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馬甲要掉

12.馬甲要掉

他似乎能透過這條簡訊,看見賀庭政的眼睛。

那種小狗般可憐的目光,讓江宇典想起當年十九歲的賀庭政,離家出走來求他收留,他卻連家門都不讓他進。賀庭政就在他門外固執地站著,站得筆直,用執拗的清澈目光注視著他,說:「我肯定不給你添麻煩,我給你做飯、給你打掃衛生好不好?」

他心軟了,但還是沒給他開門,結果晚上下雨了,江宇典透過窗戶一看,賀庭政還沒走,就站在雨中,像一隻被雨打濕、耷拉著耳朵的小狗。

江宇典便把門打開了。

賀庭政看見他開門后,那眼中迸發的光芒叫他永生難忘。他衝進家門,蹲在他的輪椅面前,腦袋靠著他的雙腿說謝謝乾爹,抱著他說自己對他真好。

那是江宇典第一次從他嘴裡聽見這個稱呼,後來賀庭政就沒那麼叫過了。

他嘴巴很甜,而且不是虛偽的甜,正是這點討了江宇典的喜歡。

他當時心想,這就是個喜歡撒嬌的小孩子,就收留他兩天吧,兩天過後他肯定就膩了、回家了。

結果賀庭政在他這裡賴了八年。

這個他以為的「小孩子」,還常常反駁他說:「我早就長大了,可以照顧人了。」

他便問賀庭政,問他怎麼不回家,怎麼不結婚。

賀庭政又開始沖他撒嬌,說:「我還小。」

明明是個足以獨當一面的大男子漢,卻總是這樣,江宇典根本拿他沒轍,總是縱容他。

想到這些,他嘆口氣。

施小邦還在四處打聽,兔扒爺怎麼就突然道歉了,不僅道歉了,居然還發申明說退出微博!到底是誰在背後幫他們?

他問了一圈,卻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連裴思邈也說不知道,這叫施小邦更是一頭霧水。最後他才打聽到一點點消息,聽說有人提了一箱子鈔票去找兔扒爺,不知是真是假。

不過,這也是一件好事。

他對江宇典道:「你現在登微博,趁著熱度還么下去趕緊發條微博,就發……」他還沒說完,江宇典就打斷道:「我知道怎麼說。」

「那你先編輯草稿,編輯完給我看。」

江宇典低頭,退出簡訊,但到底沒捨得把信息刪了,只不過也沒回復。

他打開微博編輯草稿:【我一覺醒來發生了什麼[笑哭]再也不敢吃臭豆腐了】

施小邦點了頭,說可以,接著又去給他買了點水軍。

裴思邈火速轉發。

【你不需要知道發生了什麼,吃你的臭豆腐[doge]//@江宇典-Cheetah:我一覺醒來發生了什麼[笑哭]再也不敢吃臭豆腐了】

晚上九點,一些剛準備來看戲的觀眾卻發現大戲已經落幕,熱搜第一變成了#臭豆腐引發的慘案#。

江宇典很是漲了一波粉,那條微博下面的評論都是些什麼,諸如「給大佬遞臭豆腐」「我願意買臭豆腐養你,你願意嫁給我嗎」「我家賣臭豆腐的,誠招女婿,贊我上去」「我也愛吃臭豆腐,可是胖了好多,最近喝茶瘦了三十斤呢,加威xxxx」這種段子。

有些是水軍,有些是真段子手,還有些喜歡搶熱門的藍V、送劵的、賣衣服的、賣減肥茶的,也紛紛來湊熱鬧。

這下,全國人民都知道江宇典是誰了,也都知道他喜歡吃臭豆腐,對臭豆腐愛得深沉。

但同時,他被淘汰的消息也不脛而走。節目組壓根想不到,節目還沒播出,懸念就沒了。最後組裡開了個會,發了條微博回應:【節目播出至今還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允悲]雨點弟弟下次來長沙錄節目,請你吃臭豆腐啊】

