手來，「要不黃老闆給我個女四五六七號？沒關係，我不挑。」

黃老闆臉色極差。

葉蓁蓁恍若未見，「謝謝黃老闆抬愛了！」說罷，揚長而去。

跟李博洋發了條微通道明先行離去后，葉蓁蓁直接從會所出來，烏煙瘴氣的地方，她呆得犯噁心。

外邊還在下雨，葉蓁蓁沒帶傘，就站在門口檐下，打開手機叫計程車。

等車的功夫，她打開文檔《葉蓁蓁成名史》，寫下：2.27擺脫一個噁心的老闆，總不至於被封殺的，誰怕誰。

寫完后，她開始刷微博瀏覽新聞。

二月二，龍抬頭，這個傳統節日在當下並沒有什麼存在感，取而代之博取群眾眼球的，是各大營銷號鋪天蓋地報道的傅卿處女作《救贖》橫掃奧斯卡各大獎項。

看到前男友的名字和照片充斥進眼球，擋也擋不住，葉蓁蓁有一種吞了蒼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