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第二百零七章
第二百零七章
眼睛會欺騙你,感官會欺騙你,連自己的心都是無法倚靠的。
心底的渴望滋生了無數幻象,使得現實和夢的界限變得無比模糊……原本堅定的一切在此刻全部動搖了。
如果心是一切信念的基石,它如此善變和任性,建築在上面的名為堅定和執著的高塔又怎會不搖搖欲墜。
此時此刻,沈清弦的這座高塔已瀕臨坍塌。而顧見深要做的就是摧毀他心中的這座「高塔」。
上一次入世,沈清弦的所作所為看起來是幫奈找回了自我,但其實真正受影響的是沈清弦。
顧見深本就是個極度唯心的人,失去記憶也不會撼動他的本性。
入世時的迷茫有一大半是來自於原本奈的記憶,哪怕沈清弦不作為,他也會慢慢回到真正的顧見深,自己找到自己。
但顯然沈清弦不會放任不管,他盡全力幫他,最後卻讓自己深陷泥潭。
天道和唯心是截然不同的。
唯心信奉的是自我,哪怕知道心是善變和任性的,但還是要征服心魔,掌控自己。
天道信奉的是道,他們同樣被心魔所困,同樣迷茫與困苦,但他們選擇了另一條路,他們沒有直面慾望,而是依賴大道,以亘古不變的道為基準,奠定一個牢不可摧的信念堡壘。
這就是他和沈清弦的區別。
顧見深的心是根基,沈清弦的道是根基。
心的根基始終是搖搖晃晃的,但顧見深的修行讓他在其中找到了平衡,就像一個巨大的搖搖擺擺卻始終不會倒下的不倒翁。
道的根基最初是模糊不可辨的,但沈清弦的修行就像建房子一樣,一塊磚頭一塊泥,最後讓整座堡壘拔地而起,直入蒼穹。
沒法說哪個修行更好一些,但顯而易見的是,他們走的是不同的路。
顧見深沒辦法建造堅固的堡壘;沈清弦也不能讓自己搖晃。
上次入世,沈清弦過多了解了顧見深的理念,導致他心中堡壘的基石被挪動了。
試想一下,倘若堡壘的基石成了不倒翁,上面砌的無數磚塊,哪能保持平衡?只怕不倒翁一晃,堡壘就成了一片廢墟。
所以顧見深改變了玉簡的任務,哄著沈清弦來到這個「神」的世界。
他先以金陽的身份接近他,再以淵的身份愛護他,等到沈清弦找到了想要珍惜的東西后,再殘忍地將其抽離。
怎樣讓一個人質疑自己的心?
顧見深很清楚,因為他時時刻刻都處在搖晃中,自然可以輕易讓沈清弦體會那種無法腳踏實地的恐慌。
如果承受不住,那就選擇信奉神吧。
因為與善變的心相比,「神」是亘古不變的。而這裡的「神」就是沈清弦的道。
模糊不可辨,但卻切實存在,是只要慢慢積累就會越來越牢固的信念。
顧見深此次從頭到尾都沒想過要完成玉簡的任務,他只不過是用另一種方式來擊潰沈清弦萌動的「心」,重新鞏固他的道。
顯然……成效不錯。
在萬秀山醒來,沈清弦緩了好大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睜眼看向身側,空蕩蕩的,哪還有半個人影。
顧大混蛋去哪兒了!
他看了眼玉簡,其實不用看也知道,任務不可能完成。
他們這次根本沒入世,顧見深誆他封住記憶,然後直接給他做了個幻境。
幻境里他真是為所欲為,又是太陽花,又是雪蓮花,又是神的,玩得不亦樂乎啊!
沈清弦氣得不行,起身出屋,外頭守著的沐熏行了個禮,小心道:「帝尊說心域有點兒事,先回去了。」
沈清弦氣呼呼的:敢做就別跑啊!