雖然大家都知道江宇典被淘汰了,可是這並不妨礙收視率,反而引發了更大的熱度和話題。

江宇典在公司呆到十點,他分析了《不一Young》節目組的套路,認為節目組肯定不會把他哭的那一段剪掉,反倒會故意放出來博眼球。他列出了幾種情況,每種情況對應一條公關對策,以保證萬無一失。

施小邦聽完,只覺得公司公關部門的所有員工加起來,沒準還沒有他一個人頂用——他算是重新認識了江宇典這個人。

太匪夷所思了,這人從二樓掉下去,還能把跌到谷底的雙商給提起來?

兩人一塊進電梯,施小邦一聽他又住酒店,就道:「等節目播出后,應該又能火一把,到時候就有通告和廣告代言了,現在唱片行業不景氣,你還是走綜藝路線吧……」

「這兩天你沒事可以去看房,先把住的地方定下來,我給你的那個中介電話呢?哎,你保存沒有?」

一樓到了,江宇典準備出去,施小邦叫住他說:「算了,我送你去酒店,順路。」

江宇典道:「我東西放在前台了。」

「你在門口等我,我從停車場繞到門口。」

江宇典去前台那裡把東西拿了,剛走到公司門口,就看到前面停了輛車。

公司大樓下面有個很大的廣場,是綠化帶,也有車位。那車熄了火,沒有開燈,但車頭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靠著車前蓋,一見江宇典抱著行李出來,就立馬站直,遠遠地望著他。

目光灼灼,似乎要燒到他心底去。

隔得遠,看太不清,可江宇典似乎能透過那個影影綽綽的身影,看到賀庭政十九歲時、站在他的門外望著他窗戶的影子。

他雙手都提著行李,沒有手拿手機,他只能若無其事地側過身,不去看賀庭政。

他心裡隱隱能感覺到,賀庭政確實是把他給認出來了,可自己沒承認,他也不敢確鑿地認定,只好像現在這樣裝可憐,試探他的底線。

他不去看賀庭政,但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好在施小邦的車很快上來,他把行李丟在後座,上了車。

車子開走的時候,他根本不敢看車窗外,不敢看賀庭政,他很怕自己看見賀庭政可憐的模樣后動容。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丟掉養了許多年的寵物的壞主人。

他訂的酒店就在附近,不遠,不過大帝都車況一向差,堵得一比,堵了快二十分鐘才到目的地。施小邦把他從車上放下去,腦袋探出車窗說:「你明天可以在酒店休息一天,明天晚上節目播出,你做好準備,改天來公司,我給你招個助理。」

江宇典點頭應了聲,施小邦就開車走了。

他戴著帽子進入大廳,天上飄著雨絲,他穿短袖,手臂上涼涼的。

他辦理好Check-in,拿著房卡準備進電梯了,又聽見大廳的門口有對母女在說話,小女孩對媽媽說:「外面下雨了,雨好大呀。」

電梯到了,江宇典卻站著沒動。

過了兩秒,他提著自己的幾大包行李,大步走向門的方向,他在門外抽了把傘,招手打了輛車。

司機問他去哪裡,他報了公司的名字。

豆大的雨珠打在擋風玻璃上,司機面露愁色說:「最近雨季,這雨啊,說下就下。」

因為下雨的原因,堵車更厲害了,前面似乎還發生了不小的車禍。車燈如流,前方的紅燈亮著,像個長著巨大眼睛的昆蟲,俯視著下方這些只能聽從它安排的四四方方的汽車們。

車子在原地堵了十分鐘,汽笛聲不絕於耳,江宇典發現前方路段全都擁堵,便付了錢下車,背著包打著傘,朝公司方向步行而去。

地面上水窪倒映著整個城市忙碌的夜景,鞋底踩過時水花四濺,打濕褲腳,但他步伐不停,幾乎以奔跑的速度朝公司折返。

經過一段時間的鍛煉,他身體素質提高不少,但提著大包小包、一手還撐傘這麼跑二十分鐘也受不了,額頭不知是汗還是雨水。他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過了,雨差不多停了。他喘著氣環視一圈,公司大樓廣場的車位上停了稀稀拉拉幾輛車,但沒有賀庭政的身影。

