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2017.12.26
晉.江.文.學.城
文/簾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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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平凡的日落日升
都是死亡與生命的交替
絕望或希望的延續
過去和未來的傳奇
——《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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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清河到達淮城時已是黃昏。
天色灰濛,雲層越壓越低,西風陣陣,臨近下雨倒也不覺得涼快,風吹在人身上像被蜘蛛網裹住一般,吸口氣都能把鼻子堵住。
趕在這雨落下前楊清河摸索到了預訂的酒店,位於市中心附近,地段繁華,還算好找。
辦理入住手續時她看了眼大堂的時鐘,美國時間早上七點。
果然,下一秒手機就響了起來,屏幕上映著兩個大字——崔萍。
楊清河接過房卡提著行李上樓,沒接這電話。
未接電話停留在『1』這個數字上,再無其他動靜。
房間是1702,位於酒店的最高層。
推開門的一瞬間一股異味撲面而來,楊清河皺皺眉,把行李拉了進來。
她把所有窗戶都打開,濕熱的風湧進,但這種奇怪的味道一點都沒散,兜兜轉轉找了一圈,也沒找出這味的來源。
酒店的衛生永遠都那麼讓人頭疼。
楊清河撥了前台電話,客服人員一貫的好聲好氣。
「您好。」
「房間有異味,我想換個房。」
「抱歉,房間都已經滿了,更換不了。」
楊清河忽然想到,現在是暑期,又是周末,人流量的頂峰期。
十多個小時的航程幾乎讓她渾身散架,似乎也沒有精力再找個酒店來回折騰。
「找個人來檢查一下吧。」
「好的,那請您稍等一會。」
從十七樓往外望,對面是一座寫字樓,身處十字街,華燈初上,這個城市燈火通明。
既熟悉又陌生。
楊清河倚在窗口點了支煙,火星燃燒煙草暈出煙霧,晚風徐徐,將煙霧吹得一乾二淨。
手機又響了起來,是周祁皓的視頻電話。
「姐,你到了嗎?」
視頻里男孩露出半張臉,周遭黑乎乎的,很顯然,他是躲在被窩裡和她視頻。
楊清河:「到了,在酒店。」
「媽是不是打你電話了?」
「嗯。」
「她剛剛進來問我你去哪了。」
「然後呢?」
周祁皓特得意,「我什麼都沒說。」
楊清河笑了笑。
崔萍怎麼會不知道她提前來中國了。
周祁皓目光落在她身後的夜景,瞳仁里閃著興奮的光,「姐,我能來找你嗎,我想過中國的年。」
楊清河看著他的面孔,倒真覺得時間飛逝。
周祁皓今年十四歲,她大他六歲。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才八歲,蘑菇頭,大眼睛,稚氣又真誠的喊了聲姐。
崔萍將她帶到周家后便沒再同她講過一句話,周家的氛圍她只用了一天就摸准了,冷淡疏漠。
周祁皓是崔萍和丈夫周坤領養的。
崔萍對周祁皓也是這樣,沒有太多關心。
周祁皓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沒有這個年紀的男孩的頑皮,沒有因為周家的成長環境而變得冷漠,事實上,他是個非常真摯單純的小孩。
甚至有點傻白甜。
楊清河:「你覺得你能嗎?小傻瓜。」
周祁皓:「......」
楊清河抖了抖煙灰,那頭周祁皓抬起腦袋又問道:「你還會回來嗎?」
這確實是個問題。
楊清河想了想,「應該不會。」
周祁皓小聲嘟囔道:「我知道其實你一直都不喜歡待在美國。」
楊清河聽到了,輕聲嗯了一句以示回應。
