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失敗的自殺者]

40分鐘后，松陽跟著兩隻少年在商店街里吃章魚燒。

「盡情吃吧！吃飽就不會不開心了！」←思維超級簡單粗暴的忍足謙也。

正好趕上了夏日祭，滿大街都是穿著和服拿著團扇的人，松陽身上的和服除了破舊些，也沒有太引人注目。

作為哥哥的忍足侑士到底心思縝密些，朝弟弟小聲道：「如果真的是入過獄的人，是不是犯過什麼事啊？」

「不、不知道啊……可是看起來真的是個好人，有點傻乎乎的。」

……不，傻乎乎的人是你。

輕視了松陽纖細身板的忍足侑士，抱著對方最壞可能只是個詐欺犯的心態，盡量友善而又保持著距離地對待這個溫和的陌生人。

「謝謝款待。真的吃不下了。」松陽雙手合十感謝道。

他身上壓根就沒有錢，雖然關西少年們超熱情，但是這樣一直讓人家破費，總覺得很不好意思。

「而且，我還有些事情……」

他還趕著去自殺呢。

忍足侑士：「不會是趕著去自殺吧？」

松陽：……

忍足謙也在一邊著急了：「呀咧呀咧，怎麼這麼固執呢！走走我們去喝酒！一醉解千愁！」

松陽不贊成地搖搖頭，脫口而出：「未成年不可以喝酒哦。」

那種告誡的腔調和架勢太熟悉了，忍足侑士立即道：「吉田先生曾經是教師嗎？說起來，之前也提到過學生什麼的。」

「嗯……大概算是呢。」

「曾經在哪個地區學校任教呢？有沒有熟識的朋友或者親人之類的？我們可以幫你聯繫。」

被兩個少年灼灼發光的眼睛看得有點哭笑不得，松陽無奈地低頭抿了一口茶。這可真是，大阪人都是這麼熱情的嗎？搞得他連「真的不用管我啦」這種話都有點說不出口了。

結果到了最後，忍足兄弟把他介紹給了一家書店的老闆，說可以作為他暫時的落腳處。

「店長人很好的，不用擔心啦！」忍足謙也說。

松陽溫和的性情，決定了他很難拒絕別人的好意，也很擔心會給別人帶來困擾。

他順從地在書店二層的小和室里住下了。

儘管夜裡想在房間里上吊，但是想到萬一這個身體不能死而復生，老闆要清理屍體會很麻煩，只好試著偷偷溜出去跳個河什麼的。

結果書店老闆就睡在書店門內，松陽只好又悄悄退回去。

銀時、晉助和小太郎他們現在怎樣了？

朧那孩子……

心口始終梗著一些東西，在新世界的第一晚，松陽睡得並不太好。

老闆給了他換洗的制服。松陽咬著發繩把長發束成了單馬尾，穿上簡單的白襯衫和黑長褲，襯衫袖口挽到手臂上，多少也像個利落的現代人了。

整理書架的時候，運動區全部都是網球雜誌，他沒怎麼在意。

租碟區全是網球教學光碟，他眼角開始狂跳。

漫畫區也全是網球漫畫，他忍不住了。

「村上先生，那個，我們店內沒有進少年JUMP嗎？」

「《JUMP》有啊，你手邊那本就是。」

松陽翻開一本少年JUMP，嘩啦啦從目錄翻到頁尾，滿眼都是網球拍和網球。

再回到目錄一行行看下去，收錄的漫畫分別是《網球忍者》、《網球王》、《球魂》、《網球執事》《名網球磕男》……

松陽啪地合上書，在書架前捂住臉。

……誒？什麼？他是掉進什麼網球黑洞了嗎？他可是阪神死忠粉啊！還想說有生之年跟學生一起去甲子園看棒球比賽的啊！（。）

還有那篇《球魂》，主人公謎之眼熟是為什麼……！怎麼可能會有一邊挖鼻子一邊打網球這種人物出現啊？！被拍子砍飛了頭的網球教練這種獵奇設定真的適合陽光健氣運動番嗎？！

店門叮噹一聲響。

「早！吉田先生今天看起來精神多了。」

忍足謙也像只小動物似的躥了進來。松陽看見是熟人，眉眼一彎：「早。呆毛翹起來了哦。」

謙也少年啊了一聲，忙對著書店的玻璃窗理頭髮。

忍足兄弟昨天回家后興奮了一晚上。畢竟還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以身犯險救了一條人命這種功德，足夠讓他們激動好久了。