人去樓空。

他站了會兒,沒看到人,心裡不知道是失落還是覺得高興,他真是怕賀庭政傻乎乎站在這裡淋雨等他心軟,既然沒淋雨,那還是不笨。

他放了心,靠著街道邊走邊看路上有沒有空車。

他跑得著急,這會兒停歇下來,才發現身上沾滿了水,頭上戴了帽子,發梢濕漉漉的,水珠順著耳後向後頸滑落,最後滲透到衣服里。他身上衣服也打濕了,貼著肉,鞋裡進了水,襪子也濕透。

狼狽至極。

這時,旁邊緩緩駛來一輛車,就停在他身旁,江宇典方才尋找的那位「司機」,探頭出來問他:「找車嗎?我可以捎你一程。」

他聲音好聽,這讓江宇典有些走神,彷彿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了。

他慢慢向前走,車子也慢慢向前滑行,兩人似乎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賀庭政說:「你東西這麼多,我幫你拿吧?或者你放在車上,你去哪?我開車送你。」

他沒說話,繼續走,賀庭政竟是直接下車,也不管自己的車是否停在違規區域、是否會被拖走,就追著江宇典的步伐,跟在他身後,就像小狗跟著主人似的——只不過這家的寵物比主人還要高大許多。

他窮追不捨的,如果換一個人來,可能要直接報警了。

「為什麼一直跟著我?」江宇典瞥他一眼,他此刻的模樣狼狽得像個流浪兒般,要知道這裡可是朝陽區!如果被拍到,估計也得上個什麼新聞,一群人可憐他帶著全部家當流落街頭了。

賀庭政張了張嘴道:「我在找合租室友,你……」

江宇典看向他。

賀庭政頓了頓,卻是直直地低頭望進他的眼睛:「我……這兩天一直跟著你,因為你很像我一位朋友。他以前跟我說過一句話,他告誡我『眼見不一定為實,眼睛也會騙人,所以人得要遵從內心』。」

他完全是不自覺地跟著江宇典,一面覺得這怎麼可能,怎麼會有這樣的事,一面卻又忍不住想繼續試探。

真相似乎離他很近了,觸手可及。

江宇典神色無波,似乎沒有受他話中流露出的悲傷的影響,他抬頭看著賀庭政道:「我很像你那位朋友?」

賀庭政眼裡的堅定混淆著如此多的迷惘:「……不像。」很多地方都不像,如果說遵從內心,也無法解釋這種毫無由來的感覺。

江宇典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賀庭政和他朝夕相處了超過十年,更是陪伴、照顧了他八年時間,兩人之間有種相當於親人般的感情,更是有種心有靈犀般的默契。

倘若賀庭政沒有查到這些蛛絲馬跡,兩人某天在街上擦肩而過,賀庭政或許也會產生某種熟悉感,某種連在他們之間的紐帶,讓他回頭、而不是冷漠地走過去。

正是這樣冥冥之中看不見的紐帶,才讓賀庭政一面深深地懷疑、不相信,一面卻用笨拙的方式來接近他。

江宇典看著他,安靜道:「我不是你口中的朋友,不過你想找合租室友?」

賀庭政喉結動了動。

「我也正好在找室友。」江宇典道。

聽見他這麼說,賀庭政重新又產生了一種「不像、不是他」的情緒,但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心底突然開出的花。

他分明很高興,理智和情感做著鬥爭,最後情感打敗理智,他露出一個笑,笑容燦爛:「對,我在找室友,房子就在那邊,我帶你去看?」

江宇典望著他的笑,那笑容像是透過漫長的時光,一直映到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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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民哭包[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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