沐熏見他動怒,大氣不敢出一聲。
沈清弦道:「我去趟心域。」
沐熏趕緊應道:「嗯嗯。」
沈清弦剛抬腳又收了回來,他冷哼一聲:「不去了,愛來不來!」說完就轉身回屋了。
輕染聖人:「……」
小金蹦躂過來,問沐熏:「師兄,尊主大人出來了嗎?」
沐熏頓了頓,小聲道:「你還是別進去了,小心被遷怒。」
小金睜大眼道:「尊主大人生氣了嗎?是誰惹了他!我要……」
沐熏生怕這小笨蛋說出了不得的話,趕緊打住:「停,清官難斷家務事,夫夫嘛……床頭吵架床尾和。」
小金聽得懵懵懂懂,還追問道:「是陛下惹尊主生氣了嗎?」
沐熏沉吟道:「也不好說啦,估計是小情趣。」
小金:「小情趣?」
沐熏道:「比如……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
小金:「啥?」
沐熏捏著嗓子道:「你更無情更殘酷更……」
他話沒說完,沈清弦聽不下去了,他冷哼一聲。
沐熏趕緊一本正經道:「走,師兄帶你去山下買糖葫蘆。」再不走就是他皮癢了!
沈清弦生氣的空擋又忍不住愁了愁:不能把小金交給沐熏了,多好個孩子都要被帶壞!
熊孩子帶著乖孩子下山,沈清弦這個「老父親」獨自在山上空虛寂寞冷。
顧見深不聯繫他,他也不聯繫他。
他忙是吧?忙!使勁忙!永遠別來萬秀山他才服氣。
可惜也就半個時辰,沈清弦就快忍不住了……
好在某人比他還忍不住,顧見深傳音入密他:「……漣華。」
沈清弦:「呵。」
一個呵字讓顧見深心花怒放,他還以為沈清弦不會理他。
正所謂得寸就得進尺,顧見深趕忙從心域趕過來。
沈清弦察覺到他的氣息,立馬給整個萬秀山張滿結界。
顧見深慢了一步,就這麼被「殘酷無情」地攔在了山外。
顧見深道:「寶貝,開開門。」
沈清弦理都不想理他!
顧見深委屈道:「師叔,山下很冷。」
凍死你才好!沈清弦連一個音節都不想給他。
帝尊大人已經開始不要臉了:「漣華,你不要我了嗎?」
沈清弦:「……」到底還是沒撐住,萬秀山的結界開了個小縫。
顧見深趕緊進來,心裡很是美滋滋,剛才萬秀山的結界雖然把他攔在山下,但卻讓他心穩了很多。因為沈清弦的靈力充盈,不是之前強裝出來的,而是真正的醇厚綿長。
——看來之前遭到的反噬被平復了。
顧見深湊過去,將人攔腰抱住。沈清弦一巴掌拍開他,這下可沒收力,顧見深差點兒骨折:「謀殺親夫……」
沈清弦轉頭瞪他:「親夫?你不是神嗎?」
顧見深訕笑道:「好啦,不生氣了。」
沈清弦別開眼,不看他。
顧見深哄他道:「是我不好,沒提前和你商量。」
沈清弦呵呵一聲:「陛下乾坤獨斷,哪裡用和人商量。」
這聲陛下……顧見深也是好久沒聽到了,他知道自己這次是闖大禍了,越發謹小慎微道:「……我錯了。」
他一個勁的做小伏低,沈清弦心裡也不是滋味,他轉頭看他:「玉簡呢!」
顧見深頓了下,沈清弦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顧見深沒法,只得把小紅拿了出來,以沈清弦如今的狀態,紅玉簡上的幻術自是瞞不過他,顧見深索性直接將其撤了。
紅玉簡現出了真實的任務:其二十九,為了沈清弦的信仰,放棄他。
沈清弦看得心中一刺,他薄唇緊抿著:「為了我的信仰,你要放棄我嗎?」
顧見深一怔,連忙說道:「不可能,我……」
沈清弦抬頭,澄澈的眸子里滿溢著不安:「為了我的生死,你會放棄我嗎?」
這句話把顧見深給問住了。
紅玉簡的任務其實藏著一道選擇題:要麼顧見深放棄沈清弦,要麼沈清弦放棄自己的信仰。
但很顯然,顧見深並不想沈清弦放棄自己的信仰,因為他不能接受他有生命危險。
那就只剩下一個選擇了,顧見深要放棄沈清弦。
沈清弦盯著他,唇瓣因為過度緊繃而失去了血色,他問顧見深:「所以你要選擇放棄我嗎?」
顧見深垂眸,躲開了沈清弦的視線。
沈清弦硬掰過他的臉,逼著他與他對視:「顧見深,你連這點兒勇氣都沒有,當初就不該招惹我!」