兄弟倆還約定好，昨天的事情不能到處說，以免松陽感到困擾。

……我還真是個了不起的默默無名的hero啊！！

被自己感動到落淚的忍足謙也發了幾十條表情包推特，遭到了四天寶寺一眾人的集體拉黑——

突然刷屏真的太煩人了！

跟著自家弟弟跑進來的忍足侑士趴在書架後面，用手機靜音給松陽拍了一張照，悄悄傳給了跡部景吾。

吾的摯友啊！畫風不兼容這種槽點，如果是洞察力超強的你，一定會認同我的吧！

估計跡部景吾剛好結束晨練，照片傳過去不久，那位大爺直接撥了電話過來。

「忍足，」電話那邊的慵懶聲線聽起來多少有點謎之感慨，「雖然本大爺早有預料，但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終於墮落到偷拍男人了嗎？」

忍足侑士：……不是的！我沒有！

「喂喂不是吧，連跡部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嗎？」

「啊嗯？」聲音離遠了些，大概是在仔細觀察照片，忍足侑士完全能想象對面擠壓睛明穴似的的Insight姿態，「普通的長發男人而已吧。」

「哪裡不對？」

忍足侑士剛想回答，卻後知後覺地發現聲音來自頭頂。

松陽清理了書架最高一排舊雜誌，正趴在書架頂上，笑吟吟地看著他的手機屏幕。

「那個，」指著對方偷拍的照片，「應該是我吧？」

「啊……不……」

「哪個不是我嗎？忍足君為什麼要拍我的照片呢？」

最怕氣氛突然尷尬。

因為數次搬家而對人情世故感悟頗深的關西狼，再怎樣都不會說出「因為你畫風不對啊！」這種略KY的話來，最後毅然選擇出賣好友：

「我們網球部的部長最近想留長發，吩咐我給他找一下參考。不留神就……」

「本大爺什麼時候說過這話？忍足？喂？你敢掛本大爺電話試試看？！下學期你有種就別回——」

把手機掛斷往褲兜里一塞，忍足侑士對掛在書架頂上的傢伙回以同樣完美的笑顏，微笑中透露著一絲僵硬。

……下學期……要不要轉學呢……

在書店好好表現了幾天，總算讓忍足兄弟認為他回心轉意決定活下去了，不再每天都跑過來查崗。

松陽調了個凌晨5點的鬧鐘，嘴裡叼了一個紅豆麵包，就興緻勃勃地準備去跳河。

再見了，這個網球黑洞一樣的世界。

雖然大家都是非常溫柔的人，但是果然作為阪神粉，他還是想回到有棒球和甲子園的原世界啊（。）

在心裡悄悄謝過好心的書店老闆和忍足兄弟，松陽吞下最後一口麵包，慢慢走進了河水中。

……20分鐘后，他趴在河岸上，把剛吃掉的紅豆麵包全吐了出來。

「這位先生你真是的——！」

把他當做浮屍撈上來的片警被嚇了個半死，不禁懷疑剛剛摸到無呼吸的狀態是摸了個假人。

「總之，放你一個人呆著絕對不行，快點打電話給你的朋友，讓他們來警察局接你吧！」

松陽渾身濕淋淋，又餓又沮喪地趴在警察局的小桌子上，聽著片警在那裡絮絮叨叨人生的意義。

感覺好像又回到了撿到銀時前的流浪時光呢，一個人在陌生的地界到處亂走，隨地自殺什麼的。

「……雖然我家老婆也跟別人跑了，唯一的兒子成天就知道在外面打架賭錢，這個片區又超級不好管，說不定哪天小命就沒了。但是人生還是有很多值得我們留戀的東西啊！比如……」

他唯一獲知的情報就是，只要身在地球，他的龍脈體質就依然在發揮作用。但是僅僅達到讓身體死亡的狀態，是沒辦法重回原來的世界線的。

「……比如……啊咧？比如說……」

眼看片警先生就要找繩子上吊，松陽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比如你救了我一命啊，警察先生真的是這一帶守護神一樣的存在呢。無論有多麼痛苦悲傷的回憶，為了過去抹殺未來可能到來的幸福，不會覺得有些遺——」

「勸別人的時候說得好聽，結果自己根本就沒做到嘛！」

忍足謙也叉著腰站在管轄亭門口，臉上的表情：超凶！

明明只是給書店老闆發了簡訊，麻煩他有空的時候悄悄來警局領一下人，結果對方直接把兩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喊來了。

松陽低眉順眼道：「真的是誤會，真的只是一時失足——」

「凌晨5點怎樣才能從房間失足到河裡去？吉田先生？」

忍足侑士神情淡淡的，但是忍足謙也知道，自家哥哥是真的生氣了。

「我們或許年紀小，不能理解成人到底要肩負多沉重的東西，但是不好意思，我們剛好是那種看見別人求死就不能放著不管的類型。

「所以不管吉田先生覺得『好煩！』也好，『管人家死活幹嘛』也好，既然我們遇到吉田先生了，這件事就會管到底的。」

松陽怔了半晌，唇角軟軟地往上一勾，面上化開一片柔和的笑意。

忍足謙也：「笑也沒用！對聖鬥士同一招不能使用兩次！」

……這可真是。

果然是運動番的少年，天生自帶一股陽光健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