「為什麼一定要回中國?」
據他所知,楊清河在中國沒有任何親人和朋友,她也曾說過,那裡的回憶並不美好。
可她似乎計劃這一天計劃了很久。
「要找一個人。」
周祁皓瞪大眼睛,「誰?」
楊清河不語。
周祁皓切一聲,「我知道,肯定是男人。」
「喲,您什麼時候改算命的了?」
「只有男人才能讓女人這麼瘋狂,自古以來,恆久不變的哲學。」
周祁皓想挖掘一下這個秘密的時候楊清河閉口不談,撓心撓肺的。
還剩半支煙的時候有人按響了門鈴。
楊清河說:「我還有點事,晚點聊,啊,對了,你今天打算做什麼?」
美國的早晨才剛剛開始。
周祁皓:「和同學約了去打球。」
楊清河:「嗯,很健康。掛了。」
「誒,等等。」周祁皓蹙著眉叮囑道:「你別老抽煙,對肺不好,而且牙齒會黃。」
周祁皓和她一起生活了六年,他覺得自己很了解她,但又好像一無所知,就像好比,他不懂一個二十歲的姑娘為什麼總喜歡點煙,在他的認知里,楊清河應該和朋友去逛街購物談個戀愛,而不是時常窩在家裡安靜的看書發獃。
周祁皓幾乎每天都能看見她坐在花園的搖椅上發愣,有時候會連續抽四五根煙。
崔萍從來不管這些,她也一向肆無忌憚。
也曾問起過她,可她總不會給個正經答案,只是笑著捏捏他的臉說:「我這叫思考人生,智者都這樣。」
楊清河輕笑一聲,「不錯,還懂得關心老人了,以後不愁你這個木魚腦袋不會談戀愛。」
周祁皓:「......」哪個門派的老人才二十歲。
「掛了。」
「好,別抽了。」
門鈴又響了幾聲,楊清河掐滅煙,去開門。
是負責客房清潔的阿姨。
那阿姨一進來就嗅著鼻子聞,「哪有什麼味道,只是不香而已。」
楊清河:「這就是你們酒店處理事情的態度?」
她雙手抱臂,就這樣直直的盯著清潔阿姨看。
年輕的面孔清澈乾淨,即使纖瘦骨感,那目光卻十分具有震懾力。
阿姨被看得有點心虛,到底顧客是上帝,不能得罪。
阿姨說:「要不這樣,我給你再仔仔細細的打掃一遍,把床單被套都換一換。」
楊清河點點頭,「行。」
清潔阿姨當真是仔仔細細的打掃,一個角落疙瘩都不放過。
楊清河拿上錢包和手機,出門覓食。
楊清河一走,那阿姨停下吸塵器,伸著脖子又仔細的聞,自言自語道:「怎麼好像真有味。」
外頭已是狂風大作,街道的樹被吹得左搖右晃,似有暴風驟雨之勢。
風吹起她的裙擺,楊清河用手壓著,選擇了就近一家的便利店。
她不喜歡在吃的上面浪費太多時間。
楊清河買了一份牛柳飯,讓店員加熱。
便利店在玻璃窗前設了餐桌,她坐在最靠里的位置。
沒一會只聽見轟隆隆一個驚天雷砸下來,雨水隨之傾瀉,噼里啪啦的打在玻璃窗上。
夜色暗沉如深淵。
楊清河側頭向外望去,街道的霓虹燈光變成了一塊塊的糊狀,雨滴沿著玻璃急速落下。
淮城夏天的雨總是那麼猛烈。
轟隆隆——又是幾個響雷,閃電嚓嚓的晃過。
暴雨沖刷著地面,將下水道里的腥味都翻了出來。
她的視線忽然被定住。
便利店斜對面是家中式餐廳,裝潢古色古香,門口的兩盞八角燈籠熏著微光,屋檐滴答滴答落著雨。
餐廳門口旁停了輛黑色奧迪,雨水將其沖刷的鋥亮,水珠嘩啦啦的從車身邊上墜落,男人站在一側,撐著藍格子的傘,他微微皺著眉,右手捏煙,一口接一口漫不經心的抽著。
男人身形高大,寸頭乾淨利落,臉頰稜角分明,眼窩深邃,那股硬氣和正氣從骨子裡散發出來。
楊清河輕輕啊了一聲,是欣喜的。
這城市還真是小,想找就找到了。
沒一會,一女人從餐廳里走了出來,走到他傘下,她晃了晃手裡的手機,眉眼含笑,有點拘謹羞澀,唇瓣張合,似在同他說些什麼。
楊清河笑容漸斂,半眯著眼打量他和那個女人的關係。
張蘊說:「差點把手機忘了,還好你提醒我。」
「下回自己多注意點。」
張蘊聞到淡淡的煙草味,忍不住多瞧了他幾眼。
趙烈旭高她一個頭,五官端正,穿著白體恤和黑西褲,風一吹,T恤貼著他身體,隱約能看到流暢的肌肉線條,結實卻不誇張,抽煙時下顎會綳得緊一些,男人味十足。
這人外貌上是真的沒得挑。
再者,他是淮城公安的傳奇人物,年紀輕輕便成了刑偵總隊隊長,劉叔介紹他的時候難得這麼誇一個人,剛才吃飯交流的時候也能看出他很有修養,偏偏還不失幽默。
張蘊對他第一印象很好,想了想,說:「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最近新上映了一部卧底片,評分很高。」
趙烈旭知道張蘊的意思,挑眉淡笑,抖抖煙灰,正想著措詞婉拒,手機很合適宜的響了起來。
陳冀說:「有人報案,翔殷路十字街口的海濱酒店發現了具女屍。」
趙烈旭抬眼望去,那家酒店在他視野前幾十米處。
張蘊幾乎猜到了電話里的內容,雖有點失望,但依舊漾著笑容,十分得體的說道:「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沒關係,你去忙吧。」
「行,你自己回家小心。」
「嗯,好。」
兩個人並沒有任何肢體接觸,男人離開后,女人自己撐起傘打了輛計程車,雖然滿臉的失落。
男人撐著傘,吸了一口煙,將剩餘的掐滅,快步朝斜前方走去。
楊清河放下筷子,幾乎是本能的追了出去,順帶瞥了一眼那輛奧迪的車牌號。
他腿長,步子跨的大,楊清河一陣小跑才跟上他,又故意和他隔了三米的距離。
風雨飄搖,楊清河沒有傘,不到一分鐘她已經渾身濕透,但那種炙熱的感覺從腳底一股腦的直衝腦門,大雨都澆不息她沸騰的血液。
眼前的男人背影高大英挺,步伐穩健,垂在一側的手手指節骨分明,修長有力。
楊清河比了比高度,她似乎只能到他的胸口。
趙烈旭在酒店門口和蔣平碰了個正著,蔣平正在這附近瞎逛,正好接到隊里電話,也迅速趕了過來。
蔣平笑嘻嘻的貼上來,「趙隊,那妹子怎麼樣,是不是特知性大方。」
「還行。」
「那就是有戲!」
「你閑著沒事做?」
蔣平約他吃飯,到那一坐,等半天來了個女人。
蔣平哀呼:「哎喲,冤枉啊!劉副廳長說你都三十了還是個光棍,琢磨著要給你介紹女朋友,我他媽就是背鍋的!冷風吹著,大雨刮著,四處流浪,就是為了給你倆挪地,容易嘛我。」
「她劉副廳介紹的?」
「不然呢,我要是手上有這麼好的資源自己為什麼不下手,怎麼樣,對得上眼嗎?」
「人不錯,就文縐縐了點,不合襯。」
「啊?那就是沒戲?」
趙烈旭笑了笑,沒說話。
蔣平撓撓腦袋,眼睛一瞟,正巧看見他們身後站著個姑娘,一直盯著趙烈旭的後腦勺看。
她淋了雨,看起來有點奇怪。
三個人在等電梯。
蔣平又回頭看了眼,那姑娘就是在看趙烈旭,那眼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蔣平低聲道:「趙隊,後頭這姑娘你認識?」
趙烈旭聞言回頭看了一眼。
小姑娘鵝蛋臉,細眉杏眼,薄唇有些蒼白,較短的頭髮綁了起來,穿著黑色的弔帶連衣裙,渾身濕漉漉的,裙擺還在滴水,特淡然的看著他。
「不認識。」他說。
「奧奧。」蔣平也沒多問,他們趙隊本就受小姑娘青睞,只是沒想到現在,連這麼小的女孩都為他神魂顛倒了,他嘆一聲氣,低頭看看自己不爭氣的啤酒肚,腹肌離他真是遙遠。
他就瞥了她一眼,瞳仁漆黑,深深沉沉,看不出什麼較大的情緒波動。
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叮——電梯門開了。
三個人依次走進。
楊清河和趙烈旭並排站著,她伸手按了十七樓。
趙烈旭雙手抄袋,餘光瞥見她手上的珠串,小姑娘手腕纖細白嫩,血紅的珠子和銀質的搭扣更襯得她皮膚光滑雪白,只是她抬手按層數時珠串下滑,手腕上有三條清晰的划痕。
他眉頭一皺,想起個人。
楊清河問:「要到幾樓?」
蔣平:「我們也十七樓。」
楊清河嗯了聲。
到達十七樓,1702就在電梯口,走廊里站了好些人。
那位清潔大媽也在,滿臉驚恐的用本地話和其他人描述,直呼嚇死了嚇死了。
趙烈旭掏出證件,隨後進入現場。
楊清河擠進去,愣在了門口。
床板被翻了開來,空心的床中間躺著一個黑色蛇皮袋,惡臭陣陣,蛇皮袋周遭有血水滲出,浸濕了淺黃